金瓶梅里折射出的中國古代虐戀史

04-16

48號一直在想一個問題，為什麼歐美、日本的sm文化都自成體系，從概念定義到理論到實踐，都分得很細，想要查些什麼，基本有據可循，有理可依。

但是中國沒有。中文對待sm唯一的亮點，我認為是潘光旦先生將「sm」翻譯為了「虐戀」，不是「性虐」，也不是「施虐與受虐」，絕妙。

跑題了，造成這種狀況，大部分人都認為，是由於這些東西被意識形態化了，一見到虐，便是虐待、侮辱，便扯到自由、平等，便說明你的思想、人品有問題，而無法理解為男女雙方自願的虐戀遊戲。所以在這樣的環境下，別說去研究，就是想去了解，都會有幾十頂高帽子扣在你的頭上。

我提出一個不同的觀點，可能是錯的，但拿出來供大家討論。上面說的原因可能是近代的原因，但從泱泱歷史長河裡來說，sm這個東西，在中國早已有之，之所以古人不去研究，一是因為太過於稀鬆平常和理所當然；二是中國古代，喜歡追求一個不求甚解的圓潤狀態。

大家肯定很詫異，怎麼就早已有之，稀鬆平常了呢？我這裡以男性的異性虐戀關係來作說明。

中國從進入封建社會開始，男權一直凌駕於女權之上，從社會地位來講這幾乎不需要論證，太多典籍描述過了，不再贅述。

婚姻兩性關係呢？也一樣。《詩經》中曾描寫到：「乃生男子,載弄之璋。乃生女子,載弄之瓦。」說是婚姻之後生了男孩，那是「璋」一樣珍貴，生了女孩，如「瓦」一樣普通。顧炎武《日知錄》也提到：「已嫁也,於國君則稱姓,冠之以國；於大夫則稱姓,冠之以大夫之氏。」已婚婦女稱謂隨夫改變，深深打上了妻隸屬依附於夫的烙印，也說明了夫妻間存在不平等的婚姻關係。

到了宋朝，程朱理學的蓬勃發展對婦女的打壓到了歷史上的極致。程朱有一句經典的主張：「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就是說，老婆啊，你在家死了都沒事，但是你不能到外面去給我丟人，讓別人說流言蜚語。

試問在這樣的觀念下，在這麼低社會地位里，死了都沒事的禮教下，我平日里，啪啪時，虐待你幾下，玩樂上幾回，彰顯下我的男權本色，不是理所應當稀鬆平常嗎？我在外被領導罵，被生活壓，回家了還不能唯我獨尊嗎？現在看來這些觀點非常可笑，但是，當時的社會背景下，這就是被主流權力認可的觀點。

當然，僅僅以這樣的推測不足以證明我提出的觀點。說是古時虐戀行為很普遍，論據在哪？

關於古人的兩性描寫，這部分典籍資料比較少，我以偏愛寫實風格蘭陵笑笑生的《金瓶梅》作例。雖然是小說，但是必然折射了當時的部分社會現狀。

比如該書第二十七回寫道：

西門慶小解歸來，看見金蓮不覺淫心大起，於是趁著酒興，也脫去上下衣服坐在旁邊涼墩上，用腳趾挑弄金蓮XX，一面又將婦人紅繡花鞋兒摘取下來戲。把兩條腳帶解下來栓其雙足，吊在兩邊葡萄架兒上，如金龍採瓜相似……

以及下面這句：

春梅看見潘金蓮的模樣，說道：「不知你們什麼張致，大青天白日里，一時人來撞見，怪模怪樣的。」

這裡隱含了幾層意思，西門慶當時家門未閉，潘金蓮被綁著吊在葡萄架上，春梅也只是擔心別人看到會「怪模怪樣」有點羞恥，而不是這個行為本身有沒有問題。即默認了當時夫妻之間做這些事情是合法合理沒有問題的，但是被別人看到了會不會影響不好，需要再討論下。

當然，同樣可以旁證的是，一件事情普遍了，平常了，人人都在做了，那發展變化也就多了，也就是我們說的都玩出花樣了。古人對女子的虐戀行為就是如此。多種多樣，想像力豐富，特點就是只要男子玩的開心，完全不顧女子感受。比如金瓶梅中描寫的「投肉壺」與「燒情疤」。

