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漂姑娘(上)

01

零點剛過,手機就連續不斷的震動著提示我查看有新的未讀消息,隔壁的情侶大概還找了一堆朋友在家裡,一起歡呼著迎接新年的到來。

我百無聊賴的拿起手機,跟我預想的一樣,大多都是毫無新意的新年祝福,當我翻到你的消息時,我還是愣了一下。跟其他人有所不同的是,你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

你說:胖賊,好不容易瘦下來了,新的一年,少吃點肉。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熟悉的毒舌和輕佻。

我笑了,想了想回復道:那,你現在還在B市嗎?

過了一會兒,手機震動了一下:已經回遼寧過年啦,上次那一場「走水事件」過後,讓我狼狽了好一陣子,B市對我們這些外地人太不友好了,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找了地兒暫時落了腳,不過這地兒老娘也待厭了,估計也呆不了多長時間,錢也存了一些,打算出去散散心。

說著發了一張照片過來。

照片上一個穿著粉色羽絨服的漂亮姑娘大笑著抱住一塊界碑,身後的大地放眼望去皆是皚皚的白色,雪白的山巒此起彼伏,墨綠色的雷鋒帽蓋不住她任風飄揚的如瀑長發。姑娘明媚的笑容彷彿都能把積雪融化。

照片上標註了一行紅色的小字:北極北,我心向國。

坐標是大興安嶺。

現在想起來,跟安見面之後,已經過去了三年。

02

三年前,我被借調到B市執行任務,那個時候年輕,頗有一點江湖遊俠的豪氣,愛結交朋友,周末不忙的時候,就請假坐著地鐵,到各個友人家去蹭酒蹭肉,幾個人坐在一桌薄醉微醺的高談闊論,直到天近黃昏,才肯盡興而歸。

我和安是在一次聚會中認識的。

那天我們在城哥家裡做客,城哥的女朋友親自下的廚,做了一桌的菜,六男二女,除了城哥都互不相識,不得不說酒是好東西,聚在一張桌子,一壺酒,足以讓素未蒙面的人們拉近距離。酒至半酣,人們的話就不由自主的多了起來,我和安兩個人是桌上僅剩的單身,自然而然把火力轉在我們身上,好事者更是嬉鬧起鬨,明裡暗裡有撮合之意。我低頭吃著菜,假裝沒聽見。

安看了我一眼,冷笑的說了一句:「別扯了,我和他根本不可能,當兵的就沒一個好東西。」更是讓我有些無地自容。大家面面相覷的說不出話,氣氛一下子尷尬了起來。

城哥見狀況不對,提議讓安來個節目活躍一下氣氛,安也不怯場,起身進了城哥的房間里。

城哥見安進了房間,低聲湊過來跟我說:「你別往心裡去,大家剛剛都說的是醉話跟你開玩笑的,安這人心眼兒挺好,就是嘴巴壞了點,而且剛剛跟她部隊的男朋友分手了,心情不好。」

我剛開口想說些什麼,安就從房間里走出來了,就趕緊閉上了嘴,我注意到安的手裡還多了一把吉他。

安你行不行啊,感覺你喝了不少,別彈得手都要打哆嗦,那可就丟臉了。一個叫阿岳的男生笑道。

我是第一次見到這麼能喝的女孩,四瓶啤酒下去且毫無醉意,身子也不晃一下,唯一能看出來的僅僅也是白皙的臉頰上浮出的兩抹淡淡的酡紅。

女孩沖阿岳翻了個白眼,不屑道:「嘁,在我們那裡都是喝白的,就這幾瓶啤酒,就跟喝水似的,哪跟哪兒啊這是。

安似乎感受到我的目光,斜瞟了我一眼,我下意識狼狽的匆匆挪開了眼睛。

安的手很穩.當手指彈出第一個音的時候,我就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住了。

以前有首老歌叫「有弦相聚」。我很喜歡這個歌名,總覺得琴弦之間的相聚是一種很玄妙的關係。一如人和人之間的邂逅,相遇或離散,潛藏著繾綣的思緒,滾滾的紅塵和編織的舊夢,不急不緩,淡然又充滿深情,到頭來,千絲萬縷的聯繫終究是以一句相逢何必曾相識畫上了句點。

聚會結束後,大家各自回了家,我因為要搭最後一班地鐵回去跟他們不同路,正準備起身拜別的時候,誠哥突然說了一句:「安住在地鐵附近,小張你正好順路替我送送她吧,女孩子喝了酒晚上一個人回家不安全。」說著誠哥滿含深意的沖我眨了眨眼睛。

啊?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啊什麼啊啊,廢什麼話,叫你去就去啊,一個女孩子晚上在外頭多危險!

