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挺:你無能,所以你絕望
小城君說:
他是《夢想改造家》39㎡水塔之家的設計師,他是蘇州最美書店鍾書閣的設計師,他畢業於清華大學建築系,也是同濟大學建築系博士——俞挺。
他本可以靠著自己的作品成為圈子裡的「俞大師」,只是更多的時候他管不住自己的嘴,除了熱愛美食,他還瘋狂地懟他身邊看不慣的一切。
但他卻始終體面,哪怕孤獨,最起碼也要用一種看起來輕鬆的姿態面對一切。他也有使命感——讓城市的空間都有一副「清爽相」。
小城君找到了這位口直心快的建築師,由此也有了小城君人物專訪的第一篇文章,文末還準備了俞挺的線上直播,歡迎收看。
?? 俞挺:我「懟人」才不是吐槽和罵街
https://www.zhihu.com/video/963128885042479104「建築師是一個令人絕望的職業嗎?」
有人舉酒杯憶當年:「是啊,我那時……」,有人拍肩膀給希望:「你看,我現在……」只有俞挺輕描淡寫地丟出一句話:「絕望的是無能之人,不是這個職業。」
這個回答攪翻了知乎,年輕的畢業生追著他罵,罵他佔了便宜倚老賣老,罵他站著說話不腰疼,罵他不懂捧著一顆滾燙的理想被低薪加班澆熄的失望。
俞挺,畢業於清華大學建築系,同濟大學建築系博士,教授級高工,Wutopia Lab創始人,因重生了《夢想改造家》的水塔之家闖進大眾視野,卻總愛站在大眾的對立面。
他嘲笑這個時代的文學青年只要讀村上春樹就夠,以往文青的門檻起碼得從古詩詞文學史哲學心理學開始,古典音樂要聽,搖滾要聽,要會區分劇場版磁軌的差別。
他鄙視辣條、烤串、麻辣燙不是美食,是粗鄙的殺手,可惜上海滿是這些殺手。
他回復「你們上海人為什麼總是這麼有優越感」的私信,理直氣壯:都是你們這類人慣的啊!
毫無疑問,他是有優越感的