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潔工》之一

華美物業公司的更衣間里，杜文林正眯著眼操作諾基亞，哆哆嗦嗦的給徒弟打電話：「梁子，晚上接我出去做個活兒吧。想著帶勞保用品。」

放下手機，杜文林慢悠悠的換好衣服，拎著一罐頭瓶茶水回家了。

老杜是個清潔工。

六十二歲，對於很多人來說，是該去抱著孫子孫女享受天倫之樂的年紀。可是可憐的老杜，老伴和兒子都死的早，只剩下瘸腿兒媳和一對體弱多病的雙胞胎孫女。杜文林只能靠退休金維持生活，再打兩份短工，用來補貼小輩。

在華美物業掃地是其中一份工作，每天半天，早7點到11點，負責整個小區的人行道，一個月兩千五，請假一天扣一百，沒歇班。

另一份工作是入戶保潔，屬於私活兒。

晚7點，杜老頭準時下樓，徒弟梁子早早的就在樓下等著呢。一見師傅來了，梁子急忙跳下普拉多，把杜文林攙到後排座上。

「師傅，去哪兒？」梁子按下按鈕，啟動車子：「上次的尾款打過來了，扣掉中介費，還剩七萬多。」

老杜點點頭，摸出一包金橋，自己點起一支，又扔給徒弟一支。「先放你那吧。去綠庭別墅區……今天這活兒啊，麻煩，可能得拉點晚。」

一路行車，師徒無話。

轉眼來到綠庭別墅區，拐彎抹角找到一棟獨門獨院的建築，梁子按下門鈴，便迎出來十幾名黑衣的精壯漢子。杜文林一瞧，心想這大戶人家就是不一樣，看門小弟都穿著名牌西裝。再低頭看看自己的破T恤，胸前還印著「某某礦泉水」的廣告呢。

下了車，一名斯斯文文的年輕人和老杜握握手：「杜先生是吧？我是龍騰集團的內務部長楊長林，這回請您來，是想……」

杜老頭擺擺手打斷他：「這兒就是現場？消息嚴嗎？幾個死鬼？」

「是，就是這裡，消息嚴，三個。我們家少爺惹的事，前天……」斯文的年輕人據實描述。

「別的我不想了解，也不該了解。」杜文林又打斷他：「帶我看看現場吧。」

楊長林前面帶路，老杜和梁子後面跟著，上到別墅二樓，拐進一間卧室，便看到一具裸體的女屍。女屍約摸二十多歲，橫躺在床上，脖頸左側有道三寸長的刀口，左胸口插著一把螺絲刀。再進到裡間的浴室，浴缸里蜷縮著兩具同樣裸體的女屍。一具左乳被剜掉，眼窩裡插著一把水果刀，一具面容驚恐，脖子上有勒過的痕迹。

杜文林用手指頭捅了捅女屍，嗯，三十多小時了。

空氣中瀰漫著死亡的氣息。

「六十萬。」杜文林說出個價碼，又扭頭吩咐徒弟：「梁子，把工具箱搬來，還有藍桶，白桶，接線板。」想了想，老杜再吩咐楊長林：「幫我準備……」

不大一會兒，梁子搬來大大小小的箱子桶子，接好手鋸的線路，戴好膠皮手套和口罩，準備給師傅打下手。

抬出，鋪塑料布，分解，酸溶解，殘渣回收碾碎，牆壁地面擦洗，一氣呵成。

一邊幹活兒，梁子還問師傅：「魯米諾那個您準備咋辦？」

老杜瞥了徒弟一眼：「你可別說想要抹屎，給你師傅我丟人。」

梁子咯咯笑：「當然不會。等下我叫『裝修隊』來吧接手吧。對了師傅，這單完了，該去買雙氧水、鉻酸和硫酸亞鐵了。」

轉眼到了清早，現場只剩下一個一尺見方的墨綠盒子，還需要老杜處理。「裝修隊」也到了，正估算進一步清理的費用。

杜文林捧著盒子，招呼那斯文的楊長林過來：「後面的他們接手，也包含在那價位里。至於封口的事，你們應該更熟悉，嘴嚴點。嗯……於總還好嗎？」

「好，於總挺好的。您認識他？」楊長林顯然沒想到面前這窮老頭居然認識龍騰的老總。

「轉告他，適當的也要教育教育孩子。」留下一句話，杜文林便招呼梁子回去。

普拉多開出綠庭別墅區的時候，天已經大亮，杜老頭又摸出煙來，自己點上一支，扔給徒弟一支：「送我去磚窯廠，然後別回家睡。」

中午。

老杜從磚窯廠溜達出來，打開一輛小黃車，慢悠悠地往市區回。半路繞了些遠，隨便找個澡堂進去，搓洗一番，吃了些青蘿蔔，喝掉一壺茉莉高碎，感覺有些困了，便在休息大廳睡下。

臨睡前，杜文林想起給徒弟打電話。

聽筒里傳來個女聲：「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