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聖兩周年祭:1974年他領軍的荷蘭隊,如何踢出了2000年的足球?
不知不覺,克魯伊夫離開這個這個世界,已經整整兩年了。作為對當代足球影響最大的傳奇人物之一,人們用無數的筆墨去追憶他,克聖也被貼上了眾多華麗的標籤。從「飛翔的荷蘭」到「巴塞羅那教父」,無不訴說著他給足球世界留下的寶貴遺產。
時至今日,人們更多地去懷念他的「克式轉身」,他對於巴薩青訓體系的改良,甚至是他叼著香煙,在場邊指揮比賽的經典畫面。在情懷之外,克魯伊夫以及1974年那支偉大的荷蘭隊,他們在球場上的表現,似乎只剩下「全攻全守」,或者是「全能足球鼻祖」這樣雲淡風輕的描繪。
今天,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裡,我們就追隨著歲月的足跡,結合眾多當年的史料,一起來看一看,1974年的克魯伊夫,以及他所率領的荷蘭隊,是如何踢球的。
一. 時代背景簡述
早期的足球比賽,陣型結構相對不那麼緊湊,在235和WM(325)陣型的年代,人盯人的觀念深入人心,每名球員各司其職,找到他們需要對位的球員,進行一對一的博弈。
在陣型相對鬆散,球員運動能力不那麼強的時代,比賽的整體節奏是偏慢的。而隨著時代的進步,球員的身體機能不斷增強,各種全新足球理念也陸續誕生,一切都在悄然發生著變革。
1954年,知名球星恩斯特-哈佩爾(Ernst Happel)率領的奧地利隊,獲得了世界盃季軍,也終結了進攻型中前衛(235陣型的關鍵位置)的歷史使命。1958年,巴西人的424以秋風掃落葉之勢,斬獲了桑巴軍團的第一座雷米特杯,結束了WM陣型在世界大賽上的統治地位。
四後衛的時代那麼漫長,1962年巴西人的不對稱433,1966年英格蘭人的高仿442(後世稱為「無翼奇蹟」),一連串的數字遊戲背後,是球員個人技術與身體素質的大幅進步。
球員的跑動能力越來越強,陣型慢慢變得緊湊,比賽的節奏也大幅加快。據相關史料記載,1966年世界盃上的蘇聯球員,已經有人場均跑動超過一萬米,傳統的盯人防守逐漸過渡到區域防守,球員在場上的交叉換位變得頻繁,只能勝任一個位置的人,已經很難跟上歷史的行程。
在節奏變快的同時,足球比賽也變得越來越激烈,觀賞性固然有了提升,隨之而來的卻是越來越多的身體對抗,球員們在比賽中的身體接觸頻繁,粗野的犯規時常可見。
1954年巴西與匈牙利之間的「伯爾尼混戰」,1958年德國與瑞典之間的骯髒鬥毆,1962年臭名昭著的「聖地亞哥之戰」,直到1966年貝利被鏟成重傷,人們才發現,足球改變了很多。
球員個人技術水平與身體素質的提升,以及整體戰術思路的進步,本可以為球迷帶來更加酣暢淋漓的視覺享受,卻隨著時間的推移,演化為了保守主義的舞台。清道夫型自由人開始出現,一些隊伍甚至在後場堆積7-8名球員,用兇狠的鏟搶和高頻度的身體對抗,來消磨進攻球員的天賦。換句話說,足球反而變得難看了。
在充斥著保守與暴力的世界盃背後,是進球數字的下滑,1962年世界盃場均進球只有2.78個,為歷史新低,1966年又維持在了這個水平。同時倡導速度、力量與對抗的英格蘭隊和西德隊,包攬了1966年世界盃的冠亞軍。
激烈的身體對抗,兇狠的戰術犯規,無盡的抱怨和漫天的噓聲,似乎即將成為足球世界的主旋律。
