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外婆最後的那十年
題圖,我的外婆,沒記錯的話應該是2012年去世的,享年93歲。我是87年生人。
一時不知道從哪下筆,感情複雜,思緒萬千。
外婆家住在我家南邊的鄰村裡,距離不遠,騎自行車也就不到一個小時,只不過一路上坡,風大的話就沒那麼容易了。為什麼用自行車來衡量?因為記憶中我小時候去外婆家除了自行車就是步行,那時候確實沒有什麼別的交通工具。如果現在開車的話也就不到20分鐘吧。當時外婆要求我媽嫁人要嫁的離家近一點,這是我媽跟我說的。
外婆有五個兒子,兩個女兒,算起來我媽排行老六,五個哥哥,一個妹妹。小時候經常和我的姐姐們(我家三個女兒,我排行老三)和表妹表弟(我姨家的兩個孩子)一到周末就去外婆家玩。他們村算是半山區的農村,一到夏天,就有很多我們自己村裡沒有的樂趣。比如去水庫抓小魚,在小水溝里摸小蝦,或者去山上搬起石頭跟山裡的孩子們一起抓蠍子賣掉賺零花錢,又或者找一個比較大一點的乾淨小水塘把自己整個泡在水裡感受那種飄在水裡的感覺。每每想起這些,我都更堅定的認為農村娃的童年才是童年,現在的城市孩子壓根體會不到我們當時的那種童趣和快樂。也正是在外婆家可玩的項目太多了,為了玩的盡興我們總是或多或少的殃及無辜。比如把外婆的洗臉盆拿去裝了泥鰍,把裝鹽的罈子拿去裝了小蝦,還把外婆家窗戶上的窗紗剪下來當作漁網去水庫網了魚。每次外婆都會一邊罵我們,一邊拿油和辣椒把小蝦煎的香香的給我們吃,吃完就忘了挨罵的事情,下次照舊。
喜歡去外婆的村子玩不僅是以上很多美好的童趣吸引,還有一種可以讓我們肆無忌憚受寵的感覺更加吸引我們。因為家裡舅舅很多,而且都在外婆的家附近,所以每次去外婆家,都會再去幾個舅舅家裡玩一玩看看一看吃一吃。除了五個親舅舅之外,這個村裡還有還多其他的舅舅和外婆外公,總之走到哪裡都被照顧的感覺。在當時那個年代,一個女人連生五個兒子是非常有地位的存在,我外公的媽媽有五個兒子,我外婆又是五個兒子,可以稱得上人丁興旺了,而這一切都歸功於母親,理應享受所有的榮譽。因為我外公在家排行老五,所以我外婆也被身邊的人稱作「五嬸子」。這是長大後我才知道的,小時候總聽人這麼叫她,而且外婆為人特別好,「五嬸子」這個名字在他們村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講一個老媽給我說的故事。在她小時候,外婆村裡一個光棍去山上砍柴時撿到一個迷路的小孩,大概十來歲的樣子,就把他領回來帶個我外婆。外婆一邊好吃好喝伺候著一邊託人打聽這孩子的家人,一個多月以後,這孩子的大伯知道娃在外婆家,就趕緊帶白面吃的什麼的來領,外婆讓他家人把他帶走了,禮物啥的都沒要。老媽說在那個年代(我老媽今年62)也是比較苦的,疙瘩湯都不放雞蛋的,但是我外婆就給那孩子做放雞蛋的疙瘩湯,我老媽和幾個舅舅就在邊上眼巴巴得看著。後來那個孩子長大成家立業了,帶著老婆孩子真的來看外婆。
為什麼題目是外婆最後的那十年,因為那十年是在我家度過的,我的老媽給她養老送終的,那我的舅舅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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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舅沒有娶妻生子,到死是一個人。在所有的舅舅里,我也最喜歡大舅。聽老媽說是因為年輕時光幹活照顧家裡弟弟妹妹結果把大舅給耽擱了,所以沒有成親。我一直都認為大舅是外婆家裡最帥的一個,身高180,長相也很爺們,五官端正,關鍵人品沒得說,至今我都覺得耽誤誰都不應該耽誤我大舅。所以說好人不一定有好命,也許這就是宿命,外婆最後十年的開銷都來自我這個大舅一生的積蓄,而那幾個有媳婦的舅舅則沒出過一分錢。
二舅在我印象中一直是若即若離的感覺。外婆把他過繼給了我的四外婆,也就是我外婆的妯娌四嫂,因為她沒有孩子,所以二舅就一直在四外婆家長大。說是四外婆家,其實就是我外婆的鄰居,所以二舅享受著兩個母愛,但是在那個年代,過繼給別人就是別人的孩子了,與自己親媽沒太大關係了。二舅家有三女一男,基本我的舅舅們都是三個孩子以上,所以我的表哥表姐特別多,家族特別龐大,但是頂事的不多,這是什麼定律嗎?
