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遠的距離（下）

04-15

冰島篇

（上篇請看最遠的距離（上））

傳說

世界的邊緣皆是殘酷之地

記憶與慾望死去

大地從未蘇醒

沒有根芽沒有春雨

如今，我們終於來到了這裡

　　冰島——位於北大西洋中部，北邊緊貼北極圈，歐洲的第二大島, 及最西部的國家。這個地方是一個看來奇怪而矛盾的存在：島上冰川和火山遍布並存，甚至很多火山被封藏在冰川底下；這是最冰冷的國家：大部分土地都是冰原不能開墾；這也是最溫暖的國家：幾乎整個島都建立在火山岩石上，它的溫泉世界最多。這裡，因而被稱為「冰火之國」。

　　我們的行程是沿1號公路環島自駕，從首都雷克雅未克出發，一路向東經過黃金圈到維克（vik) 小鎮，之後來到著名的傑古沙龍冰河湖 (J?kulsárlón), 和以龍蝦湯聞名的霍夫（Hofn) 小鎮，接下來北上穿越內陸平原來到米湖地區，最後經過教堂山回到首都，全程約3500公里。三月的冰島很多路段還是冰雪覆蓋，每天早上查路況才能知道當天要走的路是不是開放，不僅有沙石土路，還有隨時被冰雪阻斷的可能。在冬季，內陸高地地區（F打頭山路）也是無法通行的。

看不完的瀑布

　　首都雷克雅未克是地球上最北的首都，城內大部分建築不高，令城市地標哈爾格林姆教堂 (Hallgrímskirkja) 顯得格外高大壯觀，外牆如管風琴的設計來自於冰島最具代表性的一種地貌 - 玄武岩柱，它也是冰島最大的教堂。

　　從首都出發開始九天環島自駕，冰島沒有鳥語花香，也看不到綠樹成蔭，然而卻有數不盡的瀑布、冰川和火山。由於11%的國土被冰川覆蓋，又多山欒，冰川融水沿山崖而下，形成了各種各樣的瀑布。駕車賓士在無邊的曠野上，四周被無邊際的黃色火山岩荒野包圍，一路遍布大大小小的瀑布。

　　除了由於天氣狀況導致道路受阻，兩個瀑布無法到達，這一路共探訪了八個知名和不知名的瀑布，在離開首都的第一天沿途就有四個造型各異的瀑布。Brúarfoss 這個小瀑布群位於冰島西南部Grimsnes地區的Bruara河上，相當隱秘，GPS也沒有明顯標記，找到這個瀑布頗費了一番周折。 Bruara河分流成幾千條小河奔騰而下，因巨大落差呈現出純藍色。由於它的隱秘性，鮮有遊客到訪，只遇到兩個攝影人，這也是我最享受安靜拍攝時光的一個瀑布。

　　黃金圈是冰島最著名的經典線路，也是旅行團必經之地，包括黃金瀑布 (Gullfoss)、間歇泉 (Geysir) 地熱區和辛格維利爾國家公園 (Thingvellir National Park)。通常來說最有名的地方往往是讓人失望的，由於時間緊張，計劃中只打算途中繞道看下黃金瀑布和間歇泉，並未列入拍攝計劃，事實證明這個安排是非常明智的。這兩個著名的景點是整個行程中最乏味的地方，幾輛大型旅遊巴士停在景區門外，所到之處站滿了遊人，雷鳴轟隆的瀑布聲與喧囂鼎沸的人聲混雜在一起。這樣的場景無法讓人靜心創作，不拍也罷，每個地方停留了五分鐘到此一游便是。

　　Seljalandsfoss 塞里雅蘭瀑布是冰島最特別的瀑布之一，水流來自塞里雅河，形狀又窄又高，落差有63米。它的與眾不同之處是可以行走到瀑布後面，用獨特的視角拍攝壯觀的景色。由於地處黃金圈又是人氣很高的瀑布，遊人絡繹不絕，給拍攝帶來一定的難度。本想繞到瀑布後面，可是由於風向關係，把水霧吹向瀑布後方，剛進去全身就被水汽沐浴著，實在沒有辦法拿出相機，只好作罷。

