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武漢,無數次想起溫州姑娘

對於我們這個世代的溫州孩子來說,對同輩說上幾句方言其實是件奢侈的事。從小便在學校被「請講普通話」的標語洗腦,對身邊的同學土話是半個字都難以吐出來的。比我們大幾歲的人卻可以在結伴出去的時候流利地用溫州話交流。這也難怪,城關以下的人和大荊、雁盪的人說話就是雞同鴨講,雲里霧裡的。這樣算起來,倒是要感謝一番普通話的。

以前對此倒沒有什麼感慨,到了武漢卻十分在意起來。清明回了一趟樂清,臨回武漢時候坐車去新南站,半睡半醒的時候,聽見有人在說話,話里方言的腔調十足。我便很雀躍地想站起來說遇到老鄉了。睜開眼皮才反應過來人還在這,這到處都是溫州人。

還挺悵然若失的是吧,離家越遠就越是心不安,對過去便越是有種矯飾塗抹過的溫柔感。每個故人都模糊到看不清面容,卻也意外地感到親切。從午後東塔的山道,到節前必然水泄不通的車站,到時代後面總能看到一群群的育英的學生,到總是要找機會跑去的南大街。總覺得和他們待在一起的時光那麼快樂。記憶里的符號都被無限制地放大,就會在每個還沒入睡的深夜發作,讓你那麼想上一想。

能讓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想的最多的,也就是姑娘了吧。我算是一個比較晚熟的人,高中到底想的也還是怎麼玩的好,但時隔一年之後,想起的卻不是這麼回事。高中生實在是個很神奇的物種,書讀了多少已經不記得了,但是許多莫名其妙的事情卻一直記著。

從高二開始,我的晚上時間便叫做「放棄式晚自習」,看著周圍的人都在寫作業或者複習。鄙人的選擇通常是,一,花一節課寫完必會檢查的作業,然後玩手機或者看課外書。二,管他三七二十一,先睡一覺。等著九點十分的鈴響了再急急忙忙把作業抄一下。二的情況,通常建立在中午不睡覺玩手機或者晚上不吃飯跑去踢球了的前提下,所以說,手機還真是個毀人的東西。當然,這不是我想說的主要的事。既然提到了姑娘,還是得拉回來的。晚自習最有意思的事,還是和周圍的女同學散講。用今天的話來說,就是「尬聊」,內容從班級八卦到腦洞大開,不一而足。而且下限比較低,經常會出現我們這些知識比較豐富的男同學進行普及講座的場景。聊到興奮的時候總會惹來班委或者值日班長的白眼。

現在也會想啊,姑娘低聲細語,時不時會緊張地瞟一眼前面。夏夜熱的發悶,緊閉的教室打了空調,只剩外面樹上的知了在應和。到底是哪幾個女同學我是早就忘了的,就像有時候午後實在睏乏在老師面前眼皮打架兩節課後,我也不會記得是哪個老師,反正不會是英語老師。

聯繫起前面起來,我們那裡的年輕一輩都是不帶口音的,這也是來了大學後我才認識到的一個事實。北方官話尚且可以推脫,南方方言基本和普通話迥異,不知怎麼的還可以多出許多口音來。我身邊唯一還可以指摘的就是我姐,會帶上一點味道,不說「什麼時候」,而是要說「幾時」。

以前是心思純良,從來不會有對女孩子的非分之想。該幹嘛就是幹嘛。日子過得很慢,總是閑的你可以打個盹,等到周末若是留校,便是溜到什麼地方,飽餐一頓,買上幾聽啤酒或者酒板,可以湊在陽台看對面的女生宿舍吹水,眼巴巴地望著看到什麼一星半點。如今再看上幾眼朋友圈,就會訝異地發現,當初的女同學怎麼都變的這麼漂亮。不是那種機器修飾出來的虛假。而是漸漸地帶上回憶的符號,變成夜半人閑里的槳聲燈影。

高二有段時間,學校里辦了足球比賽,高一高二混著踢。對於我們來說,能藉此曠掉一節令人深惡痛絕的周練是再好不過的事。沒參加比賽的人照例是得坐在教室里寫卷子的。沒有觀眾對我們來說是件很糟心的事,但是每場踢著踢著就會出現不少同班同學。文科班嘛,女孩子很多。最後一場止步四強的時候,周遭圍了十幾個同班的同學,我們沉默地換回鞋子,操場空蕩蕩的,缺乏養護的草皮和快沉淪的夕陽。這就是我腦海另一個相關於姑娘的回憶。

姑娘對我的看法,大抵就是懂得很多,說話有趣,很有自己想法一類(這還真不是吹水,是實實在在拿得出手的)。反過來講,差不多也就是這男的丑的很有個性。這些話對錯參半。我其實是一個很怕生的人,悶騷兩個字也差不多可以梗概。有女孩子說我高中和班裡許多女孩子玩得很好,我倒是轉不過腦筋來。有這樣的說法嗎?我也不得而知。

《英國病人》里,電影借朱麗葉.比諾什說:「我並不是愛上他,我愛上的是往事」。我喜歡武漢這座城市,卻更愛往昔。不是沒有喜歡的人,而是過去的人也實在可愛。朴樹也可以在歌里寫道:她們都老了吧,她們在哪裡呀,幸運的是我,曾陪她們開放。去掉前半句,就是這樣的光景。不是想起了誰,而是忍不住把現在拿來比較。遊子總是要念家,你總是在想姑娘到底喜不喜歡你,其實是一個道理。

致所有身處異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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