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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點|上一代的貴族,下一代的精英

在2015年的夏天,也就是我即將啟程踏上北美求學之路的前夕,我在一家服裝店挑裙子。這是一家新開的全球獨立設計師品牌買手店。門面並不大,藏在一個廣場的角落。櫥窗的設計甚至是簡陋的,可以說遠遠配不上這些衣服標籤上的價格。路過這家店的時候,我的餘光不經意地瞟到了櫥窗里陳列著的一條裙子。然後,餘光變成了側目,側目變成了注視,注視讓我停下腳步。不同於國內許多的門面花哨,衣服的質量卻參差不齊的店面,這家店的櫥窗是清一色的白。看不出有什麼主題,燈光也只是白金色的聚光燈。可那條裙子,被穿在一個普通的,面無表情的塑料模特的身上,在看著我。而我也在看著她。

走進這家店以後,與店員寒暄了幾句。得知這些衣服都是國外的獨立設計師品牌,許多設計師都是剛從學校畢業,靠著豐厚的家底,就成立了自己名字命名的品牌。在簡單試了兩條裙子之後,我就對店員說:「就要這條了。是在櫥窗里掛著的那一條。」 這是一件設計頗大膽頑皮的雞尾酒小禮服。硬挺的布料,膝上三厘米的長度,前短後長,深V露背,在聚光燈下反射著細微亮光的小黑裙。在我買這條裙子之前的人生里,還沒有去過任何可以穿這樣的裙子的場合。即使是prom,這條裙子露得也有點多了。結賬的時候我對自己說:去美國上學總是有場合需要穿這樣的衣服的吧。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的腦海里出現的是華燈初下的都市, 高樓頂層的露台開始點起星星點點的燈光,旋轉的射燈,優雅的爵士樂,西裝革履的男士和或優雅或妖嬈的姑娘,穿梭在這離地而起的樓頂,端著盛有各種顏色液體的雞尾酒杯……

這樣的「幻想」在許多留學生聽起來似乎既是海市蜃樓–out of nowhere,又很瑪麗蘇。或許有些人又會說,高逼格晚會又不一定要到了美國才能有,國內不就很多了嗎?夜幕降臨的上海和北京,除了霧霾,還被一股蒸騰而上的,夾雜著煙酒味,汗味,香氛古龍水的「人味」籠罩。

但不管任何人怎麼看,怎麼想,這確實就是當時的我對一部分的美國大學生活的期待的剪影。盲目地相信著去美國意味著對自我身份的重新定義,社會階層的完全動蕩,視野牆壁的徹底擊碎。

然而現實呢,現實既滿足幻想,又脫離幻想。

在出國之前,我的朋友圈就會偶爾冒出一些滿足幻想的狀態:在慈善酒會上的觥籌交錯,推杯換盞;在出國之後,朋友圈裡的人變多了,那些活在「幻想」里的人也變多了。一到周末,一晚上刷出接連的能嗅出濃濃的金錢氣味的狀態也是常事。以前我經常在時尚雜誌上看到名流進出各種晚宴被狗仔抓拍到的照片,停留三到五秒的目光,看看手包的牌子,裙子和鞋子的搭配,掃一眼妝容,就翻到下一頁。而現在,都不用打開雜誌,在最私密的微信朋友圈,就能看到類似的濃妝艷抹,以及順應時下潮流的服飾搭配。看似只是承載內容的媒介從印刷雜誌變成了手機,實際上卻是從望不到的遙遠變成隔著幾條街的咫尺相鄰。

有一次在紐約的時候,我當時一個人去了帝國大廈的頂樓。雖然紐約也不是第一次駐足,卻總是來去匆匆,從未上過這個電影鏡頭的經典取景處。登上樓頂的時候正值夕陽已經西下,夜晚漸露端倪之時。樓頂的風很大,許多情侶爭搶著最好的位置拍照。看著這摩肩接踵的情形,我不禁思索著在這樣一個局促擁擠的空間里,浪漫的求婚什麼的,果然也就電影里拍拍吧。曼哈頓狹窄的街道上已經堵起了長龍,鳴笛聲不絕於耳。站在人群里,看著這喧囂的城市的我,想起了那條來美國之前買的裙子。在這燈火閃爍的世界第一的都市,在這充滿可能,充滿機遇的城市,此時此刻,如果我穿著的,不是現在身上的牛仔裙,而是那條雞尾酒禮服裙,會有怎樣的機遇等著我呢。