三舅一直在家裡屬於沒什麼話語權的人,可能排行有點尷尬,不是最大也不最小。每次家裡有什麼大事商量,總不見三舅發什麼言,反而是我老媽比較愛出頭,大事小事都要參與,意見鮮明,立場堅定,沒有人能反駁。三舅娶了一個半瘋半傻的媳婦,在家裡總是罵罵咧咧,見到自己家人也是一樣。每次去外婆家玩,也只能遠遠的看著三舅家,沒有特別的事情不敢進門的。外婆告訴我們看見她不需要叫三舅媽默默的走過去就行,免的挨罵。但是偶爾三舅媽也會笑臉相迎,像變了個人一樣。三舅媽嫁給三舅的時候已經是結過一次婚的,自己帶著個女兒。婚後又和三舅有了一兒一女。好在孩子們都沒有她那毛病,這是當時外婆最擔心的怕會遺傳。不過現在想想三舅自身形象不算太差,舅舅們平均身高都在175左右,在那個靠媒人介紹成婚的年代,首婚能找這樣的,不是外婆家家庭條件差就是他個人魅力確實差點。
四舅是所有舅舅中最嚴厲的一個,經常一句話說不對,就要紅臉,按現在話說就是不能好好說話。但是雖然他表面是這樣,但心裡還是很親我們幾個外甥女外甥的。每次去都要留下吃飯,不吃就罵我們。四舅家裡有一個小小的養雞場,其實就是幾間養雞房,生活還算當時比較不錯的吧,也算是除種地之外還有其他收入,而且他們村子開養雞場的很多,當年開的大的到現在都是全村首富。每次我們村有趕集的時候都能看見四舅媽騎自行車下來買買買。所以我們每次去四舅家都會吃到速食麵,蛋糕,糖果之類的。現在想想四舅媽應該是我幾個舅媽里活的最精緻的,怎麼會嫁給四舅這樣的大老粗。四舅家有三個女兒,我們家的孩子也跟這三個表姐最親,可能都是女孩的緣故,也可能是老媽對她們不錯的原因,四舅家的大表姐還在我的家裡住過一段時間,幫老媽燒飯,幹活。換作是我,別說幹活了,住也只能住在自己家裡,這就是懂事女和作女的區別。
五舅離開家最早,早早去參了軍。貌似還在北京待過,也正是那時候,我老媽給她五哥送東西的機會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去北京,二十歲左右。後來五舅在部隊考了文憑,學了醫。後來轉業後分配到另外一個鎮上的醫院工作,也是在那裡完成娶妻生倆兒子,後來最高爬到外科主任醫師,算是勵志的代表了,也是我外婆家裡閃亮的一顆星。
我的姨姨比我媽小六七歲吧,也嫁到我們村。我現在的姨夫是我姨的第二任丈夫,前夫家也是在我們村。離婚的原因有點說不清楚,因為提起的很少,只是問老媽時老媽簡單提幾句。好像是前夫家人品不好,不讓我姨回娘家,不讓我姨跟娘家人來往,說白了就是瞧不起我姨的娘家人。但是矛盾越演越烈,我姨本身性格不烈,但是還是忍不了了告訴我媽了,我媽性格很剛烈,那段時間就是各種吵架最後支持我姨離婚了,好在沒有孩子,也就剛結婚一年的樣子。現在的姨夫人很好,再婚後,我姨有了一兒一女,我跟這個表妹表弟從小就特別親,好到跟親生的兄弟姐妹沒區別。
哇,親戚終於介紹完了,家族大了介紹起來好累。
現在言歸正傳,繼續說我外婆。其實我們那裡土話叫姥娘,外婆是南方人的叫法,但是叫外婆更容易被知友理解,還是稱外婆吧。
外婆的身體很硬朗,畢竟到了七八十歲的年歲還沒有什麼大病,算是底子不錯了,只是背越來越彎,步伐越來越緩慢。印象中外公在我記事的時候就去世了,此後外婆一直跟大舅一起生活。後來大舅在附近的一個景區找了個營生:在纜車中站的一個房子看門。記得老媽經常惦記大舅,大舅每次休息老媽都會邀請大舅來家裡吃飯,可是他總是怕麻煩,只是坐坐就走沒吃過幾次飯。過節的時候老媽和我姨會包粽子和包子什麼的吃的讓我和表妹給大舅送去。雖然路有點遠,但是我們樂此不疲,因為每次都會得到大舅的零花錢和免費坐的纜車。因為大舅一個月才回一次家,所以安排了三舅每天給外婆挑水過來,四舅負責送些吃的,其他的都是外婆自己。很多次家人都擔心她自己生活行不行,她總是要強,不願意麻煩別人,覺得自己住自在。外婆的生活一如既往的平靜如水,整個家族也和諧的無可挑剔,直到大舅因煤氣中毒突然辭世打破了所有的平靜。並且在葬禮當天幾個舅舅就吵翻了天,加上我媽和我姨。
