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敖去世：一個快意恩仇的「王八蛋」

今天上午10點59分，李敖在台北榮民總醫院病逝，享年83歲。

在李敖身上，有太多頭銜：傾慕他的尊他為作家、學者、大師，看不慣他的則視他為流氓、噴子……

而在李敖的兒子李勘寫的《李敖在鬼門關前走一遭》一文中提到，李敖病重中，護理師拔掉他的呼吸管，讓他說自己的名字。

他說：我叫王八蛋。

所有人都被逗笑了。病重時仍能這般嬉笑怒罵的，世間大約也沒有幾人吧？

或許，所有的讚頌都是值得的，所有的攻擊也並非毫無道理。一切頭銜都是真的，只是，李敖並不屬於這些頭銜。

李敖就是李敖——

一個快意恩仇的「王八蛋」。

李敖常談政治，但絕非討巧式的「牆頭草」，而是在台灣罵台灣，在大陸罵大陸。

世人多少摸爬滾打中磨平稜角，他卻唯獨不變那橫眉冷對、滿口髒話的「真性情」。

李敖無論寫文演講，並不避諱粗詞，「肛門」「屁股」之類的詞語比比皆是。但難得的是，他不慕俗，亦不避俗。

今日，我們不談政治，也不談屁股。

只談談李敖，那嬉笑怒罵的快意人生。

一 李敖之自戀

中國傳統文人的形象，大多是比較謙虛、含蓄的。哪怕再得意自己的文章，也不能放開手筆大夸特誇。

實在想誇的，一般也要捧個前人在先，以免顯得自己太過狂妄——

謝靈運想誇自己才華無敵，先捧出曹植誇他「才高八斗」，再說「我得一斗，自古及今分一斗」，就是這個思路。

但這種含蓄，到了李敖這裡，算是被打得稀巴爛了。

他何止不含蓄？簡直就是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他是宇宙第一名。

先是縱向地誇自己：說中國五十年來和五百年內，寫白話文的前三名是李敖、李敖、李敖，還要強調「我不是吹牛，我是真覺得如此」；

再來橫向地誇：文章已經是獨步五百年了，但他認為自己的講話比文章更好，做人比講話更好——

講真，還有比李敖更適合「文壇傑克蘇」稱號的人嗎？

我覺得不存在。

但李敖的自戀，看久了倒覺得似乎並不那麼令人討厭，更多是幽默：

當我要找我崇拜的人的時候，我就照鏡子。

我生平有兩大遺憾：一是我無法找到像李敖這樣精彩的人做我的朋友；二是我無法坐在台下聽李敖精彩的演說。

想到這裡，突然覺得難過：

我還沒有機會坐在台下，聽一次李敖精彩的演說；而以後，再也不可能了。

這大概也會是許多人，永遠的遺憾吧。

二 李敖之「流氓」

其實從古至今，「流氓」的文人可真不少。

比如唐代，白居易的弟弟白行簡，一本正經地寫了一篇《天地陰陽交歡大樂賦》。看名字是不是很羞羞？相信我，裡面的內容更羞羞……

再比如陳獨秀，曾寫過一篇《乳賦》，開頭就是這樣：

乳者，奶也。婦人胸前之物，其數為二，左右稱之。發於豆蔻，成於二八。白晝伏蟄，夜展光華。曰咪咪，曰波波，曰雙峰，曰花房……

我不想引用下去了，如果你們有興趣，我改天慢慢八……

但到了李敖這兒，又開創了一種「流氓」的類別：

談心式流氓。

他形容自己年少時對一位少女一見傾心：

我只見過她一次，但我為她30天內，不再手淫，以表示我的凈化。

好好好，你最純情，你最棒……

他講坐牢前的感想：

明天早上就要被抓去坐牢十多年了，以後只能天天手淫。所以今夜要脫了褲子，好好操那個小柔。

好好好，你說的很是，你放手去做吧

這些文字 ，初讀覺得哭笑不得；但再一琢磨，突然又悲喜交加。

這就彷彿一個流氓，在跟你敞開心扉之後，你突然覺得：

他好像也不是那麼流氓。

他只是很真誠罷了。

三 李敖之樹敵

很多人都知道，李敖講話最大的特點，就是什麼話都敢講。

敢講到什麼地步呢？他著有《北京法源寺》、《陽痿美國》、《李敖有話說》、《紅色11》等100多本著作，前後共有九十六本被禁，創下歷史記錄……

而這樣一個什麼都敢講的人，勢必會到處樹敵。

李敖自己曾說：

別人整個天做公共關係討好人，我卻整天破壞公共關係批評人；我的敵人不是一個個出現，而是一窩窩出現，幾乎沒半個月就要多出一窩敵人。

李敖之樹敵，不分性別、不分地區、不分領域。

究其根本原因，是他與世人不同：不講場面話，不做秀，也不縱容他人這樣做。

大約不是不會，而是不屑。

還記得大S和汪小菲結婚後，李敖諷刺大S婆婆張蘭文化水平差，小S於是調侃：「我吵不過他，我懷疑他是暗戀張蘭。」

結果這麼一句玩笑話，氣得李敖追著要告她誹謗。

