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建宏的樂視三年:什麼都看過了 沒有完全看懂賈躍亭

2014年8月18日到2018年3月31日,這是著名足球解說員劉建宏打的最短的一份工。愚人節前一天,他正式從樂視體育離職。劉建宏代表的,是享受到傳統媒體紅利最充分的一代人,告別遲緩下沉的舒適區,跳上新媒體的巨輪,展開生死未卜的遠航。

劉建宏正式離開樂視體育 入職三年半已休假多時_全景中國足球_騰訊視頻?

v.qq.com

文/張蕾

重點閱讀

  • 1體育產業的風口上,劉建宏蒙眼狂奔身先士卒,撅著屁股幹活,他說,從不後悔離開央視,創業的激情讓他對下半場充滿期待。
  • 2樂體網羅大部分版權,B輪融資80億,劉建宏拉著中高層興奮醉酒,他說,要讓大家成為千萬富翁,卻不知金字塔在那一夜開始鬆動。
  • 3被辭職多次,劉建宏最終轉身離開,回首往事,他說,我什麼都看過了,卻沒完全看懂賈躍亭。2017年12月中旬,我在時任樂視體育聯席總裁劉建宏的辦公室里,看到玻璃牆上貼滿了便籤條,AI、用戶、平台、內容等這些年的高頻詞全在上面懸掛著。

他在辦公桌和飲水機之間往返,沒讓我的茶杯空過。兩個小時里,下屬進來兩次,有一次是找他簽字。他抽了四支煙,說,以前也抽,但特別少;剛來樂視的時候也抽得不多,尤其是上午,太忙。

三年的互聯網從業經歷讓這位前央視名嘴撿起了煙槍:「壓力大」,「我這一年失眠的次數是我前半生失眠次數的總和」。

在這個樂視體育的第五個辦公處電通創意廣場12棟樓里,有25個演播室,佔地400平米,號稱「亞洲最大演播集群」。2016年8月,公司正式遷入,制播基地即將完工,歲月閃耀,彷彿未來已來。

而今,演播室清冷,寄託著主事者的惋惜,映照出當年的熱望。

撅著屁股幹活

在專場新聞發布會上,新任首席內容官劉建宏從創始人兼首席執行官雷振劍手中接過46號球衣,寓意46歲的媒體老兵進入人生下半場。

巧合的是,兩個月後,即2014年10月20日,國務院發布《關於加快發展體育產業促進體育消費的若干意見》,這份被業內簡稱為46號文的政策指導為體育產業的溫吞發展點上了一把火。

劉建宏加盟樂視體育

劉建宏開玩笑說,「這簡直是送給我的禮物。」

他的樂視體育生涯有了個夢幻般的開端。他也成為這個宏大的體育故事中的一桿大旗,他的名字為外界的觀望增添一枚樂觀的砝碼。而在公司內,他要從互聯網用戶迅速轉型成互聯網內容生產者。半路上車的他原本想的是,「我們是小平台」,「已經做好了門前冷落鞍馬稀的準備」。結果沒想到上了一輛高鐵。

22年前,離開石家莊奔央視來的時候,朋友老六告誡劉建宏:宏哥,你到那以後,記住啊,你就是孫子,你就只能在那撅著屁股幹活。

來互聯網,劉建宏又想起了六哥的話。

「我剛去的時候(公司只有)100人,你非要把自己看做一個高管,是沒有意義的。你其實就是個一線的指揮員,你不僅要參與決策,你更多的時候還是要身先士卒。」

那時的劉建宏,早上五六點起床,去公司配音。這是他在央視多年都不曾做的活計。

小武基機房的條件極其簡陋,夏天要用冰塊和扇子給機器物理降溫。有一年春節前,發生了小火災,燒了一個編輯機房,幸好播出機房保住了。劉建宏看到員工拿了墊子跪著,電腦放在地上,保證播出不中斷。這個場景他一直記憶猶新,創業的意味熔在裡面。

微觀層面,劉建宏身先士卒,從內容到管理都要過問;中觀層面,他是樂視體育與大樂其他子生態系統之間競合談判的外交官;宏觀層面,他也一定程度上代表樂視整體的對外形象。

有一次大樂開發布會,與會上千人,劉建宏擔綱主持人,效果很好。

「老賈當時就說,不用第二個人了,就一定每次都要找建宏(主持)。」一位樂視體育的中層說,「所以建宏老師也承擔了很多生態化反的職責。」

劉建宏在樂視年會上主持

「我是覺得,如果他只扮演一個吉祥物的角色,可能會更好。具體的東西就讓底下的人去做就行了……好多名人加入這種公司,要學會扮演這種角色,可能會更好地促進集體的改進。但是,他不是那樣的人。」一位其時供職於樂視體育內容部門的員工說。

被體制裹挾已久的劉建宏渴望施展拳腳建功立業。在央視參與的最後一屆世界盃上,他解說時念微博網友的評論都會遭到台里領導的警告。他有點是可忍孰不可忍,發了一條朋友圈專門感謝微博編輯,稱其為這一個月來「給我幫助最大的人」。

來到樂視,員工們都能感覺到他的躍躍欲試。

他喜歡各種嘗試,打破固有模式,時不時點點年輕員工:你們90後怎麼比我這個60後的想法還老?

