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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果與留白:寫小說的事兒

小說這個東西,我邊寫邊看,邊看邊寫,偶爾也能福至心靈,洞悉一些關於創作的秘密。有人寫得好,有人寫得爛,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寫得爛的也許有朝一日會變成寫得好的,寫得好的,由於某些原因,老了,離生活遠了,感情不夠充沛了等等,也會變成寫得爛的,留點面子,不提。

說說新手路上看到的一些事情,我個人很不喜歡一開始就往類型上學的那種,還沒學會觀察生活,就學了一堆套路,結果寫出來就是一個字:假。對白拙劣,情節低幼,價值觀臭不可聞,這一類小說網文居多,現在載體在發生變化,網文與嚴肅文學之間的分野也在漸漸模糊化,我想說的是嚴肅文學也要會講故事,網文也要漂亮的文筆,這文筆是需要有大量的經典閱讀來打底的。現在幾乎是個寫東西的,打開word,逼著自己敲下幾萬字,都被人誇過「寫得太好了」,但是我覺得一個有追求的作者肯定不會只滿足於這樣泛泛的評價,大家還是更多地在探索怎樣把小說寫好,好看,漂亮。

主要想講講偏嚴肅的那一類,因為我自己也是新手,同時讀了不少新手作者的作品,很多作者的東西拿出來,確實有那個氣質,有的我能一眼看出他們的師承,學馬爾克斯,學王小波,學張愛玲,學卡佛,學毛姆,都學得有那麼幾分像樣,但大師為什麼是大師,主要在一點,架構力

並不是寫短篇就不需要架構力,不管長篇短篇,胸中都需要有一個完整的世界。如果長篇是一副清明上河圖,圖上的所有人物纖毫畢現,短篇就是一副小品,要懂得取捨,尺幅小畫上,更容不得畫幅的浪費。傳說宋朝一群畫家作命題畫,題目是「深山藏古剎」。有的人就直直地畫從前一座山,山上有座廟,有人畫若隱若現的古寺檐角,稍微高明了一點點,最後公推的第一名是這樣的,山下有條小溪,溪邊伸出一條小徑,一個小沙彌在河邊挑水。又活潑,又有靈氣,又合理,優秀的短篇也當如是。

(畫得比較猥瑣湊合看看)

有不少新人的作品就跨不過「取捨」這兩個字,單看語言,看段落,寫得都挺漂亮,但是從全篇來看,有時會讓人很困惑,為什麼要寫這一筆?跟主題又有什麼關係?故事的內在邏輯是什麼?篇幅不長,全是閑筆,就像一個捏不成形的葫蘆,世界觀不夠大,如果一頭象只摸到了一隻腳和一條尾巴,作者雖然老老實實全把它畫上了,畫的也很逼真,但是比例全不對。就像下面這幅圖一樣,細節上的真實並不能構成整體的真實。

這是新學寫作一個常見的問題,素材在手裡,都捨不得丟棄,又暫時沒有建構長篇的功力,所以東一筆西一筆,寫出來看上去是那麼回事,但跟成熟作者的成熟作品比起來,差距是很明顯的。之前跟人探討過這個問題,有人說戛然而止更有韻味,這話說的沒錯,但是要看怎樣戛然而止,如果不明白因果,就抽不出那口屬於小說的氣,什麼技巧,花頭全不管用,非得對生活本身有個比較通透的領悟,才能寫得真的像一篇好小說。

這裡又要問到,難道只有老到一定程度才能寫好小說嗎?也並不是,少年有少年的氣,老年有老年的氣,只要少年階段邏輯是自洽的,憑著那一口靈氣,也能寫出不錯的東西來。雞湯文人人能寫,只要你能對事情BB幾句,但小說就不一定了,小說是樹上結下的果子,青蘋果也有青蘋果的味道,催熟的果子就一定不好吃。人在想不通的時候不必強行下筆,順其自然,瓜熟蒂落。

王小波的《黃金時代》寫了二十年,二十多歲的時候寫下初稿,四十多歲又來重寫,後來我們看到的成品就如羚羊掛角,渾圓無跡,看著每句話都漫不經心,可是每一個字都不浪費。人在二十歲的時候讀《黃金時代》跟四十歲的時候讀感覺也完全不一樣,二十歲只記得王二往陳清揚屁屁上拍的那一巴掌,經過一些事兒了再來讀,媽呀真是悲從中來不可斷絕,人是怎樣在那樣一個荒誕的環境里還能努力保留一點做人尊嚴的?生活像屎一樣我們要不要從屎里開出花來?這都是《黃金時代》留給我們思考的問題。

《色戒》也寫了二十八年,張愛玲改了又改,最後留下這麼一篇並不長的東西,從這樣一部作品裡面,能解析出來的都比小說本身都要長得多,完全可以從中補充出龐大的故事,處處都嚴絲合縫,李安在改編電影時,和編劇王蕙玲一起為之寫下了豐富完整的外圍素材,最後呈現在電影里的,也是每一個鏡頭都不浪費,每一句對白都經得住嚴密分析,最後你會發現,原來電影里短短的兩個小時,背後有那樣的一個大時代,身處在其中的人怎麼想,怎麼做,怎樣一步步走向看不見的深淵,原來,都是註定的,這種註定叫做命運的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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