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字如面 | 懂的越多，能懂你的就越少

從小到大，別人總說我命好：高考考入理想的學校，做了自己喜歡的工作，有一份理想的收入。可別人看不見你籍籍無名之前，那些暗無天日的等待，和嘔心瀝血的付出。

關哥常對我說：「事不三思總有敗，人有百忍自無憂。」

自大學認識他，他就是我的偶像，甚至是信仰。別人的大學生活都是打遊戲、談戀愛、遊山玩水，他的生活就是圖書館、健身房、各個兼職地點。

關哥其實是優越家庭出身的孩子，但是母親對他要求特別嚴格，除了學費，每月只有500的基本生活費。而他又是個很講究的人，為了維持原來的生活品質，從大一便開始自己賺錢。

那時候，我和關哥常常一起上圖書館，如果沒有工作，他可以在裡面自習一天，我也跟著在裡面待一天。跟著他泡一天就等於泡了他一天，那是一個暗戀者的意淫。

有時候看書看累了，我發一條自拍在人人，他會在下面給我評論：你什麼時候拍的？我怎麼沒看到？我就會回復：你只看得到書里的顏如玉和黃金屋。緊接著就會有同學在評論里起鬨，說我們是不是在談戀愛。我便回復：我跟我哥在看書。

哪個女生沒有點小心機？我就是享受別人這樣誤會我們，我不在乎事實。

有時候，他聽到一首好聽的歌，會把耳機放到我耳朵里，我們一人一個耳塞，聽完整首歌。然後他寫字條問我好聽嗎？我當然都會肯定作答。之後他會寫一大篇歌曲的資料給我，比如歌手的事迹，或者英文歌詞。我一度覺得他可能並不是想和我探討音樂，而是在練英語。

偶爾，自習結束以後他會請我吃飯。有一次我忍不住問他：「聽說你有女朋友。」

「你聽誰說的？」

「我猜的。」

「嗯。確實有。初戀。」

我尷尬地繼續問道：「那為什麼從來沒見你曬過？」

「最珍貴的都在心裡了，曬不曬又有什麼關係呢？」

「那，她一定很漂亮吧？」

「不是漂亮，是優秀。」

「也是學霸？」

「比我還努力的學霸。可能因為有她做榜樣吧，所以對自己從來不敢懈怠。」

「你怕... ...配不上她？」

「算是吧。」

「是不是喜歡一個人總會害怕自己配不上他？」

「如果你有這樣的害怕，說明那是一個值得你喜歡的人。」

「可是這樣追趕的愛情好孤獨。」

「小朋友，所謂心動呢，就是在安靜的歲月里，有一個人可以認真分享你的孤獨。」

有一年暑假回來，關哥帶他女朋友跟我們幾個同學吃飯。果然印證了那句話，所有的情敵都差強人意。關哥介紹我是他妹妹，他女朋友一晚上一口一個妹妹的叫了我十幾次，聽得我毛骨悚然。但我知道她是真的把我當妹妹，甚至想拉攏我當她在關哥身邊的耳目。

我倆互相加了飛信，關注了人人。我沒想到我竟然會跟情敵成為閨蜜。有時候我倆能聊一晚上，從天南地北到服飾穿搭，再到互相種草各種護膚品、指甲油。如果不是因為關哥，她會是我最信賴的姐姐。

一天，她在飛信上跟我說，她跟關哥一起出去旅遊，兩人開了一個標間，竟然相安無事。問我關哥在學校是不是有人。我說不可能，大概是累了吧。然後她跟我抱怨，關哥越來越沒情趣了，兩人越來越沒有共同語言了。原本為了給關哥驚喜才決定一起出去，沒先到他這麼不識趣，浪費了一片好心。沒有戀愛經歷的我聽得啞口無言。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在圖書館見到關哥。一天，他突然給我打電話，讓我去常去的那家火鍋店找他。我急急忙忙趕到，見關哥趴在椅子上，滿桌的空酒瓶。我搖醒關哥，問："都是你喝的？"

