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貓希特

6月份的某一天,我下班回家,在小區里走著,突然,一聲短促但鏗鏘有力的貓叫從左側的草叢傳來,這聲貓叫不綿軟,也不怯懦,我聽慣了家裡那隻小胖白貓像棉花糖一樣的叫聲,猛的聽到這樣一聲貓叫,有點嚇了一跳。

草叢離牆壁大概有一米多寬,其間有一條約半米寬的草坪,我伸頭過去張望,發現草坪中坐著一隻黑白相間的貓,它的坐姿很威嚴,表情也很嚴肅,頗有一些領導者的氣概。

這隻貓是個白手套,貓嘴和貓鼻子之間有一塊整齊的黑色的毛,整張臉,怎麼說呢,萌是很萌,但是看著有點凶,給人的感覺是,它有點像希特勒。

我心裏面給它取了一個名字,叫做希特。畢竟我也不了解這隻貓,直接給它取一個納粹名字,那就暗示這是一隻壞貓,不妥當。

希特應該是一隻流浪貓,因為它出現的地方離小區的門都挺遠的,而且它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也根本不像一隻走丟的家貓。

我繞道走進了草坪里,從它身後走過去。它身體沒有動,頭輕微的轉了一下,耳朵則明顯的轉了過來,我感覺它用餘光在瞟我,我站在離它還有半米的地方,蹲了下來,把手伸出去,呼喚了一聲,貓子。

它猛的轉身,尾巴高高的翹起,向我走過來,用鼻子聞了聞我的手,然後走開了。我覺得這貓挺好玩的,但是一心想回家吹空調,就走了。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我經常上班帶一小包貓糧,看到希特了就給它一點。但我發現,它對我的貓糧好像根本不感興趣,倒是有幾隻橘貓經常在附近晃悠,看到我了就過來要吃的。

希特不吃貓糧,那它吃什麼呢?我對此非常好奇,這個疑問在一個月後才得到解答。

那天我回去有點晚了,小區路燈慘白的亮著,路和草叢都黑漆漆的,我隱約看到希特常混的那片草叢有些動靜,就走過去看,結果發現,地上零星的有些血跡,一隻小型嚙齒動物已經奄奄一息,希特正在撥弄著它,我還以為那是一隻老鼠,但仔細一看,居然是一隻刺蝟。

這是我第一個見到真的刺蝟,也是第一次見到貓抓刺蝟,至於希特有沒有吃它,我就不知道了,因為我回家了,但是希特能夠自己捕獵,這應該是它不屑於吃貓糧的原因。在貓風日下的今天,已經很難看到會自己捕獵的貓了。

有一次我下了血本,給家裡的茶水貓買了一些高級食物,其中有一些貓吃的魚乾,賣家多發了一包,於是我想,不如拿去給希特貓吃吧。那天下午我就拿著這包魚乾出門了,走到希特的地盤,打開包裝,四處叫它。

過了一會,它從遠處的自行車棚屁顛屁顛的跑過來了,和以前拿著貓糧叫它不同,這次它沒有走開,而是直愣愣的看著我手裡的魚乾,於是我擠出一條小魚乾,蹲下來遞給它,它慢慢走過來聞了聞,頭往前一蹭又很快的收回去,但是鼻翼不斷抽動,我耐心的等了一會,它還是沒有吃,我對它說,你不吃,那我就放這兒了,待會你的橘貓兄弟來吃了,你可別怪我。

說完我就走了,但我耍了一個小聰明,我並沒有真的走,而是跑到遠處去偷看,希特貓看了很久的小魚乾,用貓爪按了一下,然後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可能覺得味道不錯,埋下頭去叼了一根出來,搖頭晃腦的吃完了。

過了兩天,晚上下班,走過希特地盤的時候突然又聽到了一聲貓叫,我一聽就知道是它的,它從草叢裡走到行人道上,離我大概兩三米,它低下頭,把什麼東西放在地上,然後一下躥進了草叢。我走近一看,是一隻小老鼠。小老鼠一動不動,不知道是死了還是嚇呆了。我以前聽說過,有些農村的家貓會抓老鼠給主人邀功,但是希特肯定不是邀功,它留給我就跑了,噢,我突然想到,幾天前給它吃過小魚乾。你這是打算禮尚往來嗎?希特貓

小區里的流浪貓,我見過的大概八九隻,以橘貓為主,這些流浪貓要麼非常怕人,要麼非常親人,有些一見到人就鑽到草叢裡躲起來,另一些則甚至會主動跑到你鞋子上蹭蹭。但老實說,我從來沒見過像希特這樣的貓。無疑,它是不怕人的,但它也不親人,它和你保持一段距離,無功不受祿,欠債要還錢,希特就像是一個很獨立的個體,在與貓和與人之間維持著恰到好處的關係。

對貓熟悉一點的人應該知道,流浪貓之間的鬥爭是非常激烈的,它們為了地盤,食物和水源而大打出手。但是希特的地盤卻非常穩固,時常有其它流浪貓過來溜達,希特瞄它們一眼,又繼續打盹兒,這些流浪貓也不覬覦希特的地盤。小區有幾塊寶地:地下車庫,中央草坪,西側的小噴泉,這些地方是貓家必爭之地,晚上十二點以後,經常有貓們在那打仗,有時候一兩隻流浪狗也參與其中,很熱鬧,但是它們從來不碰希特貓的地盤。希特貓也不會摻和,它甚至很少出自己的地盤,最遠就去十米外的自行車棚——那兒有一些廢棄的坐墊,破爛不堪,但應該挺軟。

我最後一次看到希特應該是十一月初,隨著天氣變冷,小區的流浪貓已經很少見了,它們熱熱鬧鬧的活過一整個夏天,絕大多數卻都熬不過北京的冬天。那天我並沒有在草叢裡發現希特,於是多走了兩步,到自行車棚里,發現希特在角落一個很隱秘的地方卧著,周圍有一些破布,初冬的陽光從牆壁的縫隙照進來,正好照在那張慵懶的貓臉上,每一根貓鬍鬚,看上去很愜意。這是我最後一次看到希特。

之後過了大約一個月,我都沒有看到過希特,整個小區,我連一隻流浪貓都沒看到,對此我非常奇怪,有一天問了一下小區的保潔阿姨,保潔阿姨說,哦,貓啊,前段時間物業投了一批老鼠藥,結果毒死了好多貓,冬天嘛,那些貓沒有吃的,啥子都吃,我們都扔了好幾隻了。

聽完這話,我直覺的覺得,希特肯定不會去吃老鼠藥,它這麼聰明,吃東西又挑,我把貓糧放在它跟前它都不吃,怎麼可能去吃老鼠藥,這傢伙,肯定是躲哪去了。晚上我去散步,圍著小區轉了一圈又一圈,可是還是沒有發現希特的蹤跡,也沒有看到任何貓。

上周某一天的晚上,我吃完飯從常營天街走路回家,半路上,我聽到了一聲短促但鏗鏘有力的貓叫,我趕緊朝聲音的方向看,可是那堆草叢一片漆黑,我什麼也看不到,我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發現除了晃動的枯草外,什麼都沒有。

北京的冬天,越來越冷,每次我把脖子縮進衣服,手揣在兜里,快速穿過小區回家的時候,就會想到希特,希特應該還活著吧?這肯定是無疑的,不過,還是希望它能有溫暖的貓窩,有小魚乾,有一個屋檐,可以的話,還有幾個貓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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