1970年,隨著巴西隊最終問鼎末代雷米特杯,藝術足球彷彿出現了中興之勢。但是需要說明的是,那屆巴西隊中,聚集了貝利、托斯唐(Tost?o)、里維利諾(Rivellino)、雅伊濟尼奧(Jairzinho)、科洛多阿多(Clodoaldo)等一批藝術足球大師,屬於不世出的天才組合。他們的個人技巧與流暢的傳遞相得益彰,正如貝肯鮑爾所言,後世要想模仿幾乎是不可能的。
而四強中的其他球隊,義大利依靠「人盯人+清道夫型自由人」的鏈式防守獨步天下,烏拉圭也是南美派中,以犯規兇狠和動作尺度大而聞名的球隊,西德隊一向在身體素質方面佔據優。
雖然義大利淘汰賽場均打進3球,西德隊6場進了17球,但是本屆杯賽是在墨西哥舉行,比賽為了照顧電視轉播需要,經常放在中午比賽,氣溫達到30多度,異常炎熱。這個關鍵因素,讓一些高對抗、高消耗的球隊防守強度很難維持,客觀上造就了進球數量的大幅增加。
所以即便巴西人獲得了巨大成功,被譽為「史上最偉大球隊」,但並不能掩蓋功利足球和球場暴力甚囂塵上的現實。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攻勢足球日漸式微,對於這項運動的欣賞者來說,這是莫大的悲哀。球迷們急需敢為天下先的開拓者,刺破功利保守的陰雲,讓水銀瀉地的進攻浪潮重見天日。
四年之後,一抹絢爛的橙色,不期而至。
二. 「全能足球」破土而出
至於「全能足球」這個詞是誰提出的,哪支球隊又率先使用了這一踢法,我們很難去考證。歷史總是在逐漸的演化中,穿越歲月的漫漫風塵,呈現在世人的眼前,我們便開始討論它。
上文已經提到,隨著比賽節奏的加快,球員運動能力的增強,他們已經不會拘泥於某個固定的位置踢球。如1958年巴西隊的中鋒瓦瓦,經常深度回撤參與球隊的組織,伺機前插完成致命一擊,並不是守著禁區內的一畝三分地,等待隊友的火力支援。
最有代表性的莫過於1966年的英格蘭隊,主帥阿爾夫-拉姆齊(Alf Ramsey)打造的「無翼442」,核心就在於對於兩個中場,阿蘭-鮑爾(Alan Ball)和馬丁-彼得斯(Martin Peters)的使用,充分發揮兩人機動性強的特點,跑動範圍覆蓋整個中前場,這樣球隊的活力大增,讓防守球隊難以捉摸。他們在跑出空檔後,往往直接威脅球門,或者送出關鍵傳球,在二次機會的爭奪上,也佔據上風。相比於傳統邊鋒的「撕裂」屬性,拉姆齊的「無翼」陣容更加靈活,更加不可預測。
有了這樣的身體素質與理念基礎,「全攻全守」的大趨勢箭在弦上,需要一個偉大的人物,將它推向歷史的前台。而這個人,就是荷蘭足球的教父,米歇爾斯(Rinus Michels)。
米歇爾斯踢球時效力於阿賈克斯,1965年,退役後的他拿起了阿賈克斯的教鞭。在他的治下,球隊所打造的「全能足球」即全攻全守體系,開始傳向世界,克魯伊夫和內斯肯斯等球星,也逐漸為球迷們所熟知。
米歇爾斯治軍嚴格,強調紀律性,對於體系的打造是循序漸進的。他鼓勵球員們多跑動多換位,率先利用密集進攻的方式,去攻克對手的密集防守。在他的調教下,中後場球員更多地參與進攻,他們插上後留下的空檔也會有人來補。久而久之,整支球隊的機動性大大增強,每個人都肯跑,練就了不俗的位置感,也樂於去參與輪轉和補位,所謂的「全能足球」,隨著時間的推移,羽翼漸豐。
當時的各國足球專家,對這一足球世界的新鮮事物,做了諸多研究,在這裡直接簡述其基本思路。
「全能足球」(Total football)的根本,就是十人進攻,十人防守,球員在場上的時候,沒有固定的位置,當你跑到特定的區域,就要承擔相應位置的職責,以確保整體結構的緊湊,做到活而不散,靈而不亂。
在這樣的大框架下,首先對球員的全面性技術提出了很高的要求。每個人都要具備高水平的個人技術,以及充沛的體能和戰術執行力。