　　最好的總是來得最晚，傍晚到達的是一號環島公路旁的斯科加瀑布 (Skógafoss)，不但沒有審美疲勞，反而讓我眼前一亮。瀑布寬60米，高25米，懸掛在懸崖邊上，氣勢宏偉壯觀，沿著右邊可以爬樓梯登上瀑布頂端俯瞰全景。眾多瀑布中這是令我最情有獨鐘的一個，它的形態與氣勢非常符合我對瀑布的審美。那天的日落雖然無光無色，晚上卻拍到此行最滿意的一張極光照片。黑暗的夜色中，綠色精靈漫天飛舞，瀑布咆哮而下，那一刻我很恍惚，懷疑自己是不是穿越時空來到幻境。

維克小鎮（Vik)

　　人口只有300的維克鎮(Vík)位於冰島大陸部分的最南端，紅頂小教堂和黑沙灘是這個依山傍海的小鎮的兩大特色。教堂位於215號公路一側，建築是傳統的冰島風格。在夏季教堂附近會開滿大片紫色的魯冰花，浪漫美麗，可惜我們來的不是時候，雪山之下倒是有種蒼涼之美。

　　著名的黑沙灘其實是別名，源於沙灘的顏色呈黑色，有別於傳統意義的陽光沙灘，而它真正的名字Reynisfjara Beach好像已被忘卻。相比紐西蘭北島的黑沙灘，這裡的顏色更深沉更純粹。海邊矗立著挺拔的的六邊形玄武岩柱群，稜角分明，高低錯落有致，好像外星球景觀，平添了神秘詭異的氣氛。海中央兩塊巨石一大一小，在滔滔海浪中遙相對望。

　　早上又是陰天，遠方的海平面上出現大片的雷雨雲，黑色海灘與白色海浪的強烈反差，末日般的神秘氣質，彷彿把人帶入另一個時空。

　　離開小鎮，開往斯瓦蒂瀑布 (Svartifoss )又名魔鬼瀑布、黑瀑布，「斯瓦蒂」意為黑色，瀑布的白色水流與周圍黑色的玄武岩柱群形成了鮮明對比。到達斯瓦蒂瀑布需要徒步大約一個多小時，三月份沿途的小徑冰雪未融，一步三滑，我極為謹慎地行走，後悔沒有把冰爪帶上來。由於行程緊張，沒有充分的時間把每一個瀑布都安排在日出日落，這個瀑布只能安排在途中拍攝，然而沒想到彩虹出現，也算是意外的收穫，據說這是由於瀑布下層揚起的水汽所致。回程下山途中，越走越感到渾身無力，雙腳開始發飄，這才想起從早上七八點吃過早餐後，急著趕路沒有吃中飯。

藍冰世界

　　整個環島中，冰洞和冰沙灘是最大亮點，也是此行最期待的拍攝點。它們位於瓦特納冰川國家公園，不但是歐洲最大的國家公園，還有歐洲最大的瓦特納冰川。而這座皇冠上最明亮的寶石，非傑古沙龍冰河湖(J?kulsárlón)莫屬。為了能有充分的拍攝時間，在J?kulsárlón地區住了兩晚，也是冰島行程中唯一住兩晚的地方，後來證明這個安排是非常正確的。不但遇到整個行程中最壯麗的火燒雲，而且連續兩晚拍到極光。

　　冰川在冰島語中寫作j?kull，如果你看到某個冰島地名帶j?kull，那麼它就是冰川。雖然冰川經年不化，但在流動過程中會慢慢變形，形成裂縫、冰塔和冰洞。由於冰洞每年的位置都不確定，除了當地導遊沒有人知道確切的位置，而且都是地處荒原，冰裂縫廣布暗藏玄機，必須由經驗豐富的專業嚮導帶領，選擇最安全的路線進入冰洞。那天最令人啼笑皆非的對話是，嚮導看著烏雲滿天對說，今天天氣還不錯啊，接下來是幾秒鐘的冷場，這話實在不知該怎麼接，可能從我們一臉錯愕的表情中讀出了什麼，趕緊補充說在冰島不下雨不下雪就是好天氣。

