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遠的距離(上)

有時候我們愛上遠方,僅僅是因為從未抵達。

有時候我們從未抵達,僅僅是因為畏怯距離。

遠方除了遠,究竟還有什麼意義?

世上最遠的距離,在放棄了尋找的心裡。

很多人問過我:

為什麼偏偏愛上風光攝影,是為了還原自然,而歸於現實嗎?

我的答案恰恰相反。

於我而言,風光攝影並非是為追求還原,而恰是一種超脫現實的追尋。

對於同一景象,可以拍攝出千種風情,請問到底哪一種才算歸真?人心之不同,各如其面,無可歸一;所謂現實,更不過是表面上看來日進千里,實際上迫使人們日趨同一的都市,所謂現實不過是那些鋼鐵與玻璃的禁錮以及人情世故里的繁複。

背起相機,就是一場逃離。

距離固然令人生畏,而最可怕的是在遠方的面前選擇放棄。海子說:「遠方除了遙遠,一無所有」。心無寸念,才是最遠的距離。對於攝影師最重要的事,就是燃燒一顆尋找的心。

我的心裡一直住著一個地方,那裡是在北歐的天堂:天蒼蒼,雪茫茫,崇山峻岭,瀲灧極光。冰川已累千載,高峽層出平湖,在視線延伸的消失處,散落幾處小木屋。而這個地方遙遠而冰冷,無從踏足。

直到有一天,偶然翻到一篇羅佛敦群島的攝影遊記,心中的那座冰封的天堂,竟如野火一般熊熊自燃了起來。

One Month Later …

挪 威 篇

最美漁村-羅佛敦群島

我靜坐在悉尼Kingsford Smith 國際機場候機廳里,等待著飛越大半個地球。

我努力想像著,還有什麼地方會比這裡還遙遠—— 挪威 - 羅佛敦群島

· 一萬六千多公里

· 四十多個小時的航程

· 轉機四次,Sydney (悉尼) – Dubai (迪拜 )– Oslo (奧斯陸) – Bodo (博多)– Leknes (羅佛敦群島的萊肯納斯)

· 從接近南極到北極圈,從東半球到西半球

· 從夏花絢爛的陽光到千里冰封的苦寒

· 從機場里的英語提示音到公路牌上的挪威語 ......

挪威,我來了!

挪威以峽灣聞名,羅佛敦群島(Lofoten) 便是其精華所在。它位於挪威北部, Vestfjorden峽灣把它和挪威大陸隔離開來,從地圖上看,這些由花崗岩和火山岸構成的群島像一條似有似無的鏈子,與大陸牽連。群島面積1425平方公里,南北延伸約111公里,島上只有一條公路貫穿南北。這座經受了上一次冰河時代冰川的沖刷、削鑿,眾多島嶼從水中垂直突立而起,形成各種奇形怪狀的尖角屏障,有的高達千米,也因此擁有 「羅弗敦之牆」之稱。這些天然屏障隔斷了北冰洋的風浪,使這裡的海灣平緩而清澈,猶如遺世。

出師不利,有驚無險

飛機終於降落在Bodo機場, 今晚將在這裡過夜,明天一早再搭最後一程飛機就可以直達我夢中的小島。眼看著傳送帶上的行李越來越少,一種不祥的預感頓如陰雲密集。果然,最終還是沒能等來我的行李,所有的倦意都傾刻煙消雲散。機場服務台的電腦里查不到任何行李信息,由於已經轉機三次,還未可知到底是哪一程出了問題。別的也就罷了,三腳架,新買的全景雲台和充電器會要了命。我的大腦開始像AlphaGo一樣高速運轉起來進行各種危機推演:假設行李再也找不回來,明天早晨是按計劃先飛到Lofoten再想辦法找腳架,還是先在Bodo買了三腳架再去Lofoten? 但如果商店十點才開,這樣肯定趕不上飛機了……兩害相權取其輕,最後還做了最保守的打算:找不到行李就一定要改機票,換成下午的航班,先找到腳架再說。如果冒險先去Lofoten那樣一個小漁村,萬一當地沒有攝影器材店,一切拍攝計劃就即成泡影。在暗光環境里拍攝,失去腳架就如同戰士丟了武器,如此悲慘,我無論如何也承擔不起。

辦理了行李掛失手續,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來到了酒店。勉強打起精神上網找找當地的攝影器材店。其中一家就離酒店不遠,便索性一鼓作氣冒雪來看。店面不大,透過櫥窗,只看到兩隻給小型相機設計的輕便腳架,看來這一招亡羊補牢的棋也破滅了,這一夜只剩下焦慮。天無絕人之路,就在將要睡下的時候,酒店前台來敲門告知我的行李已被找到,會隨今晚最後的航班送抵。天啊,這比中了彩票更令人感激不盡。

第二天早上一起身,節奏便悠閑下來,清晨的街道透著安詳與寧靜。雖然我從小在中國北方長大,但移居悉尼後多年以來就再沒見過雪,踩在雪上的咯吱聲,讓腳步間充滿了喜悅。 可當時我還無法意識到,前方還有更多埋伏... ...