他睡眼惺忪地望著我，「不是，我讓他們先走了。來，你坐下，陪我喝點。」

「我不會喝酒。我送你回家吧，你房子租哪兒的？」

他一把拽我坐下，「不行。今天說什麼你都得陪我喝。我今天失戀了。」

「失戀了？吵架啦？」

他大吼道：「分手了！分手你懂嗎？」

「不懂。」

「不懂別說話，喝酒。」

「你倆怎麼了？」

「沒事，小孩兒別問。」

我聽話地沉默了，他一隻手支著腦袋，一隻手搖晃著酒瓶。他問：

「我這人是不是很沒意思？」

「有點... ...不解風情。」

「什麼是解風情？」

「就是，怎麼說？就是知道女人的心事吧。」

「我應該知道。」

「那...你說說我現在想幹什麼？」

他眼睛盯著我，身體向我湊過來，「想... ...想... ...」然後犯了個噁心，吐了一地。

我大驚失色地叫服務員，心想：真是不解風情。

我扶著關哥，準備送他回家。一開始他說往東走，然後說方向反了，往回走又說走錯了。

「大哥，你到底行不行啊？」

「就這兒。」他指著銀行說。

我實在走不動了，兩人只好坐在取款機門口的台階上。我看他趴在我腿上睡得很沉，就小心翼翼地摸著他的頭髮、眉毛、鼻子、嘴唇。最後忍不住吻了吻額頭。雖然此刻在他的夢裡可能出現的是另一個人，但這樣的小確幸對我來說以後可能都不會有了。

畢業以後，關哥留在了重慶，我們有了各自的工作。雖然不經常見面，但自從有了微信，我倆線上互動變得頻繁。我給他的健身照點贊，他給我的自拍照評論。越是不見面越是想見，我唯一的發泄方式就是在豆瓣上寫小說。

我還沒有真正體會過愛情，可是愛情從來沒離開過我。那個人是關哥的樣子，在我創造的那個愛情世界裡我也受傷、也彷徨，但是我犧牲、我給予，一個人翻山越嶺，歷經滄桑，那是我抵抗孤獨的堡壘。現實生活中的愛情不也是一個人的戰場嗎？你從不會知道它在別人眼中是一副什麼模樣。

那天是平安夜，關哥邀請我一同吃飯、看電影，然後各自回家。從那以後，他就經常約我。一次，我通宵加班之後第二天照常赴約，看電影的時候實在困得不行，就倒在關哥肩膀上睡著了。電影散場了，清潔工來打掃，關哥才把我叫醒。我一臉尷尬地摳了摳眼角的眼屎。

出了電影院，我一個勁地道歉。他做了一個「噓」的手勢，「行了，我知道你今天很累了。冷不冷啊？」我這才覺察，睡了一覺手腳冰涼了，「挺冷的。」他笑了笑，伸出雙臂把我抱住。

「還冷嗎？」

「不冷。」

「我記得有人說過我不解風情。」

「說過嗎？不對呀。我記得說這話的時候有人喝醉了。」

「我記得我是清醒的，而且，之後還趁我睡著... ...」

我立馬捂住他的嘴，「夠了夠了。你這人怎麼這麼奸詐啊？」

「誰讓某人的小說點擊量那麼高啊，我只是一個普通讀者罷了。」

之後，一次我和關哥去到我們常去的那家店吃夜宵。幾杯江小白下肚，我問關哥，那天的舉動那麼突然是不是被我的小說感動了。他搖搖頭說：「你的故事好是成全你自己，並不能感動一個不愛你的人。我是覺得沒有我你也可以過得很好，才跟你在一起的。」

「這是什麼邏輯？」

「我們都是可以沒有陪伴獨自成長的人，對於成長我們有旺盛的渴求。就像這酒瓶上寫的：懂的越多，能懂你的就越少。但我和你不一樣，我們能相互理解並成全彼此的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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