哎,有點寫不下去了,家醜即將開始外揚。。。。。
哇,沒人看。好吧,還是會堅持寫,家庭主婦也得有目標感。
大舅突然的辭世,沒有一句道別。這一生過的光為別人了,膝下無子孫,沒有享受過一刻正常人該有的家庭快樂。辛苦忙碌了幾十年,攢下的積蓄不多,但一分也沒來得及給自己身上花。也正是這些積蓄,成為某些精緻利己主義者追逐的目標。在大舅中年的時候,外婆擔心將來她走了無人照顧大舅的生活,就和五舅協商,口頭上將五舅家的大兒子作為大舅的義子,將來為大舅養老送終。我那個表哥也確實從小就很受大舅的喜愛,每次過年給壓歲錢都會給他多,給我們少。有時候我們會覺得不公平,老媽會罵我們:「你們算什麼,還想怎麼樣」。但是因為大舅去世的時候才63歲,一直上著班,身體健康,而且表哥那年也就30歲左右,一直和自己的父母住在一起,可以說完全沒有履行過兒子的義務,也沒有機會履行。大舅去世後,五舅和五舅媽提出由他家大兒子繼承大舅的遺產。說是遺產,其實應該也沒有多少,只是大舅勤懇攢下來的血汗錢再加上一個小院而已。十幾年前也沒有任何開發的跡象,估價也不會太高。但是在有些人眼裡一毛錢也是錢,或者是說遺產的爭奪宣誓著一種主權的意思。這裡好想罵娘了。
其實不止是我的五舅,其他的舅舅甚至是舅舅的兒子們都開始躍躍欲試,都認為自己有絕對的繼承權。在他們炒的不可開交的時候,除了我媽沒人想到外婆才是合法的第一繼承人。我媽堅持大舅的遺產全部歸屬於外婆,等把外婆送走才能拿出來給他們分。按農村那種封建的環境來講,女兒是沒有發言權的,因為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是沒有任何話語權的,更別說參與財產分配了,包括我姨。而農村由來已久的這種風俗也讓我媽和我姨主動退出財產分配。我的舅舅們完全可以關起們來把這兩個妹妹趕出去,但是又不能不聽我媽說話,因為大舅的全部賬戶都在我媽這裡。這就是為什麼基本上每個月大舅都會去我家一趟,其實是把現金工資交給我媽,讓我媽幫他去銀行存起來,或者說是理財。因為大舅小學2年級就再沒上過學,大字都不識,更別說去銀行辦理業務了。我的家庭是個典型的女系社會,老媽有絕對的掌控權,老爸又是個溫文爾雅有文化的男人,這可能是大舅在眾多親戚里挑了我媽作為信任人的原因。其實這些在大舅生前其他的親戚應該是知道一些的。
沒有利益衝突的時候,一片其樂融融。有利益衝突時,你長三個腦袋都想不到身邊人是哪一副嘴臉。老媽看穿了這些人的心理,堅持握著大舅的財產不放手全部留給外婆。可以想像我的老媽真是響噹噹的女英雄,孤軍奮戰的代表人物。老媽覺得這錢是給外婆要老送終的,如果分下去,到時候外婆有需要時,再去收回來就難了,更難的是外婆動不了的時候誰去收?而且外婆83歲高齡遭受這樣的打擊,是否還能繼續一個人獨立生活也是我媽擔心的問題。所以辦完喪事,外婆就開始輪著去這些舅舅家,我家,我姨家住。第一站是我家,這是我媽堅持的,也是徵求我外婆的意見。我媽的意思是,外婆還沒有走出悲傷期,她怕別人照顧不好。這也是後來外婆後來常住我家的緣由,也是那些畜生們經常來我家挑事吵架的開始。