他想在直播畫面里直接看到網友的即時評論,主持人可以與網友直接互動,類似於當下的主播模式。但網站考慮到風險,還是堅持將網友評論審查精選之後再轉投到直播畫面里。

這三年中跟劉建宏共事過的很多人都向我提起了2015年的亞洲杯,這是他們記憶中,劉建宏親赴前線指揮的大型報道中的得意之作。他自己也很樂於談論這次戰役。

「我們率先使用新技術,用手機結合攝像機進行直播,……中國隊在悉尼放鬆,在那溜達我們都直播,就是我們可以把這個東西完全常態化。」劉建宏自豪於這種與現場和一線緊密相聯的職業呈現。包括後來的廣州機場送別卡納瓦羅、登巴巴受傷後的醫院守候、六路信號直播F1、方言解說足球等等,「我覺得我做這件事情,還是有開創歷史的感覺。」

亞洲杯上,劉建宏扮演了記者、解說員、公關、運營人、指揮官等多重角色。央視名嘴號召力依然強大,而崛起的新媒體又在表現形式、分發渠道、社會聲量等方面為他插上翅膀。

回國之後,亞洲杯工作人員舉行了慶功宴。

「那時候感覺他春風洋溢,雖然天氣還很冷。」一位在場的員工回憶說。

但也不是什麼都順利。

劉建宏上任不久即籌備體育資訊頻道,24小時滾動直播。

「劉老師說,樂視體育也要有個CCTV5。」一位樂體的前員工說,「從大的角度說,能做成功,也挺牛逼的。但運營這個東西,得三四十號人,這些人都很辛苦,但性價比很低。」多位互聯網出身的前樂體員工對我表達過類似的看法,對資訊頻道的合理性表示懷疑。

資訊頻道打算找贊助商冠名,但始終未能實現,而它的存在又會造成一些工作環節的尷尬。比如一場足球賽結束,足球組要出集錦,資訊頻道也要出,雙方對內容形式和出產速度的要求不同,但都希望獲得首頁推薦,首頁編輯不得不面對後台兩條同質化的內容犯愁。

「他把自己扮演成了總編輯的角色。」有些員工認為,事無巨細的劉建宏把自己放小了。而相對應的,鼎盛時期,樂視體育旗下網羅了網易、搜狐、新浪等各大門戶體育頻道的一二把手或老編輯,他們對互聯網邏輯更「內行」一些。

劉建宏總結這三年時,並不諱言,一開始並不確定自己要做什麼,「我只能在別人的指揮下,或者在一個大的戰略裡面去做事情。」而2017年的困境反而給了他空間去思考,對於互聯網,終於結束了「一腳門裡一腳門外的狀況」。

「其實我在樂視體育這三年,我最開心的一件事情,是自己每天還能取得一些進步,甚至能找到那種像青春期的那種感覺。今天一覺醒來,你會發現你跟昨天不太一樣了。」劉建宏說起得失之間,「可以說,現在的我跟三年前的我,我自己內心深處知道,完全變了一個人。」

讓大家都成為千萬富翁

2015年7月14日,在足協組織的中超媒體杯上,新貴樂視體育和老資格的新浪體育狹路相逢。

據當時在場的一位樂體編輯回憶,在這場有著現實隱喻和情感投射的比賽中,雙方的火藥味很濃,表現出「敵視感」,「還發生了踩踏事件」。在第一節,樂體很快就3:0領先。第二節時,劉建宏到了,上場沒多久,新浪反灌了4個球。是役可謂媒體杯的「伊斯坦布爾之夜」(2005年在土耳其第一大城市舉行的歐冠決賽上,利物浦上半場落後3球,下半時接連追趕,3:3打平AC米蘭,並最終在點球大戰中獲勝)。

