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然性辯論入門(4):價值提升立場
講這一期之前,我們有必要闡釋一下什麼是辯論中的「價值」。
我自己習慣將價值理解為「第三方理論對於辯題的介入」。
怎麼講呢,就是在辯論的命題、論點和論證之外,我們引入一個與論題本身無關的第三方理論,讓我們的論證貼合這個理論,使得我們的論證不只符合邏輯,也顯得「有道理」。
比如我們說「哥譚市應該抓捕蝙蝠俠,是因為犯法就該抓」,這裡我們將「程序正義」的理論引入作為價值。「哥譚市不應該抓捕蝙蝠俠,是因為他比法律更能保護人們的安全」,這裡我們將「人權高於一切」的理論引入作為價值。如果沒有價值的引入,僅僅論證「犯法就該抓」,「人命比法律重要」就顯得很蠢。但價值也不能脫離邏輯論證直接使用。「因為人命比法律重要所以蝙蝠俠做什麼都是可以的」,這樣的「價值騎臉」也是很難聽且應該避免的。
那在實然性辯論中,價值的意義體現在哪裡呢?
主要體現在對立場的調整,對我們的修辭進行「提升」。
通過前幾期中我們對於實然性辯論的分析,我們發現實然性辯論是一種明顯需要藉助於修辭進行加工的辯論形式。而由於修辭的不穩定性,一方面我們「可以」任意選擇對於我們有利的修辭,有利的標準;另一方面,我們也「必須」選擇最能夠說服聽眾的、合理的修辭。因為簡單的通過事實歸結出的立場,往往太過簡單和樸素,我們需要用第三方理論帶來的價值,拉升這個立場。
- 例如這個老題目:善心(善行)是真善
顯然,真善是需要用修辭來定義的部分。我們先尋找善心的例子,總結髮現他們導出的行為有大有小,有成有敗。但無疑都是做了從主體出現,能力上和智力上都盡量向善的行為。因此真善不一定是最有幫助的善行,而是個體最能貫徹其好心的行為。
然而僅僅這麼歸結,在價值上就比較薄弱,我們由此往上補全,引入「社會行為」的理論和「功利主義」的知識,可以得知:善不一定是可見的「利」,因為利總是相對的,此處有一利,別處往往就有一害。因此善更多的是一種「行為方向」和「行為標準」,所有人都按照同樣的方向和標準形式,社會的規範就更容易訂立,彼此的信任感就更容易提升,這才是善真正有價值的地方。它不直接提供利,而是提供了一種「指引」。
由此善心在「方向」和「信任」上的優點就能支撐對於「真善」的修辭性定義。
論證有力,價值合理。
- 再來一個例子:「妥協是不是智慧」
顯然,智慧是需要修辭來定義的;那我們就先從妥協下手找事例,並總結事例的共同點。
我們可以想見,妥協有好結果和壞結果的案例往往同樣多,比如張伯倫的妥協導致了希特勒的崛起,而美蘇在冷戰中肯尼迪的妥協則避免了核大戰的結果。又如,二戰中法國的綏靖並沒有換來和平,而英國的不妥協卻等到了珍珠港。雖然法國的綏靖似乎一定會換來德國的侵略,但是如果美國沒有即使參戰,英國的不妥協是否會導致英倫三島的陷落呢?認真分析可以發現,妥協能否獲利,是不確定的。你很難從事實上將張伯倫的行為和肯尼迪的行為區分開。
那麼顯然,妥協的能夠獲利,不是事實中能夠提取出的共性,它不是一種合理的修辭,這種較高的價值不屬於本題。
那麼我們放低要求,發現妥協的行為,至少是「理性選擇」的,也就是妥協並不完全是因為「害怕」而「放棄」,它至少「有的選」。張伯倫也好,肯尼迪也好,都有的選,而選擇了退讓的策略。也就是妥協的被動色彩中,至少擁有一定程度上的主動理性選擇因素。這是否可以被稱為「智慧」呢?
似乎完全「可以」,也有價值,背後的理論是「理性選擇是人類獨有的」。但價值似乎有點低,理性行為就是智慧,這說服不了評委。所以我們「必須」再找到新的「第三方理論」,再向上嘗試拉高價值。
我們發現這種「理性選擇」是在一定的壓力下做出的,這種壓力是環境帶來的「感性衝動」,比如在希特勒頻繁的違規下,英國是有衝動去「干涉」的;比如在赫魯曉夫的挑釁下,肯尼迪是有衝動去「制裁」的。但是他們為了更長遠的利益,剋制了這種感性衝動,而選擇了理性的方式。
因此,智慧就不僅僅是「理性」,更是「克制了感性衝動的理性選擇」,而且是「為了長遠利益的」。妥協體現了克服與遠見,足夠配得上智慧了。這背後的理論的是「壓制情感」和」複雜長遠的計劃性」,他們更加配得上人類智慧的意涵。由此,我們在符合事實共性的基礎上,儘力的提高了定義修辭的價值,使其配得上大眾對於智慧的認知。
這樣,我們有充分的事例進行有力的論證,又有合理的價值使我們的論證有意義。這就構成了一個比較堅固合理的立場。
由此可見,價值,也即「第三方理論」的引入,使得我們的立場不僅符合邏輯,更能符合人們的期待。修辭是有明顯的好壞之別的,好的修辭不是玄學,實際上代表的就是「更高的價值」和「更堅實的論證」。這也正是古代修辭學教給人們的東西。
實然性辯論表面上是是非題,實際上,是一場「修辭」競賽,是一場「隱喻」遊戲。事實是根基,對於語言的理解則是核心。
從尼采開始,人們就意識到,語言本身就是一種充滿隱喻的存在。文字和話語,往往會顯著的脫離他們的表面意,而為人所共知地指向某種隱喻。
比如「呵呵」。
剛剛去世的著名學者海登懷特則直言:並沒有非隱喻性的語言這麼一種東西。
當一場辯論中,出現了基本是非判斷的對立分歧,你就應當意識到,探索語言本質的時候到了。評委實際上期待的,是你「如何理解」這個命題,也就是希望你為他揭開更加合理、有趣、深刻的那一層「語言的隱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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