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波,一個過於正常的人。19年過去,我們是否依然是沉默的大多數?
「事實上,有些崇高是人所共知的虛偽,這種東西比墮落還要壞。」
「我覺得自己會永遠生猛下去,什麼也錘不了我。」
據說這是某媒體調查的,「王小波最受關注的語錄」前三名。或許每一個被冠以著名作家稱號的人,都在網上流傳著類似的語錄,但王小波總有些不同。
他或許是筆者我至今為止為數不多敬佩的人。
1997年的今天,王小波因突發心臟病在家中去世,年僅45歲。在他離世之後,他的書不斷被再版,成為當代中國文壇影響力最大的作家之一。曾經有過一個時期,在街頭巷尾,王小波的書是年輕人認出彼此的「接頭暗號」。他對「被設置的生活」的反抗、對自由和思考的追求是如此生猛,什麼也錘不了這種勁頭。
19年過去,我們是否依然擁有反抗"被設置的生活"的勇氣?是否仍然有「什麼也錘不了」的勁頭去做一個特立獨行的人,而不是沉默的大多數?
感覺最深的是,王小波對女性有種深入骨髓的敬愛,不管他在文字上多麼貧。
知道中國有這麼一個人曾經生活思考過,這片土地頓時親切起來。
王小波對我的影響,莫過於「有趣」二字。
直到那個時候我才意識到,有趣是一件多麼重要的事。
他是個有趣的人,也是一個堅信有趣能戰勝現實的人。對我最大的影響是幾本書和穿越其中的文字:
因為他說,生活在不可避免的走向庸俗,所以我多年一直都在試圖讓「庸俗化」的進度慢一些,一直努力減緩下落的速度。
因為他的《紅拂夜奔》,我發現一個意像萬千、天馬行空的文字世界。
擁有今生今世是不夠的,還需要一個詩意的世界。
他的一位老師講過一段話,大意是這樣——有些知識在當下、將來也許都不會有用,但,這些知識依舊很美好,想起來,就會很有趣(似乎是這樣的意思)。
王大叔在「我的師承」這篇短文里引用一句翻譯過來的德文詩句——「朝霧初升/落葉飄零/讓我們把美酒滿斟」,當年,讀到此處,如飲甘露,如醉春風。
通過王小波,我開始接觸卡爾維諾、尤瑟納爾的書,尤其是卡爾維諾。我終於知道王小波為什麼這麼有趣了。
王小波,一個過於正常的人。
只對我私人來說,他的書教會了我許多東西。《我的師承》里對翻譯和語言的看法,他對於文體的看法,通過他才了解了羅素、馬爾庫塞、卡爾維諾、奧威爾、莫迪阿諾(最後這個名字我第一次看到是《萬壽寺》里)、《太平廣記》、維特根斯坦(這個名字我首次看到,也是從他一篇雜文里),等等。但到最後,他最可貴的地方是:
《萬壽寺》結尾寫: 「人擁有此生此世是不夠的,他還需要一個詩意的世界。」 王小波的小說如果有個主題,那就是:一直在寫智慧的遭遇、人的遭遇、人在異化世界裡的遭遇。王小波的雜文如果有個主題,那就是反覆告訴我們,理性、智慧、趣味這些東西是好的。他本人在不同篇目里都說自己愛吃愛玩,還想化做天上的雲。他就像旁觀陳清揚與王二做愛的那頭牛一樣朦朧與純真。你能夠感覺到王小波是個奇異的人——但那不是因為他本身奇異。 到後來你會明白,那只是因為他過於正常,而與這個扭曲的世界反而格不入——看過《紅拂夜奔》的都明白。 雨果說到他理想的耶酥時說:「那還超越神——那就是人!」我想說的是,到了最後,王小波依然是一個正常的人,他一直倡導的並不太難,始終只是成為一個理性、有趣味、有自知之明的人。就像第歐根尼以及希臘的許多哲學家一樣:他是一個過於聰明、過於健康(主要指精神)、過於理性、沒有太被周遭異化,總之過於正常的人。 在黃金時代,王小波這樣的人可以信馬由韁的流浪和敘述。而在我們這樣的時代(或者,他那樣的時代)他才會顯得有些那麼奇妙和格格不入——就像王小波崇敬的那些詩人翻譯家,就像《黃金時代》里與周圍格格不入的陳清揚和王二,以及《紅拂夜奔》里老了之後的紅拂。重複一遍《黃金時代》後記里那段子:人們看到印象派畫家畫出紫色天空,便加以嘲笑。而王小波之於我們的時代,就是那個明白真相,而且始終追尋藍色天空的人,是曾經生活在這個時代的第歐根尼。