劉建宏在中超媒體杯上

次日,獲勝者在新聞頁面發布了這場比賽的消息,詳述了比賽經過,還配發了7分多鐘的視頻。

樂視系的崛起在短時間內極大地衝擊了市場原有格局。受領導人風格影響,樂視系公司早期的表現非常激進,社會聲量極大,引得資本追逐,公眾熱議。處於注意力爭奪戰核心區的樂視體育更是很好地貫徹了這一戰略思路,產業布局上無所不包,版權買賣中無處不在。

版權是樂體講故事的核心。一年多的時間裡,樂體即把歐冠、英超、F1、ATP、環法、中超、亞冠、12強賽、CBA等王牌版權收歸麾下。其中最大的手筆是27億元購得中超聯賽兩年的新媒體獨家版權。這是一個沒有多少先前經驗可參考而開出的價格,有點石破天驚。

版權帝國拔地而起,內容製作部門疲憊不堪。拿亞洲足球部為例,2015到2016年間,該部門工作人員在40人(包括不拿薪酬和補貼的實習生)上下,除了核心版權中超、亞冠、中國隊的比賽之外,還要面對中甲聯賽、K(韓國)、J(日本)、A(澳大利亞)、I(印度)聯賽、女足、青少年足球、校園足球,甚至還有北京市業餘聯賽等等。一位足球部門前員工說,這些比賽要有直播,要生成點播,「既不會帶來流量,也不會帶來商業價值,但是這些東西你又必須得做,因為它是行政上的行為。」這樣的疲於奔命導致對核心版權也無法精耕細作,更不用談長尾利用了。

一口吞掉大象雖然顯得消化不良,但這樣忙亂的時光,仍被很多內容部門的人認為是在樂體最好的時光,因為幹勁兒,也因為希望。

樂體的兩輪融資都在春天,相隔一年,A輪8億到B輪80億,靠輸入的方式迅速墊起豐厚的家底,上市彷彿近在眼前,身在其中的人都與有榮焉。

一位前樂視的中層記得這樣一件事。2016年3月,樂體全員在香河的天下第一城開年會。高管們晚上才到,他們已經在城裡喝過一頓酒了。到了酒店,劉建宏叫了內容這邊的中高層,「都到大堂來」。在大堂吧,「把所有的酒都拿過來」。所有的聽裝啤酒列好隊,「喝」。大家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劉建宏簡短地說了下B輪融資的進展。

「那個時候劉建宏感動得熱淚盈眶。他說,最開始我們的目標是30個億,現在有80個,還源源不斷要進來,但我們馬上就要close了。這80個億意味著什麼呢?意味著我們這個事,做成的機會,就非常非常大了。」這位中層回憶說,「劉建宏說,我們的目標是,大家都成為千萬富翁。」

其時樂體估值210億,上述員工感到「我們在國內已經沒有對手了。你開一個什麼車你覺得挺好的,我開的是高鐵!」這是他記憶中在樂體情緒最亢奮的一次。

「那個時候,樂視體育這麼大體量,只能死在自己手裡,不會死在別人手裡了。」他說。

大家也不是沒發現問題。有些小例子。2016年9月1日,中國隊12強賽第一場對陣韓國,加班的部門需要訂盒飯。該部門問了中超項目管理部,後者的職能是負責協調資源,但給的答覆是:這事要找行政,「找金航」。加班部門的辦事人很驚訝:金航不是副總裁么?真的問了金,金回說:這事我說的不算。辦事人更懵了:加班30人,人均20元,一共600塊錢的盒飯,副總裁說的不算?

「那時候還沒有資金鏈的問題呢。」聽說了此事的一位前員工說,「當時我就覺得,樂視真的,出大問題了。」

還有一位前員工曾向自己的直屬領導反映過這樣的擔憂:一些編輯被高薪挖來,但價值與價格並不匹配。他得到的回復是:大佬們要急速地擴張,底下的這些問題都不叫問題;這些問題放在布局、融資、上市面前,都是小問題。

「但是最終從結果來看,這些問題都是挺要命的。就是金字塔的底下的土都是鬆鬆垮垮的。」這位前員工說。

我不認為我完全看懂老賈了

一個新生公司,投入到一個長期發展遲緩的領域,一小一大兩方面都要急速前進卻全無成熟經驗可尋。光速摸索中,公司不斷試錯,一定程度上也是替整個行業試錯,只不過,錯而無糾的代價,需要公司和行業共同承擔——當然,公司的代價更迫近一些。

2017年3月初,我旁聽了一個冰雪產業的高級研修班。學者鮑明曉在課上說的第一句話無關冰雪。他說,這兩天,樂視體育丟掉了中超和亞冠版權,從行業的角度說,我們不希望樂視倒掉,因為這會影響市場對體育產業的信心。

