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與滄海
嚴禁游比我大兩歲。7歲的時候隨同其父來到武漢。落腳的第一天就放倒了當地孩子中的小地頭蛇。小地頭蛇捂著眼睛哭著喊大人去了,大人來的時候嚴禁游手裡還握著錐子。
當時那個小地頭蛇就是我本人,他的那一錐子差點給我割了雙眼皮。不服氣的我第二天躲小道邊的草叢裡埋伏他。剛草里跳到他面前,我「哈哈」兩個字還沒說出來。他又從腰間抽了把錐子。我腳一軟,我說你家是幹嘛的帶這麼多錐子。嚴禁遊說,干裁縫的,還有用不完的大頭針和大剪刀。我背一涼,掏了一把零食出來和他做了朋友。
這個操著一口四川話的小男孩,相處沒半年就告訴我他要走了。我說你要去哪。他說:「我也不知道,我娘趁著我爹睡著的時候跑了,我爹說帶著我去找我娘,我爹說等這個店子轉出去了就走。」說完他擦了擦鼻涕,好像他爹睡著時只是弄丟了箇舊玩具。
嚴禁遊走的頭幾天。我們那發生了一件怪事。院子里有個有名的餐廳,門口有很大的空地。發了胖的婦女和一些禿了頂的老頭喜歡在這兒乘涼。我和嚴禁游則喜歡在空地上打架玩,打累了就聽聽乘涼的人聊家常,偶爾還能討幾個瓜子吃吃。
餐廳的廁所建在外面,廁所里外都沒燈,映著點月光我們常常能看見喝多了的蹲在門口吐,或者有人踩到嘔吐物滑倒。
廁所一進去是個5米長的簡易小便池,小便池過去就一個蹲坑。那天一個軍官喝多了進廁所尿尿,就聽見小便池裡傳來了嗚嗚的哭聲,軍官驚得收住半管子尿,哭聲又突然停止了。他想可能是聽錯了,結果剛把閘放下準備尿後半管子的時候,突然一個黑影從褲襠下面彈起來,飛快的串出廁所。軍官嚇著鬆開了掌握方向的手,尿了自己一褲腿。乘涼的見軍官濕了褲襠出來,都紛紛感嘆部隊的皮帶頭不好使,還好是小便,要是拉稀能兜一褲子回去。軍官便把廁所里遇見的事告訴了大家。婦女們都圍了過來,有的捏了軍官的褲腿嫌棄的說「哎呦還真是尿」。然後把手往衣服上擦了擦接著抓瓜子吃。
第二天這鬧鬼事件傳得沸沸揚揚,大傢伙兒白天都神放異彩精神抖擻,視乎都在等著晚上乘涼時一起討論。剛吃罷晚飯小院子里就聚滿了人,大門口賣西瓜和冰豆奶的也抓緊了商機把小車推了過來。大家討論得唾沫橫飛面紅耳赤。一個禿得最均勻的老頭說:「這一塊太邪氣,以後不能再這晃悠,我門家搬來這都兩年了,老婆愣是沒懷上,跑外地找了個大師求了符化給我老婆喝了才懷上」。穿紅拖鞋的婦女笑話他:「那不是風水不好,那是你出門的一個月你老婆找了別人」。禿子的老婆紅著臉衝上來要扯紅拖鞋婦女的嘴。大家都笑了起來,嚴禁游也傻乎乎也跟著笑。禿子把火散在嚴禁游身上,給了他腦袋一巴掌,嚴禁游哭著回了家。有個年青人說:「你們還真別笑話他,這可真邪乎,那次我在這喝多了趴門口的樹上吐,結果你們猜猜怎麼著了,我一回家發現我後背上都是我吐的菜。這是埋在地底下冤魂見我弄髒了他的被子,把我吐的都倒回了我脖子。」大家有些不寒而慄。邊上另外一個小年輕見氣氛帶著不錯,幫著說:「對的對的,那天我也在,咱倆那天光吃了花生米和蘭花豆。結果後來他背上都是花生米和蘭花豆連個肉絲都沒有」。我一樂:「我知道我知道,那天我在這玩著呢,看見你喝多了抱著樹吐。這個哥哥也喝多了把你當樹了,抱著你吐。」大家鬨笑起來。而我被惱羞成怒的小青年一腳踹哭了,也回了家。
嚴禁游拖著蛇皮袋子和我告別的時候說:「要不你讓你媽也跑了吧,讓你爹帶著你離開這,這個地方鬧鬼」。我給他揮揮手:「我媽要是跑了也會帶著我一起跑的」。嚴禁游聽了我說的話,就哭了。
