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起微瀾之卷——【第一章】空山新雨
雨過初晴的山道上泥濘不堪,細小的水窪隨處可見,一片落葉浮在水上,好似壺中春茶,又如江上行舸。
「嗒」的一聲,樹葉上落下一個腳印。
一人面色虛弱,以刀拄地,肩上扛著一位少年,艱難前行。
這人正是楊新雨,他剛剛擺脫追擊,傷口未來得及包紮,現下已經施展不了輕功,只得慢慢步行。
好在樹林茂密,夜色朦朧,一時半會兒沒有人追來。
「呼…呼」楊新雨累的不行,噹啷一聲,將刀丟開,又打算將少年摔到地上,忽而想到少年是唯一的人質,本就重傷昏迷,再這麼一摔,定然一死,此時重傷未愈,步行遲緩,倘若蘇清月趕上,自己連個周旋的籌碼也沒了。
想到此處,楊新雨不僅將少年輕輕放下,抑且探他鼻息,撫其脈門,看起來是要替他療傷。
「等我回到了陣地,再收拾你不遲!」想到此處,楊新雨陰沉著臉,按住他背脊,真力傳來,少年渾身微震,吐出一口黑血。
楊新雨當下從懷中掏出兩粒丹藥,模樣金黃,隱約散發著葯香。他將一粒自己吃了,另一粒塞進少年嘴裡。
「唔…」少年葯剛入口,便皺眉抿嘴,模樣甚是難受,作勢要將丹藥吐出,卻聽楊新雨罵道:「給臉不要臉的東西,要不是看你還有用處,我一掌把你腦袋拍進脖子!」
說罷,他強行扣開少年嘴唇,將葯送入。
約莫過了一刻鐘,少年微微睜眼,面色虛弱,他看見眼前樹影婆娑,重重疊疊,天外長空如洗,繁星礙月,亂雲妨山,時不時聽見石子掉落山崖的輕響。
「你醒了?」
一陣冷冷的聲音傳來,少年心中一驚,側頭望去,只見楊新雨卸了銀盔,正在盤坐療傷,他面容陰冷,雙目微閉,但少年的一舉一動,似乎都逃不過他的一對聰耳。
「你你你,你是誰?」
少年下意識的害怕,手腳亂抓,坐在地上向後緩緩挪動。
「你再動一下試試。」楊新雨冷冷道,他耳力不弱,熹微之音都聽在耳中,「這裡荒山野嶺,你就是想逃,也避不開豺狼虎豹,莫說你現下剛剛撿回一條命,就算換了往日健全之時,也逃脫不了成為白骨的命運。」他冷笑著說道。
「就算被豺狼虎豹吃了,也比跟你呆在一塊好!」少年怒道。
「你以為我願意跟你這小猴子在一塊兒!」楊新雨緊皺眉頭,冷冷說道。
「你連自己的屬下都殺,何等殘忍!虧他們還對你恭恭敬敬,唯命是從!」少年說道。
「你都看見了?」楊新雨突然睜眼,瞧著少年,復而又嘆口氣,「你懂什麼,你當他們都是什麼好人么?」
「他們謙卑恭謹,謹遵將令,不是好人么?」少年說道,「你打他們都不還手,還要反過來說別人的不是,你這人好惡毒!」
「嘿!」
楊新雨突然嘿笑,「老子活了這麼多年,居然被一個毛頭小子給教訓了,那好,我問你,將士的職責是什麼?」
少年見他居然和自己談笑起來,想到現下逃也是死,不如與他聊聊,說不準平添生機。
「為將者,內應戍邊衛國,禁奸於未萌,如霍驃姚馬伏波,外當開疆拓土,遠征千里之外,如班定遠陳白袍…」
他侃侃而談,大論特論,將平常爺爺的教導都按自己的話說了出來,但有條有理,令人不得不服。
「這話是你說的?」就連楊新雨也大感意外。
「是…是我爺爺教我的。」少年訕訕道。