西門慶放了心，對春梅說：「小油嘴！看我投個肉壺，名喚金彈打銀鵝你瞧。若打中一彈，我吃一鍾酒。」於是向水碗內取了枚玉黃李子，向婦人XX 一連打了三個，皆中花心。隨後西門慶令春梅斟了一盅酒，遞於金蓮吃，又把一個李子放在XX內，不取出來。這下把金蓮急壞了，對西門慶說：「好個作怪的冤家！捉弄奴死了！」而西門慶與春梅只顧吃酒作樂，不理她。
二人玩樂了一回，西門又因酒勁上來，竟躺在椅子上睡著了。這下可苦了潘金蓮。酷暑天氣，金蓮被吊在葡萄架下，動又動不得，睡又睡不著。
西門慶一覺醒來，只見金蓮「雙目暝息，唯有聲嘶，舌尖冰冷，四肢微收，彈然與袵席之上」。
西門慶一見嚇了一跳，急忙將金蓮解放下來，半日方才好轉。

而所謂「燒情疤」，簡單地說就是男女在發生性行為時，男子用燃燒著的香，通過「灼燙」的方式，在女人身上留下明顯的、具有標誌性的印記，這麼做的目的是為了展示男人對女人的佔有。如王六兒被西門慶勾搭上後說：「我的親達，你要燒淫婦，隨你心裡揀著那塊只顧燒，淫婦不敢攔你。左右淫婦的身子屬了你，顧的那些兒了！」（第61回）

綜上所述，在中國古代，由於女性的社會婚姻地位低下，男尊女卑從社會向性行為上的折射等原因，夫妻兩性之間的不平等虐戀活動是相對普遍的。大家都順理成章，心知肚明。

所以呢，你要去花心思研究這件事情，就和去研究餓了為什麼要吃飯，冷了為什麼要穿衣，百姓為什麼要聽皇帝的話一樣，滑天下之大稽。

當然，我覺得還一部分原因也是中國古人追求「不求甚解」的生活狀態造成的。晉陶淵明在《五柳先生傳》就說過：「好讀書，不求甚解；每有會意，便欣然忘食。」說的是我陶淵明喜歡讀書，但是不要去鑽牛角尖，不要去刻意理解每句話每個字的意思，我大概理解理解，每每悟出新的含義，我都高興地忘了吃飯。這是古人追求的一種混沌的、大智若愚的生活態度。

最典型的例子是勾股定理，根據記載，公元前1064年的《周髀算經》里，商高就發現了勾三股四弦五的勾股定理，比義大利的畢達哥斯拉早了500多年。

但，僅此而已了，莊周發現了3、4、5滿足勾股定理，大概此時便是「每有會意，便欣然忘食」的狀態，非但沒有想著去推理證明，甚至也沒有發現3、4、5隻是一個特例，7、24、25等等也滿足勾股定理這樣的推論。而畢達哥斯拉發現後，不僅給出了嚴謹的推理證明，還由此發現了無理數，打開了數學的另一扇大門。

所以，我的觀點，中國古代不是沒有sm，甚至很普遍，但是這就是古人男尊女卑封建意識在性行為上的折射，古人覺得理所當然到沒必要去研究，研究也是不求甚解。至於近現代以來，這些封建思想，不平等關係都被打破了，為什麼虐戀在中國還是沒發展，這個以後再做探討。

好了，下課。

參考文獻

陳詔. 《金瓶梅》小考[J]. 北方論叢, 1981(6):64-66.劉輝. 《金瓶梅》研究十年[J]. 中國社會科學, 1990(1):201-223.
賀根民. 虐戀·妒寵·恐棄:潘金蓮形象的異化分析[J]. 大連大學學報, 2007, 28(5):36-40.
張川平. 受虐的身體與受控的主體——論王小波小說的虐戀描寫及其實質[J]. 浙江師範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12, 37(1):65-72.
劉文剛. 「不求甚解」辨——兼談其美學內涵[J]. 遼寧師範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1986(6):48-51.

Ps：

48號研究生畢業蠻久了，讀研時也自認不是個科研的料，況且也讀的不是文科，對這些文科類的學術文章看起來著實頭痛（五一幾乎每天都在查文獻），後浪終究要推前浪的，希望大家，不要提到sm就想到騙，想到臟，如果有能人志士，或者正在成為能人志士的人，覺得我寫的不好，願意沉下心來做些理論研究，心理的，社會的，隨便什麼的也好，那我拋磚引玉的目的就算達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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