最終，兩人在《康熙來了》和解。一向能言善辯的小S，在節目中少見地屢屢吃癟，尷尬中被李敖教育了一整集。

但對於這些，李敖都並不在意。那是他無畏人生的證明。

他甚至對自己「四處樹敵」的形象怡然自得：

從謔畫的角度看，我這種四處樹敵的作風，豈不也正是檢驗「朋友」、驗明「朋友」的好法子？ 如果「朋友」是這樣偽善、膽怯、騎牆、閃躲，這種朋友，也真可有可無了。

奧斯卡·王爾德說：世人都疏遠了我，而仍在我身邊的人，就是我真正的朋友。

但李敖卻比王爾德還要苛刻。

他說：我疏遠了他們，但他們仍挺身為真理而公然站在我身邊的人，就是我真正的朋友。

因為這段話，我常常覺得，李敖「鬥士」的外表下，有一顆理想主義的真善之心。

而曾被他多次調侃性取向的蔡康永，在李敖去世時說：

他一個人身上，有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

他不在，那個江湖就不在了。

這或許是李敖的理想主義，在現世得到迴響的證明。

四 李敖之愛國

無論如何嬉笑怒罵，李敖始終是一個很有原則的人。

在我看來，他值得欣賞的，至少有兩大原則：

一是熱愛祖國；二是對日本侵華罪行，從一而終的痛恨。

李敖從來是堅定兩岸統一的。當別人問他住哪裡、是哪裡人，他都會毫不猶豫地說：

我住中國，是中國人。

他批判日本的無恥：

也呼籲同胞們珍惜來之不易的和平：

陸遊「天公不負書生眼，留向人間看太平」；顧炎武「遠路不須愁日暮，老年終自望河清」。 我目擊日本軍人騎著大馬、在我面前走過，一個沒有日本鐵蹄的太平中國、河清中國，對我這年紀的中國人多麼重要！ 現代的年輕人，「抱怨心態」多於「憂患意識」，往往因恨西澤而不愛羅馬了。西澤該反省。

關於兩岸統一，關於日軍侵華，關於釣魚島……李敖都曾留下不少金句。

骨子裡，這個快意恩仇的墨客，始終是個心中是非分明的少年俠客。

五 李敖與胡因夢

要講李敖的恩與仇，就繞不過胡因夢這個名字。

胡因夢曾被成為「台灣第一美女」，才貌雙絕。這張年輕時的玉照，現在看來，依舊楚楚動人：

當年，李敖44歲，胡因夢26歲。他瘋狂地愛上了她。

李敖曾經這樣形容胡因夢：

如果有一個新女性，又漂亮又漂泊，又迷人又迷茫，又優遊又優秀，又傷感又性感，又不可理解又不可理喻的，一定不是別人，是胡因夢。

這樣的讚美，的確很是動人。但最終，他們的婚姻只維持了115天。

關於胡因夢與李敖分手的原因，流傳最廣的，大約就是「如廁說」：

據說李敖在婚後，有一次無意中看到胡因夢在馬桶上便秘的模樣，接受不了心中的女神這幅面容，於是感情破裂。

這個傳言，足夠狗血。但真正兩人分手的理由，複雜萬分，又豈是外人所能道呢？

而令我印象最深的，卻是李敖在離婚聲明裡的一句話：

由於我的離去，我祝福胡因夢永遠美麗，不再哀愁。

如此平淡的一句話，寫在當愛已塵往事的時候，卻令我讀來動容。

愛情不就是如此嗎？

我們因彼此的美麗而相互傾慕，又因彼此帶來的哀愁而選擇分開。愛與不愛，有一千一萬個理由互相轉變；戀人與陌路，有一千一萬種時機朝夕而改。

而在這一切變數之外，最真誠的祝願，也莫過於感情行到盡處，道一聲：

願你永遠美麗，不再哀愁。

關於他們最終分道揚鑣的原因，李敖、胡茵夢結婚與離婚的「雙重見證人」孟祥柯，說得最好：

在李敖的天地中，胡因夢找不到真善美。 李敖的天地中不是沒有真善美，但那是董狐、司馬遷、文天祥那一類血淚染成的真善美，是慷慨過鬧市，從容做楚囚式的真善美，是悲壯而深沉的真善美，而不是胡因夢心目中的真善美。

在李敖心中，那個快意恩仇的江湖，或許終究不是胡因夢的天堂，也未必符合大多數人心中的理想鄉。

而今天，他真的離開了。

未來有多少人罵他、如何痛罵他，他也不會再還擊了。

同樣，有多少人欣賞他、如何欽佩他，他也不會再得意了。

但我相信，李敖就是李敖。

人們敬他、氣他、罵他、服他、笑他，而如今他永遠告別了我們，我想更多的人，都會在會心一笑與一聲輕嘆中，永遠地懷念他。

至少，我想我一定會非常懷念，這世界有李敖的日子。

作者：壯壯小公主（公眾號：壯壯小公主（id：prcoming））

曾用筆名「庄姜姜」

浙江大學文學碩士，滯銷書作家

一個有態度、有節操更有分量的吃瓜公主。

圖片來源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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