阿岳壞笑的從後面大力推了我一把。我一個趔趄差點摔出門外,我滿含幽怨的回頭看了笑嘻嘻的阿岳一眼,又看了安好像沒什麼反應自顧自的已經下了樓,只能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03

誠哥的住處在五環外,出了門,兩百米外就是一條菜市場小酒館、燒烤攤組成的街道。

空氣中瀰漫著炭火和孜然悠長濃郁的氣味,左手邊是一條國道,與人行道中間隔著一條種滿玫瑰的花壇,車來車往,時不時閃著橙黃光線一掠而過,街道的路燈光線溫暖昏黃,將安的影子拉得很長。

我不急不緩地遠遠的跟在安後面,沒有走在一起是因為感覺她對我沒什麼好感怕招人厭惡而且確實沒什麼話好聊的,心裡多多少少還是在意酒桌上大家對我倆的調侃,避免大家都尷尬,於是打算跟到地鐵站就自己先回去,也算盡了本分。

走到半路,前面不遠處的一家小酒館突然衝出一個穿著白色汗衫、黑色短褲的男人,看樣子像是外地來的務工人員,踩著拖鞋踉踉蹌蹌的走到防護欄邊哇哇開始吐了起來,老遠都能聞到一股刺鼻的氣味,感覺喝了不少。

我心裡一陣反胃,想要避開繞道而行。誰料汗衫男吐罷折返,突然聳拉著腦袋跟安了雷達似的往我這方向揮舞著雙臂,七拐八斜的盪了過來。

我見勢不對,下意識腳踩廣場舞大媽流迷蹤步,正欲躲閃,誰料汗衫男的手像是長了眼似的,五指成爪,出手迅疾如風,一把穩穩的揪住了我身上那套在北京某批發市場淘到的十塊錢兩件的阿迪短袖。

我丟,前輩好俊的功夫,就憑這一手出神入化的爪功,起碼也得是個B。我心裡忍不住暗暗讚歎。下意識的退後半步,生怕汗衫男一個想不開吐到了我身上。

「大叔,能讓一下不?我趕時間。」我擦了一下額角上的汗,笑眯眯地說道,儘可能表現出最大的善意。

汗衫男緩緩地抬起頭,露出一張滿臉胡茬的邋遢臉龐,抬起惺忪的眼睛,兩眼無神的盯著我.

「你......你是不是瞧不起我?」汗衫男嘴裡含糊不清的蹦出一句,滿嘴的劣質酒精味道,我被熏得頭暈眼花,同時感覺他兩隻手攥得更緊了。

啊?握草大哥我可是一句不當的話都沒跟你說過啊,你這鍋扣的也太特么玄學了吧!

我有些欲哭無淚,心知這汗衫男故意借著酒勁兒挑事找不痛快,心裡有點惱火,又覺得出門在外,人生地不熟的,自己身份又比較敏感,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我壓下火氣,好聲好氣道:「怎麼會呢,我哪敢瞧不起您,叔您真的喝多了,能讓一下不,我真趕時間,再不走就趕不上二路汽車了都。」

「我沒喝多!」汗衫男大聲嚷嚷,隱隱帶著哭腔,兩隻手死命的搖晃我:「我都看出來了,你他媽就是瞧不起我是不是!是不是!」

在被搖晃的過程中,我心中複雜的思緒萬千難以與人說,看著汗衫男的表情,我突然覺得他有些可憐,一個年歲不輕的男人拉著陌生人問是否瞧不起自己,無論抱著什麼樣的目的,總是讓人難過的。

又覺得這個場景莫名的熟悉,像極了小時候某個台灣肥皂劇里,男主跟女配在玉米底里討論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被「正巧」路過的女主抓了個現行,女主掩面而泣奪路逃竄,被男主一路小跑當場逮住,男主一臉便秘的糾結表情,雙手死命搖晃女主雙肩。嘶聲力竭的解釋道:「翠花你聽我解釋啊!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樣子,我跟桂芬真的只是純潔的男女關係啊!」

而女主雙手捂耳,像磕了葯一樣的瘋狂搖頭,閉眼大聲尖叫:「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我從沒想如此狗血的劇情會發生在我身上,還特么是跟男的。

扎心了老鐵。

正當我處於考慮硬來又怕傷人的糾結中,一個身影閃到了我們之間。

那一刻我感覺我眼前這個纖瘦的身影無異於神兵天降,自帶女主光環,跟身披金甲,腳踩七彩祥雲的那位是一樣一樣的。

「撒手。」安冷漠的盯著汗衫男,冷冷的說了一句。

汗衫男看了安一眼,沒吭聲。

「撒手!我他媽叫你撒手聽見沒!」安聲音陡然大了起來。

我和汗衫男同時嚇得一哆嗦。

感覺那兩隻手的力度一下子鬆懈了不少,我趁機甩開脫身,怕男人反應過來對安發難,自覺擠在他們中間。

「一把年紀了要不要臉啊你?大晚上的賴著別人耍酒瘋,派出所就在附近,有本事你跟警察鬧去啊,真丟了咱B市的臉。」安隔著我的肩膀狠狠地啐了他一口。汗衫男張著嘴,半天被堵得說不出話來,抬起一隻手顫顫巍巍的指著她,那張醉醺醺臉更是被安的伶牙俐齒憋得更紅了。

正當安準備進入下一輪嘴炮的狂轟濫炸,小酒館裡面聽到動靜,走出來幾個男人,看到我們三個,領頭的一位趕緊快步走上前來把汗衫男拉到一邊,狠狠瞪了他一眼,轉過身,雙手合十的對我們賠著笑臉:「對不住兩位,他心情不好,剛跟家人吵架,多喝了兩杯,我跟你們賠個不是,對不住對不住。」

見事態沒有鬧大,我偷偷地鬆了口氣,不願作過多糾纏,隨便說了兩句,就拉著心不甘情不願的安快步離開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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