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槐花香

這一株開著白花的老槐，不知見證了多少冷如長河的過往，落盡的槐葉是這村莊昨天的故事，也是故事中昨天的它。

槐葉很苦，但槐花很香。

巷尾愛穿紅襖的姑娘，做的槐花糕好，女娃也水靈。

七月，槐花開。院里女娃摟著女人笑。

笑里----槐花飄香的味道。

歲月被陽光撫摸的流水般柔順。

女娃一節節的長個，看著女人以她生長的速度一節節的衰老。女娃出落成姑娘，女人也彎下了那些年穿紅襖的綿腰。

女人要往城裡去了，山旮留不住越發出挑的女人，那麼固執，誰也攔不住，甚至一眼沒看炕上那老人天沒亮就做的槐花糕。

知道了，這裡不是她想要的，自己張羅的親事也不是她想要的。

走罷，走罷，只要娃過的好就夠了。

好像過了幾個春天，一個人的日子時間很長望不到盡頭。

「媽，明天家裡收收，我回趟」

老人開心的像是那年站在槐樹下等要歸來的老頭，到點躺炕，翻來覆去沒睡下。

乾脆起身，院里采了花，捏拿揉捻張羅了一炕頭的槐花糕，甜軟的味道。

「媽，我在城市裡帶孩子不方便，囡囡就給你罷」

老人看女人往桌上放了一桌的營養品，隨手將那碟槐花糕掃盡桌子的一個角落裡，斜眼沒多看一眼。

臨走時，孩子跟著女人一路跑。卻被女人轟了回來，孩子不甘心的扯著女人的裙角不肯放手，女人心裡清楚為了這個孩子她受了多少苦，於是 一個狠心，用力的甩開了那雙自己日日牽著的小手。孩子一個娘嗆，一個哫咧，失去了重心。

就被她的世界甩倒在了一地的槐樹葉里。

槐葉或許很苦吧，那樣決絕離去的女人，想留不能留，一走又是好幾個年頭。

老人心疼的抱起槐葉中的女孩，像哄女人那樣哄女孩。

「槐花落盡三分白，天長白槐，爹娘永在.......」

老人的歌聲是歲月的味道，歲月過後苦澀又滄桑的味道。

一老一少，一座院落，一顆老槐，然後一些年頭。

歲月這般靜好，時年能有幾何。

一個人這麼多年，老人從沒這麼害怕過死亡。

怕是一走，就只有老槐與孩子作伴了。

女人剛走時的那幾年，孩子整夜整夜睜著眼睛不敢睡覺，一閉眼就掉眼淚。老人那個心疼啊，只好一句一句的哄著。漸漸孩子長大了，只要看到老人就安定了，也不鬧找女人了。

只是每到槐花開的時候，孩子就在槐花樹看著遠方，一站一下午，太陽落了就默默的回到屋裡把頭埋進老人的懷裡小小聲的抽泣。

時間不會因為害怕停息，依然走的刻不容緩。

人，總是把遠當近，把近當遠，

女人在城裡顛簸了十幾年，累了，乏了，就想回到那裡去，那個開著槐花，樹下有老人和小孩的地方。

只是，女人再回來那年，老槐還在，但老人不在了。她還在，但是她的往昔不在了。她突然慌了，她知道再也沒有人會在槐樹下等她回來了，好像回到了那年爹走了沒回的秋天。

突然女人從模糊的視線中看到一個女孩，三分像她，七分像老人。

她急忙跑過去。「囡囡，我是媽媽啊！」

女孩抬頭看了她一眼，：「我沒有媽媽。」

「別鬧了，囡囡，你看我是媽媽啊。」女人急了伸手去拉她。

女孩不再說話，轉身進屋，出來時手中多了一個匣子，她用小手緩慢又小心的打開。

「你看，我媽媽在這裡」

女人順著目光就流出了眼淚，像是晚秋驟落洗著槐樹冰冰冷冷的秋雨。

她看見，那裡面，是一片又一片的槐葉。

那槐葉，

很苦，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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