嚴禁游家的裁縫店轉讓給了一對四川夫婦。四川夫婦有一兒一女都比我小,地頭蛇欺負他們欺負得不亦樂乎。一天大人們都在乘涼時候,我正騎在四川夫婦的大兒子身上讓他爬。突然聽見一胖女人說嚴禁游他爹的故事這才從他身上跳下來,一遍撫摸這我心愛的坐騎的腦袋,一遍聽胖女人說話。胖女人眉飛色舞的說:「老嚴找到他媳婦了,他媳婦跟了個開燈泡廠的老闆,打扮得電視里的貴婦。嘖嘖嘖,見了老嚴像見了窮親戚一樣,兒子不認,甩了幾萬塊錢說是撫養費。老嚴也是笨,錢給扔地上甩了女的一耳光就帶兒子走了。這不,後來找我一老鄉借錢給我給撞見了。你說窮還要什麼氣節。」
從那以後我再沒見過嚴禁游。只是偶爾看見錐子之類的東西還是會忍不住咪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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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年夏至,我剛高中畢業。一個叫梅峰的朋友過生日,約在二橋附近太陽下山時見。梅峰大我三歲,汽修鈑金專業,專門負責把撞壞了車給敲還原。技校畢業後一直找不到工作,由於家底豐厚,本想著當個敗家子算了。沒想到在家待業半年左右的一天,梅峰的母親把摔凹的鋁鍋扔給他,又扔了一隻鎚子。把躺在被窩裡的梅峰揪起來說:「反正你也找不到工作,就拿這玩意練練手。敲車和敲鍋差不多。」梅峰一怒之下離家出走了兩個多小時,然後找了份幫人運調料的工作。後來自己買了個小麵包車運調料,偶爾無聊跑幼師衛校門口裝成是黑面的,遇見美女就不收費,只圖個樂子。
準點赴約的我一進門就被那裝潢和氣氛嚇唬到了。我說這KTV怎麼就一個包房,還有這麼多張桌子。梅峰說你傻逼這個叫酒吧。我說去你媽的酒吧,酒吧哪有一塊錢點首歌的,頂多算是個卡拉OK。櫃檯里悠悠的露出了大光頭,把裝了茶葉水的太空杯狠狠的摔在桌子上,大怒道:「你玩就玩好好玩,不玩好好滾」。我看著他米其林輪胎吉祥物一樣的肥下巴,我當場就賠了笑臉,我說是酒吧是酒吧。
我們一座共7人。兩對路人長相的情侶,再除開我和梅峰,剩下一個長得和石膏板一般白凈和扁平的姑娘。姑娘自我介紹道:「我叫有容,受益惟謙,有容乃大,的那個有容,實習護士。」我忍不住一笑,哪奶大了。梅峰見我笑容詭異,以為我起了歹念。板著臉和我說「我和有容都屬於社會人了,你學生就不要湊這個熱鬧。你知道我追她耗了多少油么,有兩天味精我都沒拉光顧著給她當私人司機了。」我搖著頭擺著手:「不會不會,我和她的體型一個樣,擁抱起來倆人的肋骨能卡住」。
梅峰提議玩大冒險,題目無非是誰親親誰,誰抱抱誰。幾輪下來我一個姑娘沒碰到,還和兩男的擁了抱。
第五輪的時候終於輪到我出題了。我對有容說,這樣,旁邊有幾桌是一個人來的,你上去挑一個,不管什麼方法你讓他覺得尷尬就行。有容喝了杯踐行酒拍了拍胸口一副表演開始的神態。我興高采烈的對梅峰說:「兄弟好品味,你看上的這丫頭拍胸口都能聽見骨頭聲,剛她自己拍胸口的一巴掌估計都有迴音了」。梅峰一臉陶醉:「你不懂,胸小的穿校服好看。」我打了個寒顫。話音剛落就聽見「啪」的一聲,我大悅,心想娘逼的還真有迴音啊。再側過頭一看,乖乖,有容在隔壁桌給了一壯男一擊響亮的耳光,一邊抽泣一邊說:「你把我肚子搞大了還有心情出來玩」。我心裡一緊,麻痹的你倒是找個瘦點的欺負呀。壯男捂著臉愣了兩秒,見我們這桌都望著他竊笑,頓時明白了過來。壯男一下子把有容抱起來就往外走,邊走邊說:「媳婦我錯了,咱們這就回家,加把力生個雙胞胎,哎呀媳婦,你今天出門怎麼忘帶胸了」。