先介紹一下我家的背景,極其普通的背景。我老爸是當時外婆欽點的女婿,當時我那個性格剛烈的老媽相親了好幾個,老爸並不是條件最好的,但是外婆就堅持覺得老爸人又老實,又有文化,必須得給老媽找一個能忍讓她的臭脾氣的。(我爸是高中畢業,在當時已然是有文化的代言了。只是老爸運氣不好,爺爺奶奶在老爸20出頭的時候就雙雙生病辭世,剩下老爸他們哥幾個,老爸又排行老幺,趕緊畢業自力更生是要務,所以就沒有再繼續讀書。但是老爸當年的同班同學後來都成了我的小學老師小學校長中學老師中學校長,只能說老爸運氣太差,沒了雙親,又沒有能幫襯的兄弟姐妹,不然現在也應該是輕鬆拿幾千退休金的人,而不是一輩子混了個農民身份。)我大姐年齡大我五歲,二姐大我2歲。大舅出事的時候我在上高中,二姐在上大專,大姐在上大學。三個女兒同時在上學,對於一個農村家庭經濟狀況可想而知了,這也是後來成為那個想霸佔財產的義子和他的父母意淫我老媽老爸要霸佔我大舅財產的推理。
剛開始外婆計劃在每家輪流住兩個月,時間剛好不長不短。所以在我家住了了兩個月二舅來接走了。在我家的時候,外婆有自己單獨的一個房間,出屋子的門直接進入院子。外婆經常在半上午太陽剛好曬得暖洋洋的時候拿著坐墊出來曬太陽,外婆眯著眼睛弓著背表情若有所思又安詳淡然。門口正對著是一條不寬不窄的街道,來來往往的人們看到外婆都會笑著打聲招呼,外婆會跟他們一一應著,臉上堆滿高興的皺紋,簡單而滿足。經常也會在手裡忙活點營生,縫個衣服補個襪子之類的。那個年代的人,勞動使她快樂有存在感。外婆去二舅家住的那段時間我剛好上了高二開始寄宿了,對外婆關注不如以前多了。外婆在二舅家住夠兩個月了,我姨去接她了。聽老媽說,外婆在二舅家住的應該不是很開心的樣子。二舅的家庭是個更加龐大的家庭,三世同堂,外婆去了之後變成了四世同堂。在富裕的家庭,這本來可以是一件其樂融融彰顯家族實力的事情,但是在普通百姓家,人口的增加意味著資源的稀釋和生活成本的增加。最重要的是83歲高齡的外婆需要同樣60多歲高齡的舅舅和舅媽照顧。二舅家住在臨近城裡的二層小樓里,六口人擠在一起的感覺遠不如對著街道曬太陽來得自在宜居。外婆身體沒有得過什麼大病,但是有一點婦科的問題,需要每天的清洗,年齡越大越嚴重,日常的護理和清潔顯得尤為重要。但是這方面即便是親兒子都幫不上忙,更別說兒媳了,也就女兒可以幫忙吧。外婆在我家住的時候,我能明顯感覺到老媽的放鬆,畢竟自己親媽在自己身邊,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及時幫她解決。但是外婆在別人家住時,老媽就憂心忡忡,放心不下。我姨家也供著幾間養雞房,每天忙的像打仗一樣。即使自己顧不上吃飯,都要先把上萬隻雞餵飽。兩口子在養雞場一待就是一天,很晚才能回家。家也變成了一個只是睡覺的地方。所以外婆在我姨還沒住到兩個月就待不住了,簡單說就是,沒有人氣,老人最害怕寂寞,誰不害怕寂寞呢?
三舅家有個半瘋的舅媽,四舅媽身體還不如外婆好,說到底,只有我家是最接近外婆滿意度的地方。地理位置優越,大平房,小院子,有獨立空間互不干擾,可以說是動靜分離。我們姐妹三個都在外地求學,家裡只有老媽老爸和外婆,沒有小孩子的吵鬧,沒有年輕人的嫌棄。外婆的進駐,對我家的生活節奏沒有任何影響,而且老媽也極力想親自伺候外婆,老爸又挺支持,所以外婆從姨家搬出來後就直接又回到了我家。從那時開始,我們家的桌子變成了談判桌,凳子變成了談判凳,水杯每天也活的膽戰心驚,因為它們不知道哪天就被誰突然摔的粉身碎骨。
明天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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