「是那老頭?」楊新雨回想起剛才情景,「你爺爺叫什麼?」
「他姓范…」少年正要開口,突然想起眼前這人的閻王手段,趕忙住口。
楊新雨瞧了他時許,自然是明白他在想什麼,當下冷笑,「放心,你爺爺有我那師妹在側護持,我便是想殺也殺不了的。」
少年滿臉不信,側過頭去,不再出聲。
一時場面安靜之極,時不時傳來蚊蠅飛舞之聲,莫名的令人煩躁不安。
「刷」的一道白光閃過,飛蚊聲音消失,少年看著眼前這人精準的刀法,心中讚歎之餘,也是十分害怕。
「你…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鼓起勇氣,主動問道。
「你問我?」楊新雨又是意外,想不到這小子見了自己的刀法,又看見自己的殺人事迹,居然還能上來攀談,這個年紀有這份膽識殊為難能。
「我姓楊,名喚「新雨」,「楊柳依依」之「楊」,「空山新雨」之「新雨」」楊新雨道,「你叫什麼?」
「我姓范!單名一個「琴」字」少年道,「陶朱公范蠡之「范」,「琴心如水」之「琴」!」
「我自然知道你姓范。」楊新雨冷笑著嘲笑道,「你爺爺姓范,你難道姓蔡不成?」
他也不管少年滿臉慍怒,接著說道,「你爺爺說的不錯,馬革裹屍,沙場萬里,方為將士本心,可這些親兵久未歷練,迷於繁華,溺於酒色,腕不能開弓,腳不能跨馬,聽說安史叛軍圍城,竟然比手無寸鐵的百姓跑的還快,以至於內庫化為錦繡灰,天街踏盡公卿骨。你說,這些人該不該死?」楊新雨冷道。
范琴想了一會兒,正氣凜然的說,「本朝太宗皇帝有言「君為源,臣為水,豈有源濁而水清乎?」
楊新雨一愣,獃獃看著范琴,重新打量起這個眉目清秀的少年。
「君王和臣子的關係,便如同將軍和士兵的關係一般。」范琴說道,「將軍自己都不能身先士卒,又有何資格怨怪士兵的軟弱?」說罷,他對著楊新雨怒目而視,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初生牛犢不畏虎的傲氣。
楊新雨聽了心中怒意漸盛,當下冷冷哼了一聲,扭過頭去。
空谷幽寂,川蜀險峰,一道人影漫步其間,如履平地。
忽而他停下腳步,看了看地上那一片被人踩過的樹葉,彎腰拾起。
「快到了。」那人淡淡說道。
楊新雨與范琴對坐而談,楊新雨本想快些趕回陣營,不過自身傷勢未愈,加上還要帶著范琴,故而現下還動不了身。
「你…你認識剛才那位大姐姐么?」范琴問道。
「嗯?」楊新雨轉過頭看他一眼,冷冷道,「當然認得,他是我師妹,在我們門派中排行不低。」說罷,他冷笑道,「怎麼?起了色心么?小猴子!」
「呸!」范琴啐他一口,臉紅道,「你才是猴子!你全家都是猴子!」
楊新雨聽了也不著惱,反而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鐘情懷春,本就是常事,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你們門派很厲害么?」范琴好奇道,「那個姑娘的刀法好厲害,還有…」他頓了頓,「雖然你人很討厭,但刀法也很高明。」他說著說著就不好意思,但覺前一句罵人,後一句稱讚,顯得有些虛情假意。