當你在鋒線位置時,就要具備前鋒的射術和跑動牽扯意識,當你在後衛位置,就要具備後衛的位置感、鏟搶、攔截和造越位能力,當你在中場一帶,就要具備組織和調度的才能。當然每個球員不可能如此全面,但是你跑動到非本職位置時,起碼要具備70%的相應能力,才能撐起整個體系的運轉。
球隊進攻時,幾乎是全員壓過半場(有時會留一個拖後中衛),組織進攻的第一步,就交給了持球推進的後衛隊員,而不是像以往那樣,將球傳給中場隊員進行組織。除了持球隊員外,其他球員依次散開,兩個邊後衛一般會插上助攻,與邊鋒形成呼應。
中鋒不會單一地在禁區內尋找機會,而是會深度回撤參與組織,時而也會游弋到兩肋甚至兩邊,完成突破送出傳中球,或者選擇走里線尋求進一步配合。
中場球員也不再單一地扮演組織或者攔截的任務,當中鋒回撤時,防守球員很容易被帶走,他們會利用前場的空檔迅速插上,與回撤的中鋒或者邊路球員完成傳遞配合,進而殺入禁區腹地完成射門。
這是一套嚴密的進攻體系,快速、靈活、多變,每個人都要善於發現空檔,及時傳球,並在完成後迅速跑到下一個位置試圖接應。
防守時層次更加鮮明,一旦球隊在對方前場丟球,鋒線位置立刻組織第一道防線,幾個人會形成壓迫力極強的密集包圍圈,爭取在第一時間奪回球權,獲得二次進攻的機會。
如果沒能第一時間奪回球權,鋒線球員要一直緊跟助攻後衛回防,同時中場球員迅速回到自己的位置,在整個防守結構中,形成前鋒-中場-後衛三層保護體系,這與今天很多球隊所倡導的高位壓迫和反搶頗為相似。
在這樣高強度的體系中,鋒線-前衛線-後衛線,三者之間的相互協作極為重要。後衛與前衛之間,承擔著攻防轉換的關鍵任務,對於何時該大舉壓上,何時該控制節奏,兩者之間必須要有密切的溝通。
鋒線與前衛線之間,在攻擊環節緊密相連,當中鋒回撤帶走防守人時,前衛要伺機完成交叉換位,並與鋒線球員通過「撞牆式二過一」、穿透性直傳球等方式,完成對於防線的撕裂,進而找到合適的機會。
即便是鋒線與後衛線之間,聯繫也很緊密,一方面中後衛會時常壓上組織進攻,除了中場以外,鋒線球員也會偶爾回去補他的位置;另一方面鋒線球員會在丟球後大幅度回防,如果立刻奪下球權,後衛隊員很可能也會扮演進攻排頭兵的角色。
以上就是1970年代興起的,以荷蘭係為代表的「全能足球形態」,關於這樣全新的踢法,現在的球迷可能存在一些疑惑和誤解,下面做一些簡單的說明。
首先,「全攻全守」絕不意味著所有球員滿場亂跑,所有人都有相應的本職位置。比如在1974年世界盃上,克魯伊夫是球隊中鋒,他的主要職責還是前場組織串聯和破門得分,沒有哪場球踢中後衛。同理萊斯貝爾亨是球隊的盯人中衛,他也沒有哪場球踢前鋒。
每個人還是有自己主要的職責,只不過體系對於球員的全面化要求很高,你在交叉換位到別的區域,也能拿出起碼70%的水準才行,這一點前文已經提到了。
其次是球員跑動距離的問題,隨著運動科學的發展,足球運動員場均奔跑距離,逐步從5000米跨越到8000米,近年來已經突破了萬米大關。目前的高水平足球比賽,一名球員單場跑動達到一萬兩千米屬於正常,不再會被冠以鐵人的稱號。
1970年代,由於技術限制,並沒有確切的,有關於球員跑動距離的數據。但是在當年的相關文獻雜誌上,一位去觀摩了1974年世界盃的阿爾巴尼亞教練說道,荷蘭隊一場比賽的跑動距離達到了12公里,而我們阿爾巴尼亞隊只有6.7公里。
雖然他的表意不太清楚,根據數值常識而論,他的意思應該指的是,荷蘭球員的人均跑動距離,達到了每場一萬兩千米,結合實際錄像資料來分析,荷蘭隊整體攻防節奏很快,壓迫力極強,這個數據的偏差應該不大。換而言之,44年前荷蘭人的跑動水平,已經達到了今天的高度。