小型飛機僅開了25分鐘就到了Leknes——羅佛敦群島的機場所在地,從這裡再開車1.5小時 就到目的地,位於群島南部的Reine。住宿是一個月前就訂好的,貌似安排嚴密。我對它的地理位置不能更加滿意,在房間里就可以看到夢中的風景,出門就有不錯的機位。我興沖衝來到前台,卻被告知根本查不到我的預訂!我拿出訂單確認和預付款單據,酒店主人又查了20多分鐘,最後一臉抱歉的說由於電腦系統升級出錯,這個訂單不見了,所定房間已經住上了其他人… 那一刻我的內心是崩潰的,在這個旺季里,沒有提前預定好的住宿意味著可能要露宿街頭。好在酒店的主人承諾給我安排其它地方,在等待了一個多小時的N個電話之後,我們才終於舒了一口氣。天之所賜,找到一座木屋,距離不到五分鐘車程,裡面有三個房間外加大廚房以及客廳。一切終於安頓下來,我祈禱著從明天開始一切順利,請老天爺不要再淘氣。

我們的家就在這一排依山傍水的紅色小木屋中

雪中雷納(Reine)

由於時差的原因,我從凌晨兩點醒來就再難入眠。在傳說中的Reine我們迎來了第一個日出, 剛開始拍攝天上就飄起了雪花,我只能沮喪的躲進車內,雪越下越大,旁邊同行的幾組攝影人陸續離去。一走了之還是繼續等下去?我坐在車裡像盤旋的雪片一樣猶疑起來,直至昏沉欲睡,不知幾時。

直到雙目虛掩我隱隱感覺到一絲亮光,睜開眼的剎那間一個銀裝素裹的白雪世界猝不及防地突現前方。我抓起相機包跳下車,清冷的空氣令我的大腦瞬間清醒。風雪之後一切歸於平靜,雪山的倒影清晰地映在湛藍清澈的湖面上,遠方的雲誠如絲髮般在空中飄散,這場景就象是頭腦中無數次想像的畫面幻燈片。 我採用長曝光拍出了雲的軌跡, 一切都是那麼戲劇性的完美。

下午開車出去轉轉, 島上的一大特色就是漁民的棚屋外都擺著成片的曬魚乾的架子,曬鱈魚是 Lofoten的傳統文化。漁夫把捕撈到的鱈魚頭和身體分開,去除內臟後塗上鹽,然後上架風乾,鱈魚乾是挪威重要的出口商品之一。海產商店裡面除了魚乾,魚子醬的包裝很有特色,看起來好像是各種大小不一的牙膏。途中去超市大採購一番,備足一星期的食材,就準備開火了。直到晚飯時間,才開始細細打量這客廳, 傾斜的木質天花板,古樸的壁爐以及牆上的掛飾都洋溢著濃濃的北歐風情。木質的餐台上擺上北大西洋三文魚,配上香腸西藍花,培根土豆,接地氣的番茄炒蛋,還有自帶的味增湯... 在如此溫馨的氛圍里,在這座島嶼上享用的第一頓晚餐很令人滿足。陡然間一番感慨:生活除了攝影與遠方,還要有眼前的吃吃喝喝呀。

夜登雪山

小鎮上的 Reinebringen山以其攀爬難度而聞名,完全沒有人工石階,所謂的路只是前人踩踏的足跡。即便這樣的路也常常被冰雪覆蓋,登山極具挑戰,在落差較大的地方,大概需要手腳並用向上攀爬。

研究好地形,我們打算夜登雪山,已趕在日出前到達山頂。三點鐘起來天上烏雲重重,抵達山腳就開始下雪, 心裡奢望著或許能夠像前兩天的那個早上下一會就停,於是毫不猶豫冒雪出行。沉重的攝影包和三腳架增加了行走的難度,我盡量前傾身體以穩定重心,恨不得貼在陡峭的山壁上。越往上爬風越大,雪片打在臉上生疼。到了半山腰回頭望去,山下已是一片白茫茫,能見度很低,遠山多已消迷於漫天大雪,只剩朦朧。看似這是一場徒勞,我們只好棄路而返。

費這麼大勁才到了這裡,怎就甘心這樣放棄?第四天的早上決定再次嘗試。一整天的大雪過後,有些地方積雪已經深至大腿,攀爬儼然成了匍匐,所用時間也遠遠超出預計。當天邊開始泛起曙光,我們離山頂還遠,只好在半山腰就地取景。一定是我們的誠意感應了上天,那天早上的日出是在島上最美的一次,霞光衝破雲層遍灑海面,整個小島籠罩在一片金色的晨光里,美得心醉。