「呵!」楊新雨心裡知曉,冷笑道,「你聽說過「天棄谷」么?」
「沒有。」范琴搖了搖頭,「那是什麼地方呀?」
「那是一個很悲慘的地方。」楊新雨緩緩說道。
「唐初有谷,名「漱月」,因為其風光秀麗,溪雲洗月而得名。」
「漱月」?」范琴脫口贊道,「好美的名字,那裡一定是個很漂亮的地方,為何會說悲慘呢?」
「世間瘡痍,眾生悲苦,那是說也說不盡的,你這小猴子才來世上多久,哪裡會懂得,這世上有人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心酸?」楊新雨淡淡道。
「我怎麼不知道!」范琴不服的叫道,「我在來這的路上,看見好多人為了躲避戰火,流離異鄉,朝夕不飽…」
「那時,這天下還不姓李」楊新雨徐徐說著,「隋大業年間,隋煬帝下令修建運河,鑄造龍船供其歡樂,數萬縴夫死於河道,後來他又不恤民力,強征高句麗,又有許多的百姓死於戰亂,那些倖存下來的人們,要麼不甘等死,趁勢揭竿,誅滅暴隋,要麼隱居避世,逃往深山幽谷,那些逃難的人拖家帶口,流離顛沛,彷彿滄海波瀾之中的一葉浮萍,飄搖不定。」
「這些人中,有走南闖北的行商,有沒落的門閥士族,有工匠,有醫師,他們來到了「漱月谷」這座世外桃源,定居下來,建立樓閣亭台,種植穀物,修通水渠,儼然別是乾坤。」
「哇!」范琴聽到這裡,心中油然對此生出一股嚮往之情,「那豈不是就像五柳先生筆下的桃花源一般么?」
「若真是那樣,也就好了。」楊新雨說到這裡,嘆了一口氣,望向山外。
「高祖皇帝立國以後,秦王征討四方,竇建德,王世充,各路諸侯敗的敗,降的降,這些散兵游勇落草為寇,佔山為王,也找到了漱月谷。」
范琴聽到這裡,不由得脫口叫道,「那不是要遭!」
「不願讓出賴以生存的家園,便只有奮起反抗了。」楊新雨伸手一揮,手掌生出一股吸力,不遠處的龍紋橫刀在空中轉了兩圈,倏忽飛到他的手中,他輕拭刀刃,緩緩道。
「那一戰打了三天三夜,工匠難民們終究是難以抵擋接受過訓練的士兵出身的草寇,就在玉石俱焚之際,天外傳來一聲清嘯…」
「嘯聲?」范琴奇道,
此時,一聲低沉的嗓音從不遠處傳來,「那是龍吟。」
楊新雨聽了這一聲,臉色瞬息之間變化了好幾次,最後還是歸於平靜。
「余師兄,久違了。」
月已漸西,東方既白,淡如魚肚的皎潔微光照耀下,一人灰色衣衫,束髮長須,白面不染點塵,他緩步踏來,身影卻不慢反快,只是幾個呼吸,就已走到左近。
「余師兄的「踏岳乘龍」練的越發精妙了!」楊新雨笑道。
「楊師弟說笑了。」余空山面色淡然,以手撫膺。
「若是你留在谷中,假以時日,不難超過為兄。可惜你貪戀權力,執著於復仇,武心已失,武功自然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如此說來,師兄篤定自己的「撼岳掌」和「移山拳」能勝過師弟的「卷霖刀」啰?」楊新雨臉上似笑非笑,腳下卻若有若無的向著范琴靠去。
余空山眼光高絕,他一眼就看出楊新雨的意圖,當下微微皺眉,身影一晃,化為一道灰色的幻影,楊新雨也瞬間出刀,朝著身影連連砍落,其後樹木芟夷斬伐,倒成一片。
余空山再次出現,已經在數尺開外,手邊正拎著范琴!