當然根據前荷蘭國腳、阿賈克斯名宿胡爾紹夫(Barry Hulshoff)的回憶,俱樂部隊醫會在一些比賽前,給他們服用來源不明的藥片,吃了之後感覺渾身有勁。有關興奮劑的問題就不做深入探討了,在那個時代相關標準並不完善,這樣的情況並不少見。
最後就是有關「全攻全守」打法,在造越位上的一個誤解。荷蘭隊在1974年世界盃上,經常採用全隊集體快速壓上造越位的戰術,看起來是「一窩蜂式」的賭博策略,很多球迷在看完這個片段後,會覺得所謂全攻全守就是這樣的無頭蒼蠅。
客觀來分析的話,這種做法確實極端,屬於「炫耀式」防守,1970年FIFA的《世界盃官方技術報告》中,也對此作了類似的評論,但這種個例,無法代表「全能足球」的全部。這個案例,根據巴西知名球星馬里尼奧-佩雷斯(Marinho Peres)的解讀,是一種利用球場空間的思維方式。
馬里尼奧曾於米歇爾斯執教巴薩期間,在其手下踢過球。他說道,教練要求我們在拿球時盡量放大空間,對手控球時盡量緊縮空間。直白來說,就是己方得球後眾人散開,以獲取更多的出球位置和空檔機會;對方拿球時,就要迅速壓迫,收緊他們的潛在出球路線。
通過這個模型,造越位戰術可以理解為緊縮空間,當對手在危險地帶拿球,存在傳出直塞球,威脅球門的可能性時,所有球員以最快速度集結向前,同時壓迫對方的出球點,既能造成對方越位,也可能奪得球權,進而獲得進攻機會。
但是這樣的手段太過激進,本方10人的步調很難統一。荷蘭隊在1974年世界盃,同保加利亞的比賽中,用這樣的方式造越位失敗過一次,被對手偷襲得手,自那以後,他們實際上很少採用這種策略了。所以這只是「全攻全守」的一個極端案例,並無廣泛的代表性。
1971年,在率領阿賈克斯奪得四次荷蘭聯賽冠軍,三次荷蘭杯冠軍,以及一次歐冠亞軍之後,米歇爾斯遠走巴塞羅那,將他的哲學帶到了西班牙。而在1974年,他成為了荷蘭國家隊的主帥,率領球隊征戰當年的世界盃,鬱金香的芬芳,蔓延到了世界的遠方。
那麼這支荷蘭隊,聚集了怎樣一批球員,得以完美地貫徹「全能足球」的戰術理念?
三.1974年荷蘭隊球員介紹
米歇爾斯手下的這支荷蘭隊,大部分來自荷蘭國內聯賽,只有克魯伊夫(巴薩)、倫森布林克(安德萊赫特)、魯德-吉爾斯(布魯日)三人在海外效力。首發陣容的初始站位是一個4-3-3。
主力陣容方面,鋒線是克魯伊夫和雷普領銜的阿賈克斯系,中後場則是阿賈克斯和費耶諾德均分,范哈內亨、揚森、萊斯內爾亨來自費耶諾德,內斯肯斯、阿里-漢、蘇比爾和克羅爾等人來自阿賈克斯,這兩大幫派撐起了整個荷蘭隊的框架。
自1970年到1973年,費耶諾德和阿賈克斯連續4次奪得歐洲冠軍杯,其中費耶諾德一次,阿賈克斯則豪取三連冠,這批球員稱之為黃金一代,算是實至名歸。下面結合場上位置,來介紹一下球隊的核心成員。
約翰-克魯伊夫(Johan Cruyff):歐洲足壇的殿堂級巨星,他擁有歷史級的人球結合能力和無球跑位意識,速度快、腳下靈活,雖然主打中鋒位置,但活動範圍極大,堪稱是全場自由人。
在門前,他擁有敏銳的嗅覺和不俗的射術,在兩翼他有著犀利的突破,並能送出精準的傳中。回撤時他扮演著全隊指揮官的角色,觀察力強,大局意識出眾。防守端他是第一道屏障,同時還能不惜體力地回追,為插上的隊友補位。
克聖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帥才,技術全面的同時,擁有著舉世無雙的領袖才能。他是如此優雅,又是如此冷酷,極盡標緻的面龐中,掩映著一顆桀驁不馴的心。如果給偶像級巨星定一個標準,約翰-克魯伊夫,舉世無雙!