　　能在冰原上駕駛的吉普車都是經過改裝特製的，車胎異常寬厚。坐在車上向冰原深處駛去，一望無際，兩邊都是千年冰川，壯美而悲涼，彷彿置身於電影《荒野獵人》的場景。大約45分鐘車停下來，冰洞入口隱藏在冰雪覆蓋的角落，非常隱蔽，裡面有的地方需要匍匐前進才能過去，壁上各種不規則的花紋和氣泡，藍冰世界構成一個巨大的水晶宮。冰洞每一年的樣貌都不一樣，到了春季冰層就會開始融化，冬季又會形成新的冰洞，所以每個冰洞都是獨一無二的。

　　著名的傑古沙龍冰湖位於瓦特納冰川南端，是冰島最大的冰河湖，這裡是攝影師的最愛。冰河湖是瓦特納冰川邊緣和海交匯形成的天然瀉湖，冰川從邊緣剝離下來漂入海中，不論什麼季節都會有大量形狀各異的浮冰漂浮於湖面，形成大自然冰雕，冰塊在各種光線下反射出不同的藍色，創造出一個充滿魔幻色彩的藍色仙境。

　　數不盡的擱淺冰塊散落在冰湖入海口的沙灘上，下面是黑色的火山岩，由於黑色沙灘的襯托，冰塊宛如藍鑽石般晶瑩剔透。在這裡的第一晚看到心形冰塊，像是海洋之心遺落在沙灘上，在夕陽柔美的光線下浪漫無比。第二天早上又遇到火燒雲，漫天紅霞染紅了沙灘和冰塊，美得有些不真實。為了畫面有衝擊力不得不低角度近距離拍攝，儘管我穿了防水雨靴，海水衝過腳面仍然能感受到那種刺骨的冰冷，在這種環境拍了一個多小時，雙腳凍得幾乎失去知覺。紅雲退去，天空又恢復了白茫茫一片。

　　關於冰河湖的另一個記憶是湖邊Café的咖啡，可能是澳洲的咖啡太香濃，令我對於冰島咖啡的味道實在不敢恭維，感覺就是半杯澳洲咖啡兌半杯水。可是當我在冰沙灘踩在冰水裡拍完日出，看到Café開門營業了，心底里對咖啡的渴望是如此強烈，慢慢喝下去那種溫暖直至心房，這記憶如此深刻遠勝記憶中任何一杯咖啡，也許這就是為什麼網上所有的遊記和攻略都在讚美冰島咖啡的原因，人在極度寒冷中對一杯熱飲的渴望只有你經歷過才會明白。

神秘的蝙蝠山

　　很多人來到H?fn是為了龍蝦大餐，而我們的目的是西角山 (Vesturhorn)，也被稱作蝙蝠山，大概是山的形態有點像蝙蝠俠吧，第一眼看到照片就被深深吸引。西角山距小鎮H?fn 約 16 公里，可能是冰島唯一收費的景點，因為通往西角山要經過私人用地，所以對遊客收取費用用於道路維護及環境保護。走過小路，一座高 454 米的群山峰陡然聳立在黑色的火山岩沙灘上，山勢陡峭，山形俊美。漲潮後如果是風平浪靜，可以拍到海灘上完美的倒影。

　　既然來了就不能錯過久負盛名的龍蝦湯，這一路風塵僕僕趕路拍攝，沒有刻意花時間去尋找美食，相比起吃我更願意多些時間休息睡覺，很多時候就是路邊加油站買個熱狗，回去晚了就煮速食麵。龍蝦湯應該算是唯一的大餐了，味道不錯卻也沒有傳說中那麼鮮美。

米湖地熱區

　　冰島自駕的第六天我們要一路北上約400公里到北部的米湖地熱區，三個著名的瀑布集中在這一帶。早上從Hofn出發依舊是雨霧蒙蒙的天氣，開車在山巔雪原，狂風吹得車飄忽不穩，公路兩邊是一望無際的白色，頂著能見度只有十幾米的大霧，有時半個多小時也見不到一輛車。米湖地區相比其它地區降雨量少，算是冰島的「陽光之都」，車程近半，天開始放晴，藍天白雲下的雪原格外好看，我們的心情也隨之明朗起來。