除了這絕美霞光,那個早上的記憶就只剩一個「冷」字了。爬雪山不但消耗了大量的體力,汗水還會把衣服由內到外地濕透。我們在半山腰只找到一小塊拍攝的平地,支起腳架後可供站立的空間捉襟見肘,幾乎是一動不動地拍了將近兩個小時。濕透的內衣變得越發冰冷——是那種凍到骨頭裡的冷,冷得刻骨銘心。

此次沒能登上山頂頗有遺憾,但這也成就了下次再來的理由。後來聽說下半年先後有三位攝影師在下山途中摔斷了腿,暗驚這座海拔並不高的小山真是暗藏兇險啊。

極端天氣

拍攝風光的這些年頭裡總在研究和期盼出現紅雲的天氣,大有「無紅不拍」的勢利眼,而這次在北歐惡劣的天氣的經歷令我對好天氣的概念有了脫胎換骨的認識,終於體會到「極端天氣出大片」的真諦。

島上的Hamnoy由於山體坡度極大,導致雪後融化速度很快,周遭仍舊白雪覆蓋,這座烏黑的山體已經很突兀地呈現出來。之前在網上看過不少照片,日出日落的夢幻但都不是我想要的畫面。從第一眼看到Hamnoy 我就被一種很魔幻的感覺吸引,卻怎麼想不出如何才能拍出魔幻的情緒。

接下來的第五天里繼續在島上兜風,天越來越陰,風雪將至,只好打道回府。途經Hamnoy看到兀峰險峻, 烏雲暗滾,幽藍的海水拍打著青灰色的遠山, 這奇特的場景令我激動興奮起來。小心地包好相機和鏡頭,撲進寒風裡。天空飄起了雨夾雪,手裡拿著鏡頭布,每拍一張擦一次,五張接片拍出了此行我最滿意最鍾愛的一張照片,起名「魔界」。(這張照片在今年的SONY 世界大獎賽中入圍。)

初見極光

已經第六天了,天色依舊陰沉,非雨即雪。前幾天夜裡總是忍不住睡一兩個小時就起身查看一下天空,可每每都是厚厚的雲。難道真的要這麼錯過極光女神了嗎?一邊整理相機一邊還在盤算著這最後一個晚上能有幾分機會。

下午終於迎來了在羅島的第一個艷陽天,藍天下的小漁村是如此之美。開車在沿海公路上兜風,一邊是山,一邊是海,那些紅木屋遠近點綴其中,勝似童話,不愧為北極最美漁村。來到此地絕非容易,海陸空三位一體的隔絕使這裡依然保持一方凈土。見不到購物中心,也沒有喧囂的街市,只有用心去享受的純凈。

看不夠藍天碧海和雪山,捨不得浪費在島上最後的時光,就這樣走走拍拍一直到日落,天色暗淡,看著頭頂晴朗的夜空,心中暗自祈禱,希望歐若拉女神今晚可以揭面一會。冰天雪地中已經堅守了三個小時,身體凍得越來越僵硬,遙望夜空山頂的附近似有熒光閃爍,直至越發清晰。飛舞的極光就這樣盤旋在山頭,輕盈飄蕩,如入幻境。 黑夜如同一塊巨大的幕布,極光女神在此獨舞,醉天酒地。這變幻極致的光影,使得此前所有的悲催與忍耐都變成一張稀世的入場券——值得了。

極光小鎮 - 特羅姆瑟 (Tromso)

極光最常出現在南北緯度67°附近的兩個環狀帶區域內,而這正是在挪威北部的特羅姆瑟上空所在。它算是北極圈內最繁華的城市,以極光最佳觀測地而聞名, 據統計連住三晚看到極光的幾率是85%。我被這傳說中的極高概率所吸引,特意在行程中安排了三日造訪挪威北部的Tromso,望有所獲。

從Lofoten飛到Tromso要回到Bodo轉機,到了機場被告知由於天氣原因航班取消,恢復飛行時間待定。望著候機室窗外一片白茫茫,心情再次跌落下來,難道今天要被困在這裡嗎?焦慮六小時後,終於下午兩點的航班可以飛了,一路奔入Tromso的旅舍已是晚上九點。

再次點燃的希望看來並沒有成就好運。每天早上醒來是雨夾雪,到了晚上是雪夾雨,在海邊等幾個小時也望不到一小片的晴空。山頂的纜車因修理暫時關閉,連城市夜景也拍不到了,在這裡度過的幾天尤為乏味,卻也是趁機補足了睡眠。

雖然在這裡沒有遇到極光,可是恰恰經過這三天的休息,完全恢復了體力,接下來可以滿血復活飛往下一個冰與火的國度。。。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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