帝國出現裂隙,早在2016年11月賈躍亭內部信中就有提到,「蒙眼狂奔、燒錢追求規模擴張同時,全球化戰線一下子拉得過長」,「管理能力沒有跟上」,「組織效能不高」等。是年年底,樂視啟動「優化」裁員。而樂視體育內部已經基本確定翌年放棄中超。

劉建宏在樂體的節目中出鏡

很難說,樂視體育帶節奏的功能會多大程度上影響市場信心,因為它的興衰背後,起主導作用的並非體育市場規律。

「因為樂視體育這種獨特的發展方式,一下子把你推到風口浪尖。然後砰一下,因為資金的問題,一下又進入到幾乎是自由落體的狀態。」劉建宏說。

他說起糾錯,「2016年年底是我們最大的機會」,但因為「決策失誤」,都「錯過了」。

「你知道,作為一個戰士,你在前方打仗,你是沒錯的,你被派上去了,你打還是不打啊?這沒有什麼錯與對。但是戰略是有錯和對的。」

「如果樂體很早與大樂完全脫離關係就可以避免這種(結果)?」我問。

「應該是。挺遺憾的。我們B輪融了80多億,你怎麼能夠……」他說,「這是一個眾所周知的事情,錢馬上被挪走了。從來沒有寬裕過。」

「你有沒有想過,樂體可能只是大樂融資的一個工具?」我問。

「我覺得現在說這些事情沒意義。以我們當時的情況來看,我們都是甩開膀子想把體育幹起來的。我自己是想把體育幹起來的。也不存在事後諸葛亮。錢挪走了就是挪走了,他(賈躍亭)缺錢就把錢挪走了,你能怎麼樣呢?從現在的角度來說,對樂體就是巨大的傷害。你端著槍上去了,突然發現你槍里沒子彈。那你(能)幹什麼呀?我已經肉搏了一年。」

「你對賈躍亭是什麼樣的感情?」

「我覺得對老賈吧,現在還不是我評價他的時候。……(沉默了七八秒鐘)我說實話,我仍然沒有認為我完全看懂他了。我覺得這個事就就像一篇文章寫了一半,或者是一個什麼東西你才到了半路上,還沒到能做出一個完整或者準確評價的時候,我不願意做這種評價。」

私下裡,與朋友喝酒,劉建宏表達過,「恨老賈,也感謝老賈。」「感謝」是因為,他將這三年的磨練看做人生的第二次成長,教給了他三堂半課——互聯網課、管理課、創業課,以及半堂的資本課。

這些年屢有其他公司過來詢問劉建宏的加盟意圖。劉問他們,為什麼找我?對方回答,除了自帶的名人光環,「我們更看重你過去這幾年的實踐。」

「從我個人價值來說,其實也是在加分。這個東西我一定還是心存感激的。這點我是一點不諱言的。」

我問他這三年間是否懷念過央視。半點猶豫都沒有,他搖頭:「我在那的使命已經完成了。」

「我不覺著樂視現在這個樣子我們就失敗了。沒有啊,人生很精彩,這三年沒有人比我們看到的東西更多。留在那(體制內)的人是看不到這些東西的。不管怎麼樣,你是在最前沿,你看到了硝煙,看到了戰火,看到了死屍。什麼都看過了。」

這三年間,尤其是近一年,劉建宏「被辭職」數次。消息風行間,有央視前同事——也是頭戴光環,辭職後投身創業的一員——給他發微信:

「不管你去哪裡,不管走得風不風光,我都覺得樂視這三年對你是巨大收穫,這是不出來不會感受的,因為在外面要逼自己成長……」

「樂視不成,總有人成,大家都愛找吃過虧的。」

「這是一塊兒在河裡游泳的人的共同感受。」劉建宏說,「看不看笑話,對我來說無所謂,我又不是為你表演的。」

他想起《游褒禪山記》里那句「余與四人擁火以入,入之愈深,其進愈難,而其見愈奇」。

「在體育里,在戶外,你越到人跡罕至的地方,你越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風景。做破冰者永遠可能有一個風險,就是你有可能死在半路上。但是,還好吧。中國體育才剛剛開始。」

我是運動員個性,我願意比賽

2016年5月劉建宏的自傳《上半場》出版,裡面記錄了他的出身和鄉愁,以及擺脫一個困頓的體制,奔向理想,在一個更大的體制中實現理想,贏得名聲。

2018年1月再見到劉建宏時,他已經準備辭職。我問他怎麼總結自己下半場的開場,他說:「剛開場嘛,才打了三分鐘。太早。你見過三分鐘就叫暫停的嗎?」

劉建宏自傳發布現場

自傳里《下半場》部分的開頭,劉建宏引用了西奧多·羅斯福的一句話:重要的不是批評者,不是指出強者怎樣摔倒,某人某事在什麼地方可以乾的更好的人。功勞歸於真正進入角斗場的人。他的臉上沾滿塵土、汗水和鮮血,他應用搏鬥,他有失誤,一次又一次未能擊中目標,因為任何奮鬥沒有不犯錯誤或者毫無欠缺的。