楊新雨當下驚怒交迸,狂嘯出刀,滿天刀花猶如細密的巨網,刀光似陽春飛雪,余空山不緊不慢,一掌平平送出,帶著無鑄大力,勢如傾山,拍向楊新雨中宮,「叮」的一聲,楊新雨揮刀格擋,誰知刀刃撞上余空山的掌力,竟然被震得卷刃翻起。
楊新雨冷臉見汗,慌忙收刀,改用刀刃前端進行小幅度的劈斬快攻。
余空山將范琴放到一邊,迎面而來,雙手揮舞之間颳起罡風陣陣,一指隔空點來,范琴看到空氣扭曲,朝著楊新雨刀尖飛去,楊新雨沉聲一喝,刀光飛旋,「噔」的後退,刀鋒一偏,那指勁也被擋開,射到一旁岩石之上,留下一個小孔。
「余師兄,你和蘇師妹照過面了吧?」楊新雨艱難的說道,他看見余空山一上來就搶下范琴,想必已經知道前因後果。
「你傷及無辜,為兄自然要救人。」余空山說道,「你現在無論如何也跑不掉了,束手就擒吧。」
「哼!」楊新雨冷笑,「明皇幸蜀,我隨行護持,若是一去不回,你覺得你們又走得掉么?」
「你這唬人的把戲對我沒用。」余空山搖頭苦笑,「馬嵬兵變,楊國忠和楊玉環都死於軍中了。」
「你騙人!」楊新雨臉色一變,連連後退。
「我騙你做甚?」余空山道,「你還是和我回去吧,不然…」
他緩緩抬起頭來,眼眸深邃,「李亨那邊容不下你吧?」
「你…」楊新雨瞳孔收縮,牙齒咬的嘎吱作響,眼裡似要噴出火來。
他當下眼珠一轉,冷笑著說,「余師兄可曾聽說過「一夢南柯」?」
余空山聽了,微微一哂,「那好像是一種極厲害的蒙汗藥…」他話沒說完,想到了什麼,臉色一變,忽然回頭向范琴問道,「他有沒有給你吃什麼?」
「嗯…好像有…」范琴使勁的回想,但楊新雨給他服藥之時他神志尚在半夢半醒之間,只覺得嘴中入葯,渾然不知所吃是何。
余空山心下一緊,忙撫他脈門。
「不用白費力氣啦!」楊新雨冷笑,「這葯毒性隨著人體周身氣血而動,猶如蜇龍潛眠,待時而動,嘿嘿,余師兄,要做個交易么?」
「什麼交易?」余空山揚聲道。
「我給你解藥,你放我走人。」楊新雨冷冷說道。
余空山之前遇到了蘇清月,自然知道範琴為了救蘇清月才身陷險境,知恩圖報當是人之常情。想到這裡,余空山冷道,「我怎麼知道你給的葯是不是假的?」
「說的是。」楊新雨笑道,「那麼便一屍兩命好了。這「一夢南柯「發作起來啊,人就會昏沉沉的睡過去,就連死的時候,也不知不覺。」
「那不就像做夢一樣?」范琴顫聲問道。
「還是有些不同的。」楊新雨冷笑,「做夢的時候,你的全身會慢慢化成血水么?」
「啊啊啊啊!」范琴嚇得雙目泛淚,驚聲尖叫。
余空山不忍孩子受苦,當下身形一晃,瞬息來到楊新雨面前,右手屈指點出,楊新雨還未反應過來,腋下「期門穴」傳來一陣劇痛猶如開碑碎石,疼的楊新雨倒吸一口冷氣,連連後退。
「碎岩指」
楊新雨面露難受,低聲叫道。
「交出解藥,若是真的,我替你解開指勁。」余空山伸出手來,面色嚴肅,「若是假的,或是你敢逃走,你就等著經脈受損,武功廢掉吧。」
楊新雨到底沒算著余空山竟能反客為主,不由得連叫晦氣。
天光微灑,山間碧葉如茵,余空山背著范琴,緩緩行走在山間道路上。
劍門絕壁,溝壑縱橫,積流阻石,猿猱難渡,放眼望去,千仞山峰佇立,大小劍關之間的秦漢棧道已然廢棄。
劍門關外二十里,一處山間小鎮,始見人煙。
「小二!」
一位素手輕紗的女子攜著一位眉目蒼髯的老人落座於客棧中。女子斗笠掩面,老人形若枯槁。
「來啦!」熱情的小二將抹布從肩上拉下,替二人擦著桌子,「二位要點兒什麼?」
「隨便來兩樣吧。」女子聲音輕柔,說著將一粒碎銀放在桌上。