眼看著有容要被抱出了門,我拍拍梅峰:「趕緊去啊有容要給人端走了,你還怎麼追她呀」。梅峰直搖頭的:「這會要是過去肯定得給那小夥子干倒在地」。我說:「你不去有容就給干趴在地了」。梅峰一咬牙一跺腳大喊一聲「你給我站住」然後埋起腦袋裝醉。另外兩對情侶默契的抱頭熱吻。剩下我一人反應不過來,獃獃的坐在椅子上望著壯男。我心想這下遭了,得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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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少經歷重逢。我想像中所有的重逢應該是發生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早上,借著點陽光。在火車站飛機場或是車站,至少有一個人帶著行李或是一個人叼著麵包三明治之類能顯示出匆忙感的東西。兩個人站在原地,隔著視力可見度的有效範圍望著對方獃獃的笑,剎那間白駒過隙烏飛兔走,行人如同幻影一般在兩人身旁穿梭。一分鐘過後一個遠鏡頭下來,或是擁抱或是轉身。
事實是,和嚴禁游的重逢時在夜黑風高的晚上,借著點戾氣。在個像KTV的酒吧里。我嘴邊還粘著瓜子殼,我們隔著一幫想禍害我的孫子。他懷裡端著一個姑娘。
小伙轉身望了一眼,我仔細一看,我說嚴禁游,你不是嚴禁游么。
他走過來把有容擱在了桌子上,拉開我邊上的椅子坐下來,努力邊回憶邊望著我。剎那間天昏地暗氣氛尷尬,旁人如與我毫無關聯一般刻意和我保持了距離,又壓抑不住自己的幸災樂禍和好奇心,斜著眼偷瞄。一分鐘以後,嚴禁游開口對我說,你個傻逼你怎麼在這。我喜出望外:「我傻逼我傻逼,不不不,我在這我在這」。我拍了拍他小狗熊一樣厚實的肩膀,感動得差點落淚:「還好是你呀,還好真是你呀」。要這小狗熊要不是不嚴禁游,我估計得被這熊掌當玉米掰。
有容拉著嚴禁游一起玩,嚴禁游也很自然的和我們拼了桌。嚴禁游擔憂的語氣問我:「你還住那啊?後來還鬧鬼么」。我羞澀的說出了真相:「軍官在廁所里遇見的不是鬼,是我。那天我去拉屎,由於怕黑我就蹲門口的小便池那了。結果那軍官進來脫了褲子就給我灌了一臉,我悶著聲哭,沒敢張嘴,怕喝嘴裡。結果他嚇一跳,就沒尿了,我以為他尿完了還特高興以為可以回家洗澡了,結果他又尿一泡,我實在沒辦法就衝出去了。」我本以為嚴禁游會笑,沒想到嚴禁游臉都白了,抓著我的衣領搖著:「他媽你知道我小時候做了多久的噩夢么?我每天尿瓶子里尿到10歲,就是因為不敢上廁所。居然那個鬼是你。」
接著我們聊了兩個多小時,期間,嚴禁游多次不露山水的展示了自己的經濟實力。我忍不住小聲問他:「你什麼時候發了」。嚴禁游眯著眼睛倒了一大杯啤酒,用平淡又透著點炫耀的語氣告訴我:「我沒發,我爸倒是這兩年合夥搞投資賺了點錢。我就在他手底下打打雜。三月前我申請來武漢做個市場調查。在這租了間房,什麼都沒幹,光刷老嚴的卡了」。有容插嘴進來:「你就這邊上么?我上班也在這邊上,好方便呀。」嚴禁游半開玩笑的對有容說:「要不一會去我那接著喝?」。我利馬轉眼看有容,只見有容笑的含羞待放。我想完了完了,梅峰這油錢算是虧進去了。