這段話當然是一種鼓勵。

「我其實一直是運動員個性。就是,我願意比賽。讓我坐在替補席上我會很難受,還別說在觀眾席上。」

肉搏了一年,辭職總是可選項之一,「但我覺得……首先我不想輕易認輸嘛。」他開玩笑說,足球場上也時常發生這樣的情況——球隊處境惡劣,發生大規模欠薪,球員們的選擇不是罷賽,而是繼續比賽。他也想看看,留下來,到底會遇到什麼,就像泰坦尼克號撞了冰山,各色人的應對方式各色。

「我覺得在這個時候,還是挺考驗人品的吧。……我也想證明一下自己——不是那種只會打順風球(的人)……不管什麼時候,我做體育的,如果連這點體育精神都拿不出來,就別再說自己是做體育的了吧。」

他拿巴蒂斯圖塔類比。

「佛羅倫薩降組的時候,巴蒂不也沒走?巴蒂不也說,我一定要跟著球隊一起再殺回來嗎?最後佛羅倫薩又殺回來了。巴蒂在佛羅倫薩堅持了那麼久以後,在已經成為這個球隊的絕對的精神象徵以後,因為他缺一個意甲冠軍,最後轉會到羅馬,拿了個意甲冠軍。但是這絲毫不影響大家對他的評價,是吧?我覺得說得自戀一點,我還是一個愛惜羽毛的人。我不是那種一看形勢不妙,就腳底板抹油就跑了。至少我願意和團隊、和公司一起同舟共濟。」

劉建宏留給樂體同事的印象始終是「正能量」,不論什麼情況發生,他執著於「想辦法」。在公司意圖通過變更資方和更名來獲得重生的時候,他希望給公司命名「水母」——地球上最早有神經系統的生物,這是從長文《未來的人會是怎樣》(該文介紹了特斯拉老闆埃隆·馬斯克正在進行的腦機介面項目)中獲得的啟發。文章出自朋友老六所主持編選的《讀庫》。

「水母體育」並沒有浮出水面。劉建宏對這家公司最後的努力,終結在辦公室牆上的二三十張便簽紙上。

樂視體育的一位員工說:「建宏老師走我能理解,因為他的那塊業務很難開展。每個人可能在公司當中都有自己的使命,這個使命的時間長度不一樣。最後建宏老師能堅持這麼長時間,真的是很偉大的。我記得從2017年6、7月份開始,所有的高管(只能領取)半薪。」

愛踢球的劉建宏在樂體期間,沒能有太多的時間參加同事間的球場交流。他每次都跟組織球賽的人說:記得叫我。有一次他連鞋都帶了,還是因為臨時有會沒能踢成。只有一次,他開完會後,趕來踢了下半場。

「那時候他46歲吧,踢得還挺好的,場上不比我們這些二三十歲的踢得差。剛上來,邊線自由球直接就進了。」一位「球友」回憶說,「踢這種球的都是底下的小編輯。感覺還是特別好的。」

接觸過劉建宏的人都知道,他沒有名人的架子。

「我一直要求自己是拿得起放得下。我在心裏面真的沒有把自己太當回事。……我和老六探討人生,得出的結論就是,人,最高境界,就是老實。」

電視時代,他太自信了。2014年世界盃之旅結束後,他曾對我說:「你說我們是利益的既得者嗎?我們也是。我們之前的人相對來說好動搖,他雖然擋在你面前,你稍微動一動,他就讓位了。但是後面的人要想讓我去讓位,不是很容易。這個事我跟(白)岩松探討過很長時間,我說你看到你後面的威脅了嗎?他說真沒看到,我說,我也沒看到。」

如今再提起,沒等我問完,他就哈哈笑起來,笑那個既陌生又熟悉的自己。

在互聯網洪流中,他很老實:「我覺得我一直是個追趕者。」


推薦閱讀:

侃侃夢想經濟
FF91離量產還差多少個「測試」?
孫宏斌的上半生與樂視的下半場 ‖ 遇見匠人第40篇
「樂視清零員工激勵股權」深度點評:如何避免股權激勵成為黃粱一夢?
四面楚歌賈躍亭,究竟還能拿什麼來拯救泥潭中的樂視?

TAG:樂視體育 | 賈躍亭 | 體育產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