剛開學的時候,在朋友寢室串門聊天。聽說大學的frat party很有趣,能喝到特調雞尾酒,還能勾搭到帥哥。作為一個初來乍到的新生,我必然是渴望這種新鮮事的。翻出最好看的裙子和高跟鞋,以為全副武裝,卻被朋友打了當頭一棒:千萬別穿成這樣去,不僅看起來特別像傻逼的新生,還會毀了你的鞋!你這幾百刀的鞋趕緊收回去,穿帆布鞋和短褲最好!當我在當天半夜從擁擠悶熱,地板沾滿灰塵和倒翻的啤酒的地下室擠出來,重新呼吸道夏夜清涼的空氣的時候,我就知道手裡的塑料酒杯和所謂的「特調雞尾酒」只是一個破碎的泡沫。

「college party就是這樣的呀,反正像我們這種學校,也不可能再好到哪裡去了。你想的那種party啊,那種可不是一般人能進得去啊。都是些各界精英吧。」

精英啊。

是誰呢?

常青藤名校的捐款人子女,十六歲月入十萬的天才電商少年,年輕的新進時尚設計師……這個世界上,百分之一的人擁有百分之五十的財富。那精英,大概也就是那世界上的百分之一吧。每天的報紙上,電視上的新聞里,我們聽到的最多的是哪個地方發生了戰亂,哪個地方的窮人過著怎樣悲苦的生活,我們聽到的是怎樣的政策改善了多少人的生活。我們不會聽到哪些名流在哪裡參加晚會花費了多少個國家一年的GDP。但我們不會聽到,不等於它就不存在,不等於我們就不需要知道。

這個世界目前還是屬於精英的。

「就像銀行家的孩子會變成未來的銀行家,政要首腦的子女會變成未來的政治領袖,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一成不變地循環。」這是在某一集名偵探柯南的劇場版里灰原哀無奈的發聲。我忘了具體的台詞,但是大意就是如此。而我也是一路成長的過程中越來越認同這個現狀的描述。

儘管互聯網時代讓各路的草根明星更容易走紅,可我們放大了對於草根明星的關注,卻忘卻了數不清的各種二代在大眾渾然不知的歲月里,已然成了各行各業下一代的統治者。因為他們成功得如此輕鬆,以至於大眾並不需要知道他們在經歷些什麼。報紙的頭條經常有「xx二/三線城市出哈佛女孩」,卻鮮有報道「xx集團長子/獨女奮鬥進世界一流學府」,這樣的標題不僅愚蠢,也有著太大的輿論風險。懸殊的貧富差距使得貧窮,小康,甚至中產,對於富有階層的仇視。隨便打開微博,在留學生負面新聞下面的評論欄里,都是一些不堪入耳的對整個群體的人身攻擊。如果說留學群體代表了大部分中產,那麼這些言語的鋒芒基本來自貧窮階級和小康階級。

然而即使都是在留學圈裡,何嘗不是同樣的階級鏈條,有多少無奈,憤怒,不公,就有多少戰火,多少傷口。

「哎呀,我叫我爸爸給學校捐個樓就行了,學校還能拿我怎麼樣?」

「要加入我們社團需要交年費的喲!畢竟我們有這麼多福利的啊~」

「啊,你要找這個實習啊!我去年去做過了。啊?我怎麼進的?因為我媽媽認識這個公司會長啊…」

精英就是貴族的後裔,他們的存在一直告訴我們:這世界是多麼的不公平。然而除了感嘆以外,你還想過要做什麼嗎?

到底應該回報以怎樣的微笑,才能面對這些羽毛箭 –– 散落的時候如羽毛一般溫柔無害,一旦扎在一起就能穿破皮膚––才能組裝起能夠抗衡的盔甲?