曾幾何時,全中國的大學裡都流傳著這樣一句話:「男不可不讀王小波,女不可不讀周國平。」王小波生前兩獲聯合報中篇小說大獎,在海外華人文學界獲得普遍稱譽。但當其期望進入內地文壇體制時,卻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冷遇,甚至出版作品都很困難。而1997年王小波遽然逝世,成為了王小波現象的開端。「王小波熱」成為了一件爭議巨大的課題,然後這也讓更多人認識了王小波。
現如今,很多人都把王小波雜文中的一些段落當做自己人生的座右銘或是警示語,但對於現在的閱讀者來說,王小波究竟意味著什麼呢?希望你能從下面七個人對王小波的評價中,繼續尋找自己的答案。
林少華:講真話的王小波
他是個不老實的邊緣人,總是對主流懷有戒心,不時旁敲側擊,甚至像個天真爛漫口無遮攔的孩子指出看似西裝革履道貌岸然的人其實可能什麼也沒穿。眾所周知,王小波最討厭假正經、偽善和「精神複製品」,最不甘心俯首帖耳做「沉默的大多數」。他認為,對知識分子來說,知識並不神聖,重要的是講真話。實際上他的雜文也通篇是真話,不說廢話,更不說假話。毋庸諱言,在中國有時候講真話是多麼艱難,而講假話是多麼容易。在這種情況下,講真話就變得尤其重要。也正是講真話這點,最終使得王小波以非主流的邊緣人身份,超越了邊緣和主流,從而引起了無數讀者的靈魂震顫和情感共鳴,為沉默的大多數的平庸生活提供了一縷溫暖的光照和一絲會心的微笑。他之所以被人提起和懷念,這點肯定是個主要原因。(摘自廣州日報)
高曉松:神一樣的王小波
說起王小波,我有千言萬語,但是真到了要講他的時候,又不知從何說起。以我有限的閱讀量,王小波在我讀過的白話文作家中絕對排第一,並且甩開第二名非常遠,他在我心裡是神一樣的存在。
我個人熱愛寫作,熱愛做音樂,也熱愛拍電影。每當看到偉大的作品,我經常捫心自問自己能不能做到那樣。大部分音樂如果努力,我是能做到的。有些電影我做不到,但我能感覺到差距有多大,就是我可能做到一部分,但是不可能拍出一部那麼完整的好電影。但是讀王小波的時候,我完全沒辦法拿自己去做衡量和比較。很多人說他是中國的卡夫卡。我看不懂卡夫卡原版,但從翻譯作品中還是能感覺到卡夫卡頭腦中具有很多突破性的臆想。王小波是可以和卡夫卡媲美的。
現在有人自稱 「五百年來白話文第一人」,但跟王小波一比簡直是相差得太遠了。王小波營造的是一個世界,你明明知道這個世界並不存在,但是你又並沒有把它當成寓言或者童話去看待。每次讀王小波都覺得心在飄浮。讀《萬壽寺》,每次都像一個信佛的人在讀佛經、一個基督徒在讀《聖經》一樣,發自內心地充滿喜悅:白話文原來可以營造出這樣的世界、這樣的氛圍,還有這樣的節奏感。節奏感其實是可以學習的,但是王小波營造出的氛圍是極為精彩而非人化的,就像神一樣。我讀許多人的文字的時候,一邊看一邊揪心:怎麼突然就綳不住了,怎麼突然落地上了,怎麼突然又控制不住飛到天上去了?但是王小波的作品始終讓人特別放心。他一定能保持在離地不高不低的地方,既不接地氣,不會成為現實主義,但是也不至於神經兮兮,他始終保持著漂亮的速度和軌跡。(摘自高曉松《魚羊野史 第2卷》)
馮唐:王小波到底有多麼偉大
馮唐認為,王小波作品的好處首先是有趣味。「小波的文字,彷彿鑽石著光,春花帶露,燦爛無比,蠱惑人心。」其次是說真話,因為他覺得「這一點非常基本的做人作文要求,長久以來對於我們是一種奢侈。」最後是小波的文字有一種純粹個人主義的邊緣態度。
在肯定好處的同時,馮唐還談到了王小波的三點不足。第一,文字寒磣,「我們偉大的漢語完全可以更質感,更豐腴,更靈動。」第二,結構臃腫。馮唐認為即使是王小波最好的小說《黃金時代》,結構也是異常臃腫的。第三,流於趣味,「除了趣味,小波沒剩太多。除了《黃金時代》和《綠毛水怪》偶爾真情流露,沒有見到大師應有的悲天憫人。」
在《王小波到底有多麼偉大》文章的最後,馮唐說王小波的出現是個奇蹟,他的作品在文學史上是有一定地位的,但是還談不上偉大。(摘自羊城晚報)
葉兆言:讀他的作品,就告訴你什麼是白天,什麼是黑夜