尾聲時,嚴禁游指著有容對我說,「這美女不是你媳婦吧」。我說:「不是不是,你有興趣你拿去用就好了」。然後拍了拍梅峰。梅峰陪著笑,「也不是我女朋友,但是你追人家也得讓別人願。。」。梅峰「意」字還沒說完,嚴禁游已經把有容從椅子上抱起來端走了,有容旁若無人的望著嚴禁游痴笑,也不說話。梅峰一下子急了,一把拽著嚴禁游,說是要單挑。我裝模作樣的拉著,我想著完了完了這梅峰喝多了,都不屬於一個人種的你哪打得過人家,大自然的定律怎麼能推翻呢,麻痹麻痹可是好想看啊怎麼辦。梅峰甩開我,拿起一小瓶啤酒一口抽了,說:「我喜歡你,有容,好喜歡。」然後又吹了一瓶:「我知道你還不喜歡我,可是」。然後又吹了一瓶:「可是能不能給個機」。「會」字還沒說出來梅峰就吐噴了一地。嚴禁游單手抱著有容,當著梅峰的面連吹了5瓶面不改色。隨後到光頭老闆那把我們這桌的單買了,還給了老闆清潔費。無比淡定的端著有容走了。我無恥的想讓嚴禁游把我也端走。
雖然嚴禁游結過賬了,我們剩下幾人還是堅持AA。算是給梅峰分擔了點油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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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以後有容就搬進了嚴禁游的小狼窩。
我曾指責過嚴禁游夫婦的行為太過於狗男女。嚴禁游則是語重心長的告訴我。有些感情像便秘,得醞釀個十天半月才能出現成果,他倆的愛情無疑是屬於拉稀,山洪海嘯一觸即發。我為梅峰覺得委屈:「我那個朋友屬於什麼?」嚴禁游大笑:「屬於拉褲子里了,丟人」。
我說小時候怎麼沒發現你是個情種。嚴禁游大笑起來,反問我:「毛毛蟲變成蝴蝶了,還不讓我采個花」。我望著嚴禁游一身的行頭,確實再也找不到毛毛蟲的跡象。再不濟也是只肥蛾子。
同居半月後,他倆約莫著把不知廉恥的事做了個膩,才想著和我聯繫。那天我抱了半箱啤酒去做了客。結果剛進門他倆就把我往外面拉,說是去飯店裡吃。我哭喊著「我的啤酒我的啤酒怎麼辦,我要和它同生共死」。可還是被小狗熊拖走了,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罵我:「就放我家吧。一會那的啤酒免費,你隨便喝,真出息」。我沮喪無比。麻痹那老子啤酒瓶和啤酒箱的押金錢你們誰還給我。
吃飯的時候我注意到有容的手錶和皮包都是嶄新的。有容看著我盯著他,不自然的把手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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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年秋分。
我剛軍訓完,端著茶葉坐在寢室的上鋪給室友講相聲。突然接到有容電話說嚴禁遊走了。
我又拎了半箱啤酒去了他們的愛巢。進了門發現桌上全是酒瓶。有容已經喝的差不多了。他媽那可是我上次留下來的啤酒。
有容歪著腦袋靠在沙發上。斷斷續續的說:「昨天我在醫院裡上的夜班。今天一回來發現桌子上放了五千塊錢。還有三個字「我走了」,他這錢算什麼,分手費么。」我看了一下字條,嘆息到「字真丑」。
我安慰她:「可能嚴禁游有事去了吧,過幾天就回了」。
有容突然就哭了起來:「不會的,他從來不是這樣的。其實應該有苗頭的,我自己笨沒在意。他這些天都魂不守舍的,問他什麼他也不說。有時候早上起來一睜眼就見他直勾勾的看著我,見我醒了就別過頭去。他到底怎麼了。早知道會這樣,上月就不逼著他給他自己買那件外套了,就不和他吵架了。不然就是那個醫藥代表追我的事情我拿來逗他玩,他生氣了,我很笨對不對。他肯定還喜歡我的對不對。你說呢?你說呀!
