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小說】莫里斯的情人 第二章——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莫里斯的母親住在倫敦郊區一幢松樹環繞的別墅里。他的妹妹和他都出生在那裡，他們的父親曾經每天從這裡上班，下班後又回到這裡。修教堂的時候，他們差點就不得不搬家，後來他們漸漸也習慣了教堂，並且發現了一些教堂的方便之處。教堂是霍爾太太唯一會去的地方，因為商店會把她需要的物品送貨上門。車站離家不遠，兩個女兒讀的那所不錯的學校也很近。這是一個方便的住所，在這裡生活不用太拚命，有時候連成功和失敗都很難分辨。

莫里斯喜歡他的家，並把母親看作是這個家的守護神。如果沒有她，就沒有柔軟的椅子，食物和輕鬆的遊戲了。他對她的付出不勝感激，他愛他的母親和妹妹。每當他回到家，她們就尖叫著跑出來迎接，把他的大衣扔到門廳的地板上，讓僕人去收拾。成為大家關注的中心，誇耀學校里的事情的感覺很好。他的瓜地馬拉郵票，《神聖的田野》，和迪西先生給他的霍爾拜因的照片都讓她們羨慕不已。喝完茶後，天氣變好了，霍爾太太穿上她的長筒套靴，跟他一起在花園裡散步。他們不時親吻對方，隨意地閑談著。

「莫里斯。「

「媽咪……」

「我現在得讓我的小莫里開開心心的。」

「喬治在哪兒？」

「亞伯拉罕先生一封對你評價極高的信。他說你讓他想起了你那可憐的父親……這個假期我們該做什麼呢？」

「我最想待在這兒。」

「多乖的孩子啊。」她更親切的擁抱了他。

「人人都知道家是最好的地方。看，這兒有番茄——」她喜歡背誦蔬菜的名字，「番茄、蘿蔔、花椰菜、洋蔥……」

「番茄、花椰菜、洋蔥、紫土豆、白土豆。」男孩慵懶地說。

「蕪菁頭——」

「媽媽，喬治在哪兒？」

「他上周走了。」

「喬治為什麼要走啊？」他問道。

「他太老了。豪威爾每兩年就要換一次男孩。」

「哦！「

」蕪菁頭、」她繼續道，「土豆、甜菜根——小莫里，如果爺爺和艾達姑姑邀請的話，你願意去拜訪他們嗎？我希望你有一個愉快地假期，親愛的。你一直都這麼棒，亞伯拉罕先生也是個好人。你看，你爸爸以前也在他的學校學習過，所以我們想送你到你父親的母校——薩寧頓公學，以後你也會變得跟你父親一樣。」

一陣啜泣打斷了她。

「小莫里，親愛的……」小男孩滿臉是淚，「我的小可憐，你怎麼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怎麼了，莫里斯……」

他搖搖頭。她沒讓他高興起來，所以也哭了。兩個女孩跑出來，驚叫：「媽媽，莫里斯怎麼了？」

「哦，不要，」莫里斯哭喊著，「走開，凱蒂——」

「他太累了。」霍爾太太說——什麼事她都這麼解釋。

「我太累了。「

」回房間去吧，小莫里。寶貝，這實在是太可怕了。」

「不——我沒事！」他咬緊牙關，巨大的悲哀被他用意識強行壓抑了下去。他感受到它漸漸沉入心靈深處，直到消失不見。「我很好。」他惡狠狠地看了看四周，將淚水擦乾，「我要玩跳棋。」

還沒擺好旗子，他就能像平時一樣說話了，那股孩子氣的精神崩潰也消失了。

他打敗了崇拜他艾達和不崇拜他的凱蒂，然後跑去看馬車夫。「你好嗎，豪威爾？豪威爾太太怎麼樣？你好，豪威爾太太。」不同於平時和上層階級的談話，他帶著高高在上的姿態跟他們交談，然後話鋒一轉，「那就是新來的園丁嗎？」

「是的，莫里斯少爺。」

「喬治太老了嗎？」

「不，莫里斯少爺。他想過得更好些。」

「哦，你是說他辭職了？」

「就是這樣。」

「母親說他太老了，所以你辭了他。」

「不，莫里斯少爺。」

「我可憐的柴火垛會開心的。」豪威爾太太說。莫里斯和以前那個園丁總是玩那個柴火垛。

「那是我母親的柴火垛，不是你的。」莫里斯說話，轉身回了屋。

儘管豪威爾夫婦都假裝很介意，但是其實他們並沒有感到被冒犯。他們做了一輩子的用人，他們喜歡勢利的紳士。

「他越來越像樣了。」他們告訴廚師，「就像他父親。」

前來赴宴的巴里夫婦也有同樣的看法。巴里先生是這家人的鄰居，也是一個舊友，他對這家人有著適度的興趣。沒有人對霍爾一家特別感興趣。他喜歡凱蒂——這個女孩讓人感覺剛毅——但她已經睡了。事後他告訴他的妻子，莫里斯當時也該上床去，「跟他父親一樣在那兒結束他的一生。這樣的人到底有什麼用啊？」

莫里斯不情不願的上了床。他一直很害怕這間卧室。他在整個下午都可以做一個男子漢，但是當母親給他晚安吻之後，原來那種熟悉的感覺就會回到他身邊。一定是鏡子在作怪。他並不介意在鏡中看到自己的臉，也不介意看到自己在天花板上的影子，但是他真的很介意在鏡中看到自己在天花板上的影子。他移開蠟燭，以便打破這種組合，然後又鼓起勇氣將蠟燭放回原處，恐懼立馬又抓住了他。他知道那是什麼，也知道沒什麼可怕的，但他就是害怕。最後他吹熄蠟燭，跳進床里。他可以忍受完全的黑暗，但這個房間還有一個比鏡子更討厭的缺點：面對著一盞路燈。運氣好的晚上，燈光不令人害怕地透過窗帘照進來。但有時候，就像頭蓋骨上的黑斑一般的光會鋪滿所有的傢具。他的心臟猛烈地跳動，驚恐不安地躺在床上，其實他的家人就在身邊。

當他睜開眼睛看看黑斑是否變小了的時候，他想起了喬治。有什麼東西在深不可測的地方，攪亂了他的心。他低聲呢喃：「喬治，喬治……」誰是喬治？一個無足輕重的僕人而已。母親和艾達和凱蒂比他重要得多。但是他太小了，沒法仔細考慮。他甚至沒意識到，在他抗擊悲傷的時候，他已經克服了恐懼，慢慢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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