在我眼中,其實他的魅力並非是他的黑色幽默,而是他筆中所反射出的科學。他講理性、話語中語重心長,讀他的作品,就告訴你什麼是白天,什麼是黑夜,苦口婆心地跟你講道理。他的文學既沒有政治功能,也沒有商業目的,甚至沒有一般的娛樂功能,是純到不能再純的純文學。(來源:金陵晚報)
朱大可:王小波畢生在向自由致敬
在王小波的那裡,自由是一種堅固的信念,纏繞於身體的每個部位,最終在頭顱的靈魂深處,形成無法摧毀的封印。人們已經發現,這自由的封印,張貼在小波的所有作品之中。順便說一下,本文的完整標題應該是:他畢生在以「賤愛」向自由致敬。在那個額頭上貼滿「賤」字的年代,作家筆下的人物,試圖在黑暗尋求性愛和思想的尊嚴和自由,進而捍衛這種自由,讓身體和靈魂都獲得解放。
陳曉明:對「寫作自由」不懈的確認
1997年4月11日,45歲的王小波英年早逝,給中國文壇一個頗為強烈的震動。震動不在於一個作家在默默中突然死去,而在於一個這樣的作家,中國文壇居然長時期漠視了他的存在。王小波的亡故與海子有異曲同工之處,海子死前在詩壇也默默無聞,死後聲名大振;海子的死引發了對詩人精神信念之類的價值論和知識分子立場的討論,這是90年代初詩歌界必要的話語表達。王小波生前作為一個自由寫作者,與文壇保持著距離,文學圈知道他的人寥寥可數。王小波的死,引起了關於中國體制外寫作方式的關注,其內里則是表達了對中國文學體制化的不滿。但這樣的關注也只是一時的情緒,並未形成長期有效的反思和檢討。
王小波去世後名滿天下,追隨者甚眾,甚至有追隨者以「王小波門下走狗」自詡,足見王小波如何深得人心。但「深得」也只是一部分青年亞文化群體,並未真正對中國的體制化寫作構成批判。無論如何,海子成為一個詩歌時期的象徵,王小波也成為一種寫作的象徵——那就是一種遠離中心的寫作,一種「民間的」或「邊緣的」寫作。儘管說「自由的寫作」這種說法在中國顯得過於浪漫,但王小波標示了一種對「寫作自由」不懈的確認。(選自:陳曉明《消極自由的退路:性、區隔與荒——王小波的分析》)
李銀河:小波是詩人,走得也像詩人
1996年10月,我到英國劍橋大學做訪問學者,原定時間是一年,可是在做了半年之後,忽一日接到好友林春電話,說小波出事了。雖然當時沒有人告訴我出的什麼事,只是說病了,但我有了很不好的預感。從接電話開始,一直到登機回國,我的心跳一直很快,心裡發虛,全身像要虛脫一樣。在從機場回家的路上,沈原說了一句話:「小波是個詩人,走得也像詩人。」我就一下全明白了。我現在不願回想,那些日子我是怎樣熬過來的。
小波過世之後,我有一天翻檢舊物,忽然翻出一個本子,上面是小波給我寫的未發出的信,是對我擔心他心有旁騖的回應:「……至於你呢,你給我一種最好的感覺,彷彿是對我的山呼海嘯的響應,還有一股讓人喜歡的傻氣……你放心,我和世界上所有的人全搞不到一塊,尤其是愛了你以後,對世界上一切女人都沒什麼好感覺。」
憶起我們橫穿美國的旅行;憶起我們共同遊歷歐洲,飽覽人文風光;憶起我們回國後共同遊覽過的雁盪山、泰山、北戴河,還有我們常常去散步作傾心之談的頤和園、玲瓏園、紫竹院、玉淵潭……櫻花盛開的時節,花叢中有我們相依相戀的身影;秋葉飄零的時節,林間小道上有我們隨意徜徉的腳步。我們的生活平靜而充實,共處二十年,竟從未有過沉悶厭倦的感覺。平常懶得做飯時,就去下小飯館;到了節假日,同親朋好友歡聚暢談,其樂也融融。生活是多麼美好,活著是多麼好啊。而小波竟然能夠忍心離去,實在令人痛惜。我想,唯一可以告慰他的是,我們曾經擁有過這一切。
我現在想,我的小波他也許在海里,也許在天上,無論在哪裡,我知道他是幸福的。他的一生雖然短暫,也不乏艱辛,但他的生命是美好的,他經歷了愛情、創作、親密無間和不計利益得失的夫妻關係,他死後人們終於發現、承認、讚美和驚嘆他的天才。我對他的感情是無價的,他對我的感情也是無價的,世上沒有任何尺度可以衡量我們的情感。
我愛你,王小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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