北部最出名的瀑布當屬Godafoss眾神瀑布, 位於Báreardalur區，是Skjalfandafljot冰川河上三個瀑布中最有名的一個。相傳公元1000年冰島正式皈依基督教時，北歐眾神雕像被遺棄在這裡，故而得名。瀑布呈弧形，水聲震耳欲聾，就彷彿眾神在耳邊咆哮。這裡可以從不同角度拍攝，既可站在瀑布上方取景，也可走到瀑布下方拍攝。

在米湖住在Storu-Laugar GuestHouse白磚紅頂的雙層小洋房，下層的廚房餐廳非常明亮整潔，走廊處的木質書架擺滿了書，幾個舒適的大沙發擺放在周圍，處處充滿家的溫馨氣息，古樸寧靜，令人好想在陽光明媚的午後窩在沙發中度過慵懶的整個下午。門外有一個專門給住店客人獨享的小溫泉，雪原中跳進熱氣騰騰的水裡，看著天上飛舞的極光真是絕妙的享受。

教堂山

　　冰島的瀑布不能不提的就是教會山瀑布(Kirkijufellsfoss)，位於斯奈山 (Snaefellsnes) 半島上的Grundarfjordur小鎮，因為形狀獨特，正面角度看去酷似草帽，又名草帽山。它是每一個來冰島的遊人和攝影師的必到之處，也可以說是拍爛了的景點，所以來這裡拍片全憑運氣，要看上天會不會恩賜好光好色。雖然日出日落平淡無奇，但空中的雲恰巧分布在草帽山兩側，好像是草帽上的飄帶在飛舞，後期處理成黑白片，希望我的草帽山能有一點獨特的畫風。

極光惠顧

　　儘管在挪威極光女神只惠顧了一次，不過我們最終在冰島得到了充分的補償。雖然沒有遇到五六級那麼絢爛的極光，但連續幾晚都不用熬夜就拍到，然後安安穩穩地睡覺令我們體力上沒有太大的消耗。

　　冰島是世界上唯一可全境觀看北極光的國家，最佳觀賞季節從每年10月到轉年3月份，拍攝極光很多時候是漫長的等待，要有足夠的耐心和不怕風吹雨打。記得在冰河湖的第一晚，爬上小山坡，儘管我把所有能穿的衣服都穿上，戴上帽子和手套，裹得像只熊，狂風還是吹得我頭痛欲裂。

　　很幸運的是在冰河湖的第二晚，極光預報只有兩級，而且連日拍攝疲憊不堪，決定早點休息不去等極光了。晚上睡覺前走出去看了一眼，居然天上飄舞著兩條綠緞帶，急忙奔回房間拿出相機。就用旅舍做前景，此時銀河的形狀恰似從房頂噴薄而出，彷彿觸手可及，門前小路做為引導線與天上的綠緞帶遙相呼應，極光僅持續了大約20多分鐘便了無痕迹，回到房間想著這意外的收穫心滿意足地睡去。

　　相比銀河，都是夜晚的拍攝題材，但拍攝技法還是有很多不同。拍攝銀河可以充分地做好前期準備，包括找前景，銀河的方位和出現的時間，令你可以從容不迫地拍到心中的畫面。而極光由於出現的時間、方位和形狀都難以預測，臨場的不確定性很高，需要隨機應變將極光與地景結合。

　　關於曝光，因為極光的強度和形態都不時改變, 很難總結出一個固定的參數。可以參考的是，當 ISO 800-3200時, 光圈值 f/4, 曝光時間約為5-15 秒。如果極光變化相對較慢，可以用長一點的曝光時間，但如果你很幸運地遇到五六級以上極光，形態通常是快速變化的，想拍到極光的動態的話，必須縮短曝光時間，同時提高感光度或使用更大的光圈值。

後記：

回來快一年了，才寫完這萬字行攝紀錄。落筆行文間，我的心也隨著記憶一次次波瀾起伏。北歐大陸高遠而神秘，當你踏上這片土地，你會深深被這神奇的國度吸引：冰川、雪山、峽灣、苔原、極光、溫泉，所有這一切矛盾而和諧地存在... ... 所有這些，會讓你轉身離去之後陷入懷念的難以自拔。

如果相信地球是圓的，那就相信終有一天，我會走回去，從一端到另一端，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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