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鬼途奇行錄上半部劇本的五個進步

鬼途奇行錄上映至今為止(19集),總體上收到了觀眾較為普遍的好評,如在ptt論壇上的一位台灣道友進行的數據統計中,鬼途各集的評分均數多在四到五分(五分制)。就我個人的觀感,也認為鬼途奇行錄這部戲的質量相較前一部戲幾乎是有了諸多質變性的進步,因此受胡又天博士 @胡又天 的邀請,特別寫了這篇文章,旨在揣度,分析,以及解構一下鬼途奇行錄的故事迄今為止,所以達成質變性進步的原因,以為創作者提供一定的信息回饋。

就我個人的看法,鬼途奇行錄至今為止所呈現出的質變性的進步,可分為以下五點:

一、主旨清晰,正邪分明

我在過往寫過的劇評中,始終將主題放在劇本創作的最重要位置,因為世界觀如骨,人物如肉,劇情如皮膚,主題為魂,骨肉皮皆可存在一定的不足,但無魂則人不活,失魂則人難立,因此一部劇的主題,或者說創作者的立意設計的重要性,先天就要高於世界觀,人物與劇情這三個要素。

然而在很長的時間內,我一直無法擬定出一個評價劇集主題的有效標準。因而只能在最初階段將其簡單的黑白二分化,認為光明戰勝黑暗,正義戰勝邪惡的主題便是好的,反之則是壞的,此後則逐漸轉入了虛無主義的不可知論,認為一萬個觀眾眼中有一萬個哈姆雷特,作品主題的優劣無法定標和評價。

然而今天,在更深入的理解了人與社會的關係後,我終於可以確立出一個較新的,也是我認為更加合理的評價創作文藝作品的主題的標準:即符合人類社會的普遍道德觀念,能得到大眾的認同的主題,便是好的,反之則是壞的。

樸素的「是」與「非」的黑白二分論確實不足以成為完備的評價人類社會道德規範的標準,然而辯證唯物主義下的,以人類社會的客觀現實為參照物,以社會關係為主體的評價體系,則足以擔負這一職責;一萬個觀眾眼中也確實有一萬個哈姆雷特,然而一萬個喜愛布袋戲的生活在現實世界的人們,他們所贊同和欣賞的內容中,卻必然存在著人類社會層級上的精神共識,如符合人類社會自古發展至今,所秉持的「公義」、「自由」,「不屈」,「合作」,「抗爭」等正面元素,反之,充斥著「自私」,「屠戮」,「踐踏」,「破壞」,「卑劣」等被人類社會所否定的負面元素的主題,則註定難以得到主流觀眾在社會層面上的普遍認同。

而相較上一部戲的魆妖紀,鬼途奇行錄在主題上最本質,也是最大的兩個質變性的進步,便是主旨清晰與正邪分明。

所謂主旨清晰,主要是通過劇情與人物間高度對立的矛盾設計來完成:在劇情中,以俏如來和蒼狼為首的中原-苗疆陣營,為了守護被荼害和威脅的軍民,而與絕命司主導的閻王鬼途陣營發生了激烈的對抗,前者致力於消滅後者,以解除後者對大量的無辜受害軍民的威脅,後者則竭力想要擊潰前者,以完成徐福千年的不死夢與奴役九界的野心。產生矛盾的雙方價值觀互不相容,立場涇渭分明,彼此視為死敵,對抗從始至終,在這個簡單而深刻的矛盾設計的基礎上,鬼途奇行錄這部戲的主題:俠道的正義與生命的價值/意義,則在正反雙方的各自表現與一系列的鬥爭中,被充分的展現了出來。

至於正邪分明,則正符合我最初所擬定的標準,即依靠對民眾和小人物的存在,立場與感受的有效刻畫,來完成正邪雙方的立場劃分與行為屬性的確定。一反魆妖紀對海境民眾刻畫的無力與空乏,鬼途奇行錄至今為止,用了大量的涉及底層軍民的劇情,如開篇的苗疆士兵中毒,此後步清雲被高價藥物敲詐,黑水城居民淪為傀儡,春桃的村莊被攻擊,殷若微謀害步清雲的母親,直到不久前的閻王鬼途屠戮中苗各地,而完成了對普通民眾因閻王鬼途的荼毒而遭受的災難的相對鮮活和完善的描繪。因為有了這個明確的「參照系」,竭力保護民眾的中苗聯合陣營便被賦予了充分的社會正義性,哪怕一些人物如安倍博雅有諸如偷懶這樣的小缺點,反之閻王鬼途則成為了無可饒恕的惡魔陣營,即便丁凌霜個性很努力很剛直,無患開膛對魈毒童子的愛女之情也很令人動容。