「好叻!」小二看著銀子樂的合不攏嘴,高興的離去。
「您多少吃一點吧。」
女子轉過頭來對老人說道,「我師兄已經追上去了,相信現下已經將令孫救下,正在來這的路上。」
女子正是蘇清月,而老人自然是范琴的爺爺。
「范侍郎,我敬佩您心繫家國,在此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蘇清月舉起木杯,斟滿茶水,雙手遞給老人。
「什麼家國天下…我連孫子都沒了!」范侍郎欲哭無淚,並不去接那茶水。蘇清月理解他的擔憂,也不強求,自飲自酌。
此時一陣笑聲傳來,驚動了偌大的客棧。
「久聞川蜀天府之都,盛產美女,我還不信,現在一見這位姑娘,嘿嘿,還真是劉某人孤陋寡聞了!」
蘇清月循聲望去,只見不遠處一桌坐著三人,一人虎背熊腰,體格健碩,一對虎目生寒;一人鼠目細眉,兩口門牙突出在外,甚是醜陋;還有一人,寬袍廣袖,銀須雪鬢,正氣定神閑的端坐飲茶。
笑聲便是從那鼠目齙牙的登徒浪子所出。
「嘿嘿」那齙牙之人絲毫不覺所言有失,更加得寸進尺,一雙鼠目在少女身上遊走。
「這姑娘細皮嫩肉的,端的是天仙般的美人,哈哈哈,這趟算是沒白來!」
一旁虎背熊腰那人卻滿臉不解,「那人頭戴斗笠,面罩薄紗,劉兄何以見得他是個女的?」
「嗨!」那劉姓男子笑道,「常兄有所不知,這人身形窈窕,姿態婀娜,我這雙眼見過的美女多了,一瞧便知道啦!」
劉姓男子滔滔不絕,一邊說著,一邊搖頭晃腦,「可惜呀可惜呀,就是身材稍顯瘦弱,不夠豐腴,倒是一大遺憾…」
「憾」字音還未落,一道青光射來,朝著劉姓男子極速飛去。
光芒消失,只見寬袍大袖那人,兩指向前夾住一柄銀色短刀,刀身力道還未散盡,刀尖微微顫動,發出「嚶嚶」之聲。
劉姓男子見狀,拍桌怒起,一個跟頭凌空翻出,落到桌前。
他朝著蘇清月揚聲罵道,「小娘皮,知道你相公是誰么?」
「潑皮無賴,不知也罷。」蘇清月淡淡說道,她始終端坐,單手舉杯嘬飲,連眼皮也懶得抬一下。
「哼!」
劉姓男子冷笑道,「豎起耳朵聽好了!「長臂刀」劉嘯哀,正是爺爺!」
「誒。」蘇清月淡淡道,「乖孫子叫岔了,應該叫奶奶才是。」說罷她又是一笑,「風急天高猿嘯哀」,你這猴子色心不淺,當你奶奶當真吃虧,也罷,你自己摸屁股去吧。」
「哼。」劉嘯哀當下冷笑一聲,輕身飛掠,身形快如猿猴攀岩,雙手長臂揮舞,向蘇清月抓來。
老人不見了孫子,心下寂然,連躲閃也懶的躲閃,眼看著劉嘯哀飛身過來,蘇清月身形端坐,手上茶杯卻不見了蹤影,「噹啷」一聲脆響,劉嘯哀揮手劈碎來射來的瓷杯,勁力傳來,臉色偏青,連連後退。
「劉兄!」那虎目漢子脫口叫道。
廣袖寬袍的男子仔細的端詳著手中那把青色短刀,眯起眼睛,「是「青鶯刀」?」說罷,當下屈指輕彈刀身,聽到一陣如鶯歌般的刀鳴。
「呵呵,果然是「青鶯」,那廣袖的男子淡淡笑道,「鶯歌柳月」蘇清月,「天棄谷」天棄五子排行第三,這次竟然讓我碰上了!好得很!」
「蘇清月?」劉嘯哀聽了大驚失色,退後站定,右手隱隱作痛,「天棄谷」怎麼會來這裡?他們也要搶人么?」
「搶人?」蘇清月和老人都愣了一下。
廣袖男子皺了皺眉頭,埋怨的看了劉嘯哀一眼,復又起身,向著蘇清月負手而立,微笑道:
「久聞「天棄谷」大名,「寒蜇微刀,千里驚夢」,秦谷主威名之盛,至今猶在耳畔,不知他現下可好?」
「勞煩關心,谷主現下無恙」蘇清月見這廣袖男子氣度不同與隨行二人,當下寒暄道,「敢問閣下哪位高人?」