約翰尼-里普(Johnny Rep):一名出色的右邊鋒,具備邊路球員的全面素質,啟動速度上乘,具備一對一突擊的能力。同時喜歡往中路靠攏,頭槌搶點的水平不俗,喜歡大力射門,兼具一名中鋒的能力。
倫森布林克(Rob Rensenbrink):球隊的首發左邊鋒,擠掉了阿賈克斯系的凱澤爾,他擅長突破,但因為長期在國外踢球,與克魯伊夫配合不是很默契,克聖活動到左路的時間偏多,往往自己帶球突破傳中,也與兩人之間的配合欠缺有關。
內斯肯斯(Johan Neeskens):球隊中場的靈魂人物,用今天的話說,他具備一名B2B的素質,體力充沛,不遺餘力地前插參與進攻,在防守端也能及時起到屏障作用。他與克魯伊夫配合默契,往往能在克聖回撤或者拉邊時,及時突進與其通過撞牆等配合殺入對手禁區。內斯肯斯還是球隊的第一點球手,他主罰時極為沉穩,命中率高。
范哈內亨(Willem van Hanegem):球隊的左中場,控球能力強,腳下技術紮實,沉穩老練。他處理球從容不迫,在組織調度方面較為突出。
克羅爾(Ruud Krol)、蘇比爾(Wim Suurbier):球隊的兩個邊後衛,都是阿賈克斯系的球員,插上進攻能力極強,是球隊活力的重要補充。得益於球隊良好的整體輪轉,他們在前插進攻時,會有相應的前衛,甚至是克魯伊夫回來給他們補位。
阿里-漢(Arie Haan):前中國國家隊主教練,原本他是踢前衛的,但是由於主力清道夫胡爾紹夫因傷缺陣,另一位中衛伊斯萊爾父親去世,他只能臨時客串自由中衛(清道夫)的角色,是球隊防守端的最後一道大閘。
四. 荷蘭隊的世界盃征程
本屆杯賽,荷蘭隊與烏拉圭、瑞典和保加利亞分在同一小組。烏拉圭是上屆的四強球隊,踢法強硬,小動作多,是南美粗野流派的代表。瑞典隊是歐洲力量型打法的球隊,兩個邊路不俗,中鋒厄德斯特羅姆頗具實力。保加利亞隊在上屆打出了經典的自由球配合,但整體實力一般。
荷蘭隊第一場對陣烏拉圭,立刻震驚了世界。烏拉圭作為兩屆世界盃冠軍,在荷蘭人的「全能足球」面前,毫無招架之力。橙色風暴席捲全場,他們在幾乎窒息式的逼搶,加上空間切割式的死亡包夾,讓烏拉圭隊根本無法從容拿球。
在里普早早為球隊取得領先之後,荷蘭人使出了上文提到的「10人壓上造越位」戰術,場面蔚為壯觀,儘管這帶有明顯的炫耀意味,但是在勝利者面前,一切都顯得順理成章。最終他們2-0拿下了比賽,場面的優勢遠遠超過比分,烏拉圭人,甚至是全世界的球迷和足球專家,都被驚呆了。
不過荷蘭隊狀態有起伏,在第二場面對瑞典時暴露了出來,球隊依舊佔據絕對優勢,總計31次攻入對方禁區腹地,完成了13腳射門,卻最終被對手0-0逼平。他們的進攻效率有些問題,或者說浪費機會太多了。本場比賽的最大亮點,就是那次流芳百世的「克魯伊夫轉身」。
荷蘭隊的進攻手段豐富,無論是中路幾人間的滲透、還是邊路強突後傳中、抑或是兩肋作文章以及遠射,該有的他們都有,但是有時候太過於揮霍,導致結果不盡如人意。
好在最後一場對陣保加利亞,他們的狀態又恢復了,內斯肯斯點球梅開二度,最終球隊以4-1輕取對手。不過本場比賽給荷蘭隊敲了一個警鐘,他們的瘋狂造越位戰術,被對手反越位成功,最終造成了克羅爾的烏龍。自那之後,他們就不太敢採用如此冒險的舉動了。
小組賽兩勝一平,荷蘭隊輕鬆出線。那時候世界盃還有個第二階段小組賽,第一階段出線的8支球隊分為兩組,每組四支球隊再打一次小組賽。兩個組的第一晉級決賽,兩個組的第二爭奪季軍。