名校是一個殘酷的高空舞台。他給你一張迅速上升地位的入場券,卻不給你角斗場上用來廝殺的武器,用來自保的盔甲。你赤身裸體,手無寸鐵,卻可能面對開著高達的對手。但是你至少站在了與對手同一高度的平台,你看到的是更廣袤的風景,更長遠的未來,雖然這也意味著更多的對手。就像是一場在摩天高樓頂樓露台進行的盛大派對,底樓的人們抱怨震耳欲聾的噪音,卻什麼都看不到,於是他們只能臆測,只能謾罵。頂樓的你看到樓下的一派眾生,也看到有的人如何輕鬆飛躍在各個樓頂的平台,而你卻要提防陡峭的邊緣,以免翻入萬丈深淵。

我看到過不斷攀升的人。不懼怕對手的強大的人。他們用華服和脂粉遮起稚嫩的容顏。他們是機會的捉捕者。

前段時間,我們學校搞TEDx,我們TED負責人通過他的人脈請來了一個在中國長大的中英混血。他的面容完全是一副英國人的樣子,卻講著比長著中國面孔的許多美國人地道得多的中文。「我這人骨子裡就是中國人啊,我還帶過紅領巾,還是少先隊員呢!」「紅領巾!!真的哦!」我不禁感到十分親切與懷舊。「No.. that』s just his another joke!」在場的ABC(在美國出生的華人)還不服,一定不肯相信在中國所有小孩子都是要帶紅領巾的。他的演講是關於他如何利用強大的networking技能,從摩根斯坦利跳到酒吧音樂DJ和night club合伙人。

「即使在投行工作的時候,我也總是跟一幫做音樂的朋友混,電台的啊,DJ啊,製作人啊。我老跟他們聊,聊著聊著,他們有新項目了,就會來主動想到我。然後當我看到機會了,就果斷在摩根斯坦利辭職了。我真的不喜歡那種工作。然後我就開了個夜店。」

聽完演講之後一個朋友跟我抱怨:「他這跟我不喜歡,盡搞這些虛的東西,什麼networking,哎,一點都不實在。」我說:「其實他是真的很有能力吧。才華再加networking,就很厲害了。」「那他就光說networking,豈不是忽悠人,我就是想看他的才華在哪裡。」我說:「他就在那兒,你跟他去聊聊啊,你就或許能發現他的才華了。」

我以前就經常跟這個朋友吵架,一旦涉及到跟精英主義有關的話題,我們必然是持相反態度的。

「我確實是很羨慕那些一生下來就是精英的人,但我不會嫉妒,因為我知道,我也想成為那樣的人,而我不會想要用一種帶有敵意的情緒去看待這個讓我嚮往的群體。」

說起精英,我以前只會聯想到資本家,投行,政客;然而參加的會議越來越多,各行各業的精英形態也變得愈發得清晰了。學水彩課的時候,老師出了一本雜誌,舉辦了一個launching party,穿梭在其中的不乏藝術界精英;公共衛生演講壇的年度會議,請來了哈佛公共衛生學院,我們學校自己彭博衛生學院的醫學界精英;沃頓中美峰會更是國內傳媒、互聯網、文藝界精英的匯聚。精英並不只存在特定領域,所以每個人,都可以嚮往變成自己的行業精英。

在我看來,精英並不是沒落的貴族,也不是僅僅是高枕無憂的二代。雖然,我必須承認,大多數時候,精英都來自家族的鋪墊;大多數時候,精英並不太用擔心失敗。收藏家,天使投資人,設計師,這些都是有門檻的精英。然而,不會變的是,這個世界仍然是精英的天下,而我不想一直是被統治、被操縱的那群人。

在許多人看來,無休止的networking,party queen,是很膚淺,充滿目的性的一群生物。然而她們也是赤手空拳在角斗場周旋的勇士,與在研究室、實驗室鑽研,寫報告的勇士一樣,在實現自己的目標的路途上的拼搏。

也許對我而言,精英是一種對高品質生活追求的態度,是一種經營自己的社會關係的用心,是一種不斷往更高更遠的地方邁進的決心。

在北美的無數個深夜,我是在圖書館或是奮筆疾書lab report,或是敲擊鍵盤寫paper的人群中的一人;在「意外的罈子」,我是直言不諱,敢安利敢想敢說的寫手;在約翰霍普金斯大學,我於gpa戰鬥,奉MCAT為聖經的醫學預科生;但我還是會拿出那條當初買的雞尾酒小黑裙,在一次次掙扎中,求索著下一次能自信地穿上這身盔甲,在高空的或是舞台,或是競技場,殺出一條血路的機遇。

上一代是貴族,下一代就是精英。沒能成為貴族出生,我不遺憾;能走到今天的平台,我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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