「高人談不上。」廣袖男子擺一擺手,輕聲笑道,「此次出來行事隱秘,不便透露姓名,既然有緣相見,不如共席同飲如何?」
山道上,余空山正把范琴抱在岩石上坐好,以手探他脈門,旁邊已不見了楊新雨。
「余大叔…」范琴小心的問道,「那個…」
「怎麼了?」余空山朝他笑笑,「別擔心,現下已然無礙。」
「不是…」范琴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余大叔,您能告訴我那個故事的下文么?」他好奇的看著余空山,「我真的好想知道。」
余空山聽了,想了想,當下說道「這故事說來也沒什麼稀奇,只不過你年紀尚輕,涉世不深,許多東西聽了,也就當個笑話,別太深究。」
「嗯嗯!」范琴點頭。
「那聲龍吟,便是一個人發出來的。」余空山緩緩說道。
「人?」范琴疑惑道,「這世上真的有龍么?」
「哈哈,誰知道呢?」余空山笑了笑,「只因年代久遠,許多事,也就是以訛傳訛罷了。」
范琴點頭,似懂非懂。
「那聲龍吟,據說是一聲劍鳴,也有人說,是劍刃劃破流風的聲音」余空山繼續說著。
「雲外龍吟傳來,正在酣斗的兩方都停下來,不知所措。」
「就在此時,一個人影伴隨著龍吟緩緩走進了戰場。眾人看去,那人不過而立之年,衣衫雪白如練,雙目有神,似是要透出一股攝人的寒氣,兩撇鬍鬚左右掃開,眉宇之間滄桑流露。」
「他手中握著一柄長劍,卻只有劍鞘,劍刃不知蹤影,雙方目視著他進入戰場,全都莫名其妙。」
余空山徐徐道來,事無巨細,好似親眼看見一般,范琴也聽的入神,兩隻眼睛看著余空山不肯移開。
「其中草寇一方有人開口叫道「你是誰?來這幹什麼?」,只聽他緩緩說道「我乃天上神龍,見人間瘡痍滿目,特來解憂。」
「他敢自稱神龍?」范琴驚叫,「那皇上算啥?」
余空山笑道,「自古君權神授,人間君王大多自命天子真龍,以愚黔首,既然他們能自稱,有別人自稱也不見怪,只不過皇帝獨尊,手握生殺大權,不會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自稱罷了。」
「原來是這樣。」范琴似有所悟,「怪不得龍的兒子換了那麼多姓,這母龍也太不守婦道了。」
余空山被這一番新奇童言哽住,差點笑出聲來,搞得他一時忘了要說什麼。
「此話一出,雙方大都笑起來,皆以為這人要麼是誤入的江湖騙子,要麼是個失心瘋的傻子,沒人將其當回事,孰料,就這時候,一道天芒落下,猶如閃電一般,那人將劍鞘高舉,白光一瞬即逝,待得眾人回過神來,那人手中劍鞘里已然長劍歸入…」
「這怎麼可能?」范琴驚叫。
「所以我之前不就跟你說嗎?」余空山搖頭苦笑,「當個笑話,權作閑聊,莫要深究。」
「之後的故事,就比較簡單了。」余空山將范琴扶下來,且行且言。
「雙方如見神跡,俱都拜倒,那人之後留在谷中,從中調和,工匠難民們負責內政後勤,草寇流莽們負責抵禦外敵,行成了和諧的景象。」
「那人留在谷中,傳授了谷民們一些劍術武功。逐漸形成了本門的雛形,經歷了百年風雨,才有了今天的武林一脈,因為谷中多是亂世黎庶,上天棄民,故而武林稱之為「天棄谷」」
余空山笑道,「那人名叫裴嘯,乃是「天棄谷」第一代谷主。」
「裴嘯」范琴在心中默默的記下流這個名字,和余空山緩緩的走在山路上。
天外雲舒,留下孤鴻鳥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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