荷蘭隊與巴西、阿根廷和民主德國分在一組。巴西隊雖然是衛冕冠軍,但是隨著貝利退出,只有四名球員參加過上屆比賽,加上主帥扎加洛採用保守型打法,實力已經大不如前。阿根廷隊此時還處在蛻變期,儘管擁有佩爾福莫(Roberto Perfumo)和布林迪西(Miguel ángel Brindisi)這些明星球員,但還不算是奪冠的熱門球隊。民主德國在小組賽擊敗了聯邦德國,隊中球星霍夫曼(Martin Hoffmann)讓人眼前一亮,讓人不敢低估他們的實力。
第一場荷蘭對陣阿根廷,本場比賽在大雨中進行。荷蘭人彷彿是水中的一團靈動之火,輕盈的跑位,曼妙的傳遞,讓阿根廷人無所適從。兩個隊根本不在一個節奏上踢比賽,一邊是兼具優雅與強硬,能量充沛滿場飛奔的法拉利,一邊是暮靄沉沉、年久失修的老爺車。
在第一階段小組賽的磨合之後,荷蘭人狀態越來越好,他們本場的戰術執行力很強,跑位、穿插、大範圍的轉移球,幾個人之間的三傳兩遞,輕鬆地刺破了阿根廷隊的防線。最終阿根廷人4-0擊潰阿根廷,克魯伊夫梅開二度,其中包括晃過門將的芭蕾舞步,讓人看得如痴如醉。
面對民主德國的比賽,荷蘭隊還是明顯佔據上風,儘管對手拚命抵抗,橙衣軍團最終還是以2-0取勝。
第三名面對巴西,因為對手今非昔比,已經算不上是什麼華山論劍了。這場比賽雙方踢得比較粗野,場上大小的犯規不斷。巴西隊本屆賽事踢的很保守,7場一共才進了6個球,倒是在防守上樂意堆人下功夫。
荷蘭隊的身體對抗也不是泛泛之輩,他們那種前場窒息式的反搶,也是建立在不斷的身體接觸,甚至是遊走在犯規邊緣的動作之上。雙方的均衡在下半場被打破,先是克魯伊夫右側45度傳中,內斯肯斯包抄破門。緊接著倫森布林克左路與隊友撞牆配合後快速下底傳中,克魯伊夫以極為舒展的滑翔姿態,墊射破門。他也由此得名:「飛翔的荷蘭人」。
最終荷蘭隊2-0戰勝巴西,三場全勝,昂首挺進決賽,他們的對手,是東道主聯邦德國隊。
之前多次提及荷蘭隊在「全能足球」上的造詣,從比賽的實際情況看,聯邦德國隊也是類似的踢法,只不過沒有荷蘭人那麼顯眼。貝肯鮑爾(Franz Beckenbauer)是新式自由人的代表人物,有別於傳統的清道夫,他在攻防兩端都有著傑出的能力。本屆比賽貝皇踢的並不張揚,多數時候致力於防守端,但是無時無刻不在監視著場上發生的一切,進攻端需要支援他會壓上,防守端的圍追堵截、盯人卡位,自然也少不了他。這彷彿是一種大隱隱於市的踢法,無愧「足球皇帝」的稱號。
其他人諸如福格茨(Berti Vogts),雖然名義上是右後衛,但是進攻端插上幅度很大,邊路甚至中路,都會出現他的身影。中場的邦霍夫(Rainer Bonhof)更是不知疲倦地奔跑,左後衛布萊特納(Paul Breitner)也是個攻防兼備的狠角色,同時擁有出色的腳法,是球隊的第一點球手。
本場決賽,堪稱是新時代開啟的標誌,兩支「全能足球「的代表球隊,上演了一場快節奏、高對抗、令人窒息的比賽。雙方的博弈發生在球場的各個角落,比起之前晃晃悠悠的年代,讓人有一種血脈噴張的爆破感。
福格茨全場緊盯克魯伊夫,儘管克聖開場一分鐘就突破了他的防守,殺入禁區製造點球,幫助荷蘭隊領先。但是上半場德國人顯然踢得更好,荷蘭隊此前沒有遇到如此富有衝擊力的對手。加上他們有超級射手蓋得-穆勒,儘管在各隊紛紛採用盯人中衛+清道夫的設置後,他已經很難像四年前那樣進球如麻了,可是上半場結束前的一次機會,他就把握住了,加上之前布萊特納打進的點球,德國人完成了反超。