劇集主題的設計,要通過劇情與人物來呈現,與此同時,其設計本身的優良,也為後續的劇情設計和人物塑造提供了便利。主旨清晰,則劇情演進不雜亂,正邪分明,則人物塑造有分寸,這才能使劇集帶給觀眾明確的指向性,以及能被觀眾所普遍認同的價值觀內涵。正是在這樣一個主題設計的基礎上,才誕生了鬼途奇行錄的第二個,以及第三個優點,也是接下來要講的,在劇情刻畫與人物塑造上的優點。

二、輕重得宜,敘述流暢

主旨的清晰,在鬼途劇集中則更進一步的發展為主線與支線設計上的流暢自如,層層環扣,輕重得宜的劇情呈現,特別是在主次線索的漸進與分合上,設計的尤為精妙。

中苗聯盟對抗閻王鬼途的主線,可細分為若干小階段,每一階段都有屬於自己的小矛盾,在解決一個小矛盾的同時,又開啟下一步的新矛盾,而在解決一個又一個的矛盾的過程中,一個個的人物,一個個的伏筆和玄機被不斷引出和揭開,並引發更深層次的伏筆和矛盾,劇集的幕布便由此而逐漸拉開。

如第一階段的小矛盾是苗疆士兵中毒事件,通過鐵驌求衣和葯神引出並擊退魈毒童子與無患開膛,以及鐵驌求衣擊敗覆秋霜取得藥物而得到解決,但隨即便轉入方之墨試圖控制尚同會的第二階段,而在俏如來挫敗其企圖後,則又開啟了俏如來製造閻王鬼途內部矛盾,試探絕命司真實身份的第三階段,再到正道布局奪還黑水城的第四階段,直到目前的絕命司奪舍岳靈休,閻王鬼途全面進攻,掩護其奪取安倍博雅的行動的第五階段,通過這一環扣一環的矛盾的出現和解決,一方面,閻王鬼途這個組織的人員構成,以及絕命司的身份和圖謀被不斷揭秘,而另一方面,正道諸人的出色能力和正義品格也得到了充分刻畫,與此同時,劇情的緊張度和懸疑度更被維持在了一個非常高的水平。

而幾根主要的支線,如諸葛窮和隨風起引導的鬼市線,黑白郎君與岳靈休的宿敵線,步天蹤妻子的病情等,則或以恰到好處的強弱程度維持了各集的相對節奏,如鬼市線的雙波峰起伏的結構有效的支撐了在十集前後的主線退潮鋪墊期,又在十七集暫時沉寂,保證了黑水城奪還戰的劇情空間;或以側面描寫對主線進行了輔助性闡述,如救治步天蹤妻子的支線中,通過對步天蹤父子的態度,葯神和殷若微的做法與想法的描寫,有力的輔助闡明了主線所想表達的「生命很珍貴,正道珍視生命,才因此與漠視和殘害他人生命的閻王鬼途鬥爭」的主題;又或兼具二者,如黑白郎君與岳靈休的巔峰決鬥和互相欣賞,文則俠風昭然,武則風雲動蕩。這些支線的起伏分合,有效的在不同時期,從多個角度強化,以及支撐了核心的主線。

此外,鬼途奇行錄的劇情設計還有兩點較此前的劇集顯得非常突出的進步:首先,是編劇終於拋棄了自墨世佛劫雁王出場以來便越來越嚴重的,濫用對觀眾的信息遮蔽,來人為強造懸疑的做法,而選擇了將流暢的敘述故事放在第一位的新敘述方式,在劇集中,它主要表現為劇情的流暢度和完整度相較前兩部戲要高了很多,以及懸疑謎題的設計和揭開變得更加嚴密合理,此外,則是劇情的節奏和發展被大幅提速,很多鋪墊,揭秘與反轉,往往在一兩集內就得以完成。

而其帶來的結果,首先,是因為劇情中不再刻意的遮蔽信息,一些如「覆秋霜與俏如來的合謀」,「七非的身份」,「白比丘的立場」這樣的伏筆,因為前置線索展開的相對清晰和充分,其真相往往會被觀眾提前猜到,但即便如此,清晰的故事陳述,依然使得如覆秋霜對權力的熱衷,絕命司的陰桀,白比丘的深沉等人物特點都在劇中得到了有效和充分的刻畫及前後貫連,從而極大豐滿了人物和保障了劇情的流暢和合理,而不至於出現上部戲裡蜃虹蜺這種因為刻意遮蔽信息而導致人物刻畫和劇情塑造同時崩掉的失誤。其次,則是為適應線索大量提前浮現,劇中的智斗和人物思維的設計水平,其合理性和激烈程度也都隨之而大幅提升,大者如鐵驌求衣與覆秋霜爭奪藥材,正道與閻王鬼途在尚同會的大戰,慕容勝雪覆秋霜逼迫絕命司現身等,在設計水平和具體波折上,都要高於墨武俠鋒的「十年一局」,魔世佛劫的「滅卻之陣」,墨邪錄的「真假元邪皇」,而趨近了九龍變的「紅白布之謎」和「倒三角謎題」這樣的設計,小者如劍無極阻止安倍博雅拿走織田信長第五部件,俏如來不動聲色的換掉榕桂菲的葯這些劇情里,相應人物的智商也都顯得非常「在線」,而不復以往曾出現過的一些強行通過劇情壓制而阻礙角色的發揮的情況。最後,則是快節奏的闡述,有效的解決了劇情波谷期觀眾心理壓力過重的問題,如第十七集岳靈休被絕命司奪舍,但同一集里就被俏如來揭穿了身份,到了第十九集就通過燕駝龍的書指出了岳靈休恢復的可能,以及出現了黑白郎君先暴揍白比丘,再義正辭嚴的怒斥絕命司的劇情,從而極大的緩解了觀眾的心理壓力,而不至於再出現當初墨武俠鋒二十集前後,因為金剛尊慘死,摩訶尊錦煙霞被擒,風月假死而導致相當一部分觀眾在苗疆婚禮事件時因負面情緒過重而集體爆炸這類的問題。

三、群星相對,大小映耀

鬼途奇行錄在人物設計上的優點,同樣可以分為兩個方面,首先,是在出場人物的設計上,其登場數量非常充足,刻畫質量也非常過硬。其次,是人物的主配角構成非常合理,人物關係的組合也相對得當。

關於人物的刻畫質量的問題,本質上其實是一個主題與人設要如何轉化為具體的劇情與豐滿的角色的試題,其中至關重要的便是作者的筆下,對劇情-人物的刻畫效率,這個問題我們在第五個優點中再詳拆,在這裡我們先主要集中拆一下出場人物的結構問題,即「一定數量的登場人物,要使用怎樣的社會比例,和使用怎樣的結構組合,才最符合武俠主題故事的要求?」

在現實社會中,社會的結構自然是正金字塔型,即龐大的底層無產階級+一定數量的「中產階級,即技術性無產階級+極少量的資產階級。而在當代作家的武俠世界中則不然,因為改變客觀世界的決定性人類活動並非是勞動生產,而是暴力爭鬥,決定每一個人社會地位的核心要素也不再是對生產資料的私人佔有數量,而是由武功秘籍轉換而來的個體暴力的強弱,所以在武俠作品中,其社會結構便往往呈現出精英史觀下的倒金字塔模樣,即從少量底層幾無影響力的小人物開始,逐漸引出一層又一層的上級高手,直到最終,將主要內容都集中在一批具有強大的究極暴力的上位者之間的糾葛與鬥爭之上。如金庸先生筆下的射鵰英雄傳以郭嘯天楊鐵心二人入筆,迅速抬升到江南七怪,全真七子,自郭靖入中原,又迅速轉變為最高層的五絕之爭,又如天龍八部以無量山比劍開始,但很快就沿著左子穆-四大惡人-高升泰-段正淳-段正明的路線,武力水平層層升級,到了段譽離開大理時,全書武力水平一流的鳩摩智已經登場並出手,此後書中的主要內容,則迅速成為了諸多北喬峰南慕容這一等級的一流高手之間的糾葛與鬥爭。

這個倒金字塔結構的優點,在於很容易通過武力的呈現,而呈現出重點角色的個體存在性,繼而通過對這些英雄人物的個人性格特點的刻畫,以及他們之間的高等級武力對決的描繪,來吸引觀眾的眼球。但缺點是它在社會性上偏弱,因為被刻畫的故事過度的集中於上層社會中少數人之間的私鬥,於是人物戰鬥的理由便往往顯得狹隘,這些人物在社會層級上的存在性和意義,他們對整個社會的認識和態度,這些更強調社會關係的情感和品質便缺乏充分的現實支撐。如金庸先生筆下兩位最大氣的俠客,蕭峰始終是一個受冤的孤獨者,郭靖的「愛國心」在射鵰里也只能歸於父母之邦的情懷這樣的簡單解釋,而直到神鵰俠侶中,通過襄陽大戰中捨身救民的描寫,才完成了一個真正的"俠之大者」的塑造。

布袋戲限於其武俠大戰,乃至於神魔大戰的主題,長期以來倒金字塔的人物結構用的非常頻繁,且日趨嚴重,這也正是近年的霹靂劇情越來越趨近模特走秀,人物設定越來越高冷孤拔的一個根本原因:大量的角色都有著高等階級的出場人設,卻多被束縛在一個通過「高台走秀中踩人或被踩」的簡陋流程中,其主要的人物塑造和故事構築幾乎是全部依賴於此。相較之下金光因為較重視較複雜的世界觀體系的建構,故而從九龍變-劍影魔蹤時期就開始了在劇集中加入更多的社會化要素的嘗試,並在九龍變中一度製造出了一個相對成功的小兵-低級武者-高級武者-智者的正金字塔社會等級結構(如天允山三智會),然而自劍影魔蹤開始,隨著九算的登場,劇中智者的數量便開始逐步膨脹貶值,體系本身也逐漸走樣,到了墨邪錄時期,已經出現了小二十個高階級角色圍毆一個神級角色,五六個智者搶戲式的揭開一個「元邪皇是智者」的小謎題的逗趣場面,等到魆妖紀的海境線里,更是因出場人物徹底倒退回倒金字塔結構的社會模型而完全無法支撐其高度社會化的主題,從而導致了創作上的重大失敗。

而在鬼途奇行錄中,就目前來看,在保證了充分的人物數量的情況下,編劇似乎是採用了一個增加中等級角色以穩定社會的結構,在使得大量中層人物(如劍無極,隨風起,諸葛窮,丁凌霜,慕容勝雪等)和下層人物(如魑岳,安倍博雅,魈毒童子,榕桂菲,修儒等)登場的同時,也保證了一定的高層人物(如岳靈休,葯神,絕命司,俏如來,鐵驌求衣等)和底層人物(如小東小夏,步清雲,輕飄飄,荷儀宮主等)的出場數量,在此基礎上,組成了一個穩定而對立的模型:

故事舞台就像一個大星盤,而正邪對立的主題,則將星盤分為黑與白的兩個半圓。

在白色的半塊星盤裡,最明顯的特徵,是不同階級的人物之間,往往存在著眾多的跨階級聯繫:如葯神與步清雲,岳靈休與修儒、魑岳,隨風起與段江轄,安倍博雅與黑白郎君等。通過這種跨階級的,且互相關係多是相對平等的基礎上的日常互動,高階級的人物便被成功的拉下了過往所在的孤高遠人的神壇,而與接近,甚至是代表著普通百姓的最底層人物連接在了一起,從而使得白色的半塊星盤上,形成了一種大小星辰各自發光,相對映耀,不同的人物間能力雖有大小,但人格卻相對平等,緊密的聯繫在一起共同對抗邪惡勢力的具有很強的社會性的超階級聯合體。

而在黑色的半塊星盤裡,絕命司與白比丘這兩個BOSS則佔據著絕對核心的地位。野心龐大,陰險狠辣,玄異難殺,不斷強化這四個人設特點的巧妙結合,使得他們就像霹靂過往的「九幽」又或「邪之子」一樣,一方面,能為正道製造出一次次擊敗他們,而彰顯自身的能力和存在性的可能,另一方面,他們卻又能做到敗而不頹,屢敗屢戰,越戰越強,而不至於因為這接二連三的失敗,而如同上一部戲的朧三郎一樣,喪失BOSS角色本身的地位與威脅性。這就使得黑色的星盤中呈現出了一個BOSS不斷在己方的小星點不斷喪失和削弱的過程中,自身的威脅和存在卻在不斷壯大的趨勢。而隨著BOSS的不斷強化,一次次將其擊敗的白色星盤的閃耀程度便也隨之提升,而當它與正道人物被日常互動所刻畫出的社會性特質結合在一起的時候,正道角色們的人物塑造便同時兼具了個人能力的凸顯以及對社會性特質的描繪,做到了很好的平衡。

四、病樹新芽,重續經絡

這一部分,主要指的是鬼途奇行錄對過往世界觀的接續,以及對長線人物的重定位與塑造。

因為上一部戲裡海境線中所出現的主題與劇情/人物的割裂,金光自九龍變起便開始致力構築的九界世界觀,以及對於俏如來這種長線核心角色的塑造,都可謂是慘遭重創,而其所導致的最直接的問題就是:以俏如來在海境的拙劣表現,後續的九界巡迴之旅還要怎麼進行下去?

此外,東瀛線極為潦草的迅速收尾,雖然在在宏觀上起到了及時止損,而為下一部戲製造出充分的創作空間的目的,但也遺留下了一些有如「雞肋」般的刻畫和設計潦草的角色和線索,那麼要不要用這些「雞肋」來炒新菜?要用多少?又要怎麼去炒?

這些歷史遺留因素,可謂是鬼途奇行錄這部戲先天就要面對的嚴峻挑戰,如果不能在這部戲裡徹底讓上部戲中遺留的創口癒合,而為之後的重生新膚提供一個良性環境,那麼這部戲即便本身的劇情再成功,也等同於使金光積數年之功,已然建起了可觀的地基的世界觀體系在事實上進一步塌陷,對後續的創作造成的負面影響,將是極為深遠的。

所幸就目前來看,我以為編劇在這方面所做出的挽救努力,還是相當成功的,它主要表現為三個方面:

首先,是當機立斷,以塵埃落定,殘痛仍存的方式為海境線的結果蓋棺定論。這主要通過俏如來對自己的行為性質的闡述,加上對其內心痛苦的反覆刻畫,配合對夢虯孫的不時提及來完成。因為俏如來不但是主角,更是九界巡迴篇最為核心的關鍵人物,無論如何都必須對其加以支持和保護,所以這部戲的劇集中雖然多次提到海境線的結果,但其重點卻不再是對最為觀眾所詬病的,俏如來在海境線的實際表現和行為性質問題的討論與爭議,而將關注點移到了海境之行的結果對俏如來所造成的內心創傷上。如此一來,一方面,俏如來本人就此被從干涉者的位置搬下,轉而放在了一個受害者的位置上,通過對其感情創傷的刻畫,而更容易爭取大眾感情上的理解和原諒,另一方面,則能盡量減少對海境線失誤最多的結尾部分的事實的提及,轉而用一種「他用心了,卻沒做好」的唯心解讀,來減卸俏如來所應承擔的責任。

其次,是對安倍博雅與魑岳這兩個人物的成功的再塑造。這兩個人物在東瀛線中的塑造都談不上出色,安倍博雅失分在角色小而佔位重,且中期的情感和定位轉換都過於生硬,以至於在後期成為對抗朧三郎的第一主力時,總給人一種「聖潔的過假的被欽點對象」的感覺,魑岳則失分在立場歪且性格彆扭不討喜,於是就變成了「啥也不懂只會壞事的熊孩子」的角色。然而在來到中原後,編劇卻在這兩個角色本身並不算好的設定基礎上,又加入了一些較新的,更加合情合理,也更能反映人物的積極個性的互動,從而對這兩個角色進行了全新的塑造和詮釋,如安倍博雅通過與慕容勝雪,白比丘,步天蹤,黑白郎君等「大人物」的對手文戲,彰顯了其雖為小人物,卻正直機敏,堅強擔當的性格亮點,而魑岳則通過與岳靈休,安倍博雅,步清雲等人的互動,彰顯了其善良重義,追逐夢想的少年脾性,從而使得這兩個人物變得鮮活陽光起來,完成了其相較在東瀛時期的「改頭換面」。

最後,則是劇中對一些涉及世界觀的線索的不時的鋪設和提及,如黑水城的「九界水道」,上周劇集中提到的「道域危機」,星月夫妻的「道域訪友」,鐵驌求衣口中的「不同時代的天下第一劍」,岳靈休回顧的「蛻變大法與第一次靈界大戰」等等,這些線索的不時出現,就給了觀眾一種「除了劇中所講述的主要故事外,還有很多人,很多事,都正在這個虛擬的世界中發生過,甚至正在發生」的宏觀感覺,從而分別從多個不同的層面上細化填補,以及鮮活化了九界世界觀的存在性。

五、刻畫高效,下筆入神

相信我們都在高中時寫過老師發下來的800字命題作文,無論腦中立意再怎麼高,闡述論證再怎麼鞭辟入裡,舉例再怎麼巧,最終要在老師手裡拿到60分,歸根結底還是要看這落在紙上的800字內容在他人眼中的觀感到底如何。

這也就是第五個問題——效率的重要性所在。這裡指的並不是簡單的把最少的文字轉化為最多的故事內容和出場人物的文字轉換率——極端的說,如果是四字成語,只要二百字就能把它轉化成五十個歷史故事,但這樣的「舉例」所要傳達的,和能傳達的東西,讀者會覺得好看,以及被打動么?真正的效率,是把一定數量的文字轉化成最恰當的故事內容,繼而在結果上最大程度的打動讀者的效率,即文字-故事-讀者的欣賞性情緒這樣一個轉化流程的效率。在這個過程中,作者不單要做好將文字轉化為故事,提高自身產品價值的第一步,還要提前預算好,以及駕馭住將故事轉化為讀者的共鳴與欣賞,以提高產品的使用價值的第二步,當然,在商品經濟的時代,還有一個如何提高產品的平均價格,以最大程度的獲取資本回報的第三步,但這是商業領域的問題,這裡就不談了。

而當這兩步疊加起來後,對創作者提出的要求就非常高,特別是第二步,更是決定一個創作者的水平和作品受觀眾/讀者歡迎程度的關鍵,不過其中的要點,卻絕非是單純的空談所能澄清。因為岳靈休、葯神、諸葛窮等人物的故事至今尚未結束,所以筆者這裡只簡單的試舉段江轄這個小人物和「江荷蒸」這個故事的例子,與上一部戲的一個類似的小支線故事「北冥玲姬」作對比,來展現一下鬼途奇行錄這部戲的出色效率:

段江轄這個角色在鬼途奇行錄第九集登場,但到第十三集為止,佔用的戲份都非常少,且幾乎是在刻畫隨風起這個人物時附帶,大致是開頭幾句話交代了一下他的「惡名」和「被人買兇追殺」的背景,以及在被隨風起各種惡整的時候扮演了一個受害的路人甲的角色。在第十三集,用了八分半鐘的戲份,通過一桌菜的對照,強化了他的「惡名」和「被人買兇追殺的原因」直到提出「疑點」,在第十四集,用了十三分半鐘的時間完全解釋清楚了起因經過,並解決了問題。從這當中,明顯的表現出了三個特點,首先,是用很少的前置鋪墊線索,加上二十二分鐘的劇情,就完整的講述了一個師父,師兄與師妹之間的類似「沖靈劍法」般的悲劇故事,第二,是在真正的分布於連續兩集之內的二十二分鐘故事開始前,它通過相似的布景(江荷蒸),簡單的背景交代(賞金任務),以及其它戲份中隱隱露出的人物特點(脾氣中庸),便基本布設完了伏筆線索,並在此後以反轉的形式迅速展開故事主體並結束。第三,則是段江轄的孤兒身份,目前看來,似乎存在著一定的與諸葛窮三人組的過去(第十九集諸葛窮因為看不下去孤兒被賣而劫囚)相呼應,在後續故事中繼續涉入鬼市線的可能。

與之相比,上一部戲的海境線中的「北冥玲姬」這個支線,就設計和表現的很差。首先,且不必說寫這個支線用了多少時間(因為對上一部劇的不滿意,我懶得花時間去細算了,但相信絕不會少於二十二分鐘),編劇對北冥玲姬這個角色的塑造本身就是不完整的:涉及她的四段故事,救昔蒼白(沒解釋原因),對兄弟姐妹的感情(沒詳述過去),逃亡的起因與心態(跳過了過程),以及與紊劫刀的關係(缺乏二人的具體交流),沒有一段講的很清楚,於是在四段故事最終拼接後,也就不可能如同「含冤受屈,遺憾無奈」的段江轄一樣,呈現出一個很清晰的「北冥玲姬」的形象——她好像很善良,也很重視家人,可然後呢?她為什麼要不惜跪好幾天,去救一對跨種族婚姻的寶軀/波臣夫婦?她與北冥封宇的過去關係如何?她為什麼要在三王之亂中逃出王宮,並不再返回?她是怎麼看待紊劫刀和鰭鱗會的波臣的?全是雲里霧裡,不盡不實。其次,她的故事講述被分散在了相隔很久的很多集當中,從東皇戰影中,紊劫刀引出骨灰罈,到魆妖紀中期北冥華髮現骨灰罈並將其帶回王城,再到後期昔蒼白的身世曝光,提及她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涉及她的一系列事件間隔的甚至不是幾集,而是幾十集,讓觀眾在時隔許久之後,在看到後續內容後,很難有效的在腦海中把它們與很早以前的信息碎片重新拼裝起來。最後,北冥玲姬的塑造和設計,從宏觀上看,應該是為主線服務的,她所承載的精神,應是一種類似易卜生筆下的玩偶之家中的娜拉一樣的,貴族女性因為對上層社會的不滿,而離家出走,尋求對束縛的解脫的情感,然而這個故事最終的結局,卻是北冥玲姬的骨灰被送回皇城埋葬,成為了北冥封宇為北冥華脫罪(皇子擅自出戰,害死五千將士)的理由,徹底背離了這部戲的主旨,以及北冥玲姬這個支線中所要表達的東西。

對比二者,我們便不難看出鬼途奇行錄中的人物刻畫和故事闡述的「快,准,集中」。明確的主旨和涇渭分明的立場,雖然有如提供了清晰地標尺和輪廓線般,在一定程度上減少了鬼途奇行錄在創造人物與劇情上的難度,然而對眾多的以中層人物為主的出場角色,包括大量的新角色的刻畫,進展速度極快的故事節奏,以及需要用到修補和挽回世界觀和舊人物之上的部分內容,卻依然對這部戲的創作效率提出了極高的要求。但時至今日,金光的編劇在不到一千八百分鐘的劇集中寫出的答案,無疑是令人欣喜和滿意的:岳靈休、李劍詩,別小樓,諸葛窮、丁凌霜、慕容勝雪、無患開膛這一大串的新人物,都被刻畫的非常成功,此外,劇情跌宕起伏,主支呼應,高潮期有尚同會之戰,黑水城之戰這樣出色的多人大會戰,鋪墊期和低谷期也不乏慕容勝雪與覆秋霜迫使絕命司現身,劍無極與丁凌霜的一夜之交,葯神與岳靈休祭奠幽冥君這樣的亮點劇情,始終維持在一個很高的水準上。以上這一切,恰恰正是建立在編劇極高的創作效率,以及極準確與用心的設計和描繪的基礎上的。

因為此前屢次烏鴉嘴的關係,我雖然不迷信,但這裡也就不再做任何正面或負面的未來預期了,就劇集目前的質量來說,我以為確實已較上部戲達成了質變性的抬升,並已向此前退坑的幾個朋友進行推薦,如果能繼續保持目前的水平,那麼我個人會繼續追下去,而且在這部戲結束後,我想我是會去買DVD回家(讀作「CHIHUI」)的……儘管對於大陸的觀眾來說,金光早些和B站完成合作談判,爭取儘快實現對大陸的在線收費播放,可能還是目前雙方彼此最能互利的解決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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