我當時是個學生,對於物質沒太大概念。插不上嘴,也理解不了,悶著頭收拾酒瓶子,想著一會去把押金給退了。任由有容腦袋埋在膝蓋里哭。
有容突然抬頭問我「你是不是覺得我是那種特別虛榮的人。」我沒敢說,望著她不吭聲。有容抹著眼淚:「我知道你覺得我是,可能嚴禁游也覺得我是。」她走到卧室拿出了一件沒扯掉牌的男士襯衣,窩起來環抱在胸口。
有容笑了:「這是我買給他的,存了好幾個月,他生日快到了,準備那天送給他。。逼著他買那件衣服,是因為這一套搭起來好看,我想看他穿。可是我不夠買一整套的錢。我也在盡我的努力去對他好。可能看起來不多,但是絕對也沒你們想像的少。」我眼睜睜的看著她笑的滿眼淚花。那晚我也很難過,我抱著沒喝完的啤酒和啤酒箱去退錢的時候,小賣部已經關門了,我欲哭無淚的又把它們拖到了有容門口。
嚴禁游真的沒回來過。有容搬家的那天,梅峰開著小麵包去的。收拾完行李以後,房間就光剩下那件襯衣了。梅峰拿出來直接套在身上。有容說:」你沒那麼壯穿著不合身,你喜歡我拿去換,吊牌沒扯應該可以換」。梅峰扯了吊牌上去沖著有容就是一個熊抱「你喜歡壯的我可以鍛煉,遲早能撐起這件襯衣」。還沒等有容反應過來,又把我那天送回來的啤酒全開開了,咕嚕咕嚕的往嘴裡灌。然後傻乎乎的告訴有容:「我這會,能喝了,再比一次保證不會輸給他」。
後來由於梅峰喝太多,沒法開車。又叫了輛貨車過來搬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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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年立冬。
那一陣子我心情很差。買了劣質的白酒在寢室里和阿滾喝得神志不清。醒來的時候發現我弄斷了自己的右手,阿雷摔傷了腰。
有容和梅峰來學校看我。我打著石膏帶著他們在學校的湖邊散步。有容漫不經心的看著湖。梅峰漫不經心的安慰我,時不時再偷瞄一眼,那種小心翼翼的曖昧看著讓人心疼不已。突然有容眼前一亮,往湖衝去。我嚇了一跳,這他娘的不是要出人命把。還沒反應過來梅峰也沖了過去。我小鹿亂撞,這他媽不是要雙雙殉情把。有容在湖邊一塊「嚴禁游泳」的小石板那停了下來。逼著梅峰去借工具。梅峰不情不願的拿了兩包煙去隔壁工地借了鏟子。我一半殘就蹲在不遠處給他們放風,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把石板推了,把坑挖深了小半米又把石板在插裡面。忙活了半小時硬是把「嚴禁游泳」的石板變成了「嚴禁游」。
有容用手機拍了張照片放在了相冊里,命名為「走過的路牌」。
梅峰缺德的在前面堆了個小土包,插了兩朵野花,營造出了野墳的氣氛。也拍了張照片。命名為「情敵的下場」。
有容笑著罵梅峰是個幼稚鬼。梅峰樂開了花,圍著有容左右亂串,噓寒問暖。
我偷拍了一張他倆。命名為「幸福的倆賤人」。
我是你踩過的腳印,是你身下的馬。是你前方溫柔的夕陽,也是你身後落寞的影。你迷戀過路邊的花,花隨季過,可我還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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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年冬至。我在湖邊石碑後面偷拍一對GAY接吻。結果他們親出了聲,我手一抖手機掉地上被他們抓了現行。我羞愧得有一種被抓住接吻的是自己的錯覺。情急之下我給他們說:「我在拍攝這個石板,我有個朋友叫嚴禁游,談戀愛時把別人甩了,別人在這給他立了個墳。」小受笑得捂著肚子說:「你真能扯,這明明是碑埋深了」然後溫柔的躺在男子的懷中。男子捏了捏小受的肩膀,引來一聲嬌喘。我手一抖又把手機給摔了。
我當然沒有告訴他們。我那個叫嚴禁游的朋友,在要走的前夕來學校找我。他說老嚴做生意給人騙了,一村人集資的錢都虧里去了,被大家逼債逼得中了風。他說他這次走了就再也不回來,得還債,不知道多久才能還清,得照顧老嚴,老嚴沒了老婆可是還有他。他說他很愛她,可是蝴蝶怎麼能再給人看見毛毛蟲的模樣。他說她真的是個好姑娘,他害怕會離開他,可是更害怕她陪著他吃苦,那5000塊是他最後能拿出來的錢,希望能補給她點什麼。他讓我一定給他保密。他讓我幫忙看著她,讓她好好的。
那晚,一個小狗熊模樣的男人哭得如喪家犬一般凄涼。他抽抽的說「以前我恨老嚴的老婆,恨她拿錢出來買斷感情的那個嘴臉。可是我這會除了給錢她,我還能做什麼」。我看著他喝躺在草地上。聽他跟著他的手機一遍遍的哼王菲的《蝴蝶》。
喃喃的念著歌詞。「蝴蝶飛不過滄海,沒有誰忍心責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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