荷蘭隊也不是沒有機會,克魯伊夫和里普的一次快速反擊,製造出了前場2打1的機會,但是里普沒有把握住這次機會。下半場的後半段,依舊落後的荷蘭人傾巢而出,甚至再度出現了「全員造越位」的盛景。但是此刻,他們心態慌了,經驗方面明顯不如德國人,他們一次次浪費機會,隨著時間的推移,時間定格在了哨響的那一瞬間
最後,人們記住了貝肯鮑爾的狂喜,當然也不會忘卻,克魯伊夫那如同浩渺星空般的魅惑眼神。澄澈、純粹,流露出一絲不甘,一絲羨慕。
鬱金香的命運,如同幾百年前的那次經濟泡沫一般,艷壓群芳,一夕「謝」幕。
五.後世評價及影響
雖然荷蘭隊功敗垂成,最終沒能染指大力神杯,但是他們所帶來的曼妙表演,完美地詮釋了「全能足球「的真諦,將足球場上對於空間的理解,上升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對此,世界各國的足球專家們,紛紛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1970年世界盃官方技術報告》(以下簡稱《報告》)中,指出荷蘭隊是利用速度創造出空間的足球藝術家,他們能以極快的速度到達進攻位置,通過邊路突擊、下底傳中、斜45度過頂球等方式威脅對手的球門。
《報告》中高度稱讚了荷蘭隊整體的流動性,以及空間創造能力,對球員的交叉換位和小範圍傳遞讚不絕口。但是也同時指出,那種略帶炫耀的「全員造越位」,存在一定的風險,事實也的確發生了。另外在《報告》中,提出了「Total football(全能足球)」一詞,算是官方認證了他們的全新踢法。
《報告》中也發表了對克魯伊夫的看法,認為他是一名「骨骼輕奇」的天才,擁有強健的肌肉和快速的反應能力,個人技術細膩、體力充沛,進攻和防守端的投入度都很高。同時能夠鼓舞全隊士氣,讓隊友跟著他一起向勝利進發。
球王貝利則肯定了歐洲足球的進步,他認為歐洲足球是先進的,比較符合時代的發展;比南美踢得好,踢得快,南美各隊應該多加學習。
巴西隊主帥扎加洛,也為荷蘭隊送上了溢美之詞。他認為荷蘭是巴西人的榜樣,橙衣軍團是最高水平的球隊,克魯伊夫是水平最高的球員,他既表演了高度的個人技巧,同時也是整個體系運轉的一個組成部分。
最有遠見的評論來自一名阿根廷評論員,他認為荷蘭隊是世界盃的最佳球隊,他們踢出了2000年的足球!從我們今天的視角來看,他的預言無疑實現了。
米歇爾斯、克魯伊夫、范加爾、里傑卡爾德等荷蘭名帥,都在巴薩留下了自己的烙印。當我們看到2011年前後,那支被稱為「宇宙隊」的夢三巴薩時,是否依稀找尋到了1974年荷蘭隊的影子?
是的,巴薩夢之隊的控制力更強,但是這也不失為「全能足球」的一種形式。前場進攻全員壓過半場,相互間蝴蝶穿花般的交叉換位,丟球後就地展開高配逼搶,直到奪回球權,創造二次進攻的機會。這些都在隱約之間,顯示出「全能足球」的模樣。
當然了,除了烙印最深的巴塞羅那,從貝爾薩到克洛普再到波切蒂諾,如今足壇的全能風潮早已席捲開來。球員的跑動能力比起以往更加出色,相互間的位置變換早已成為常態,沒有人再拘泥於一個位置,對於球場空間的理解和應用,已經進入了全新的時代。
最後,以克魯伊夫50周歲生日之際,一本足球雜誌送給他的賀詞,向這位足壇偉人,致以崇高的敬意:「克魯伊夫是第一個領悟出自己是藝術家的球員,也是能夠並願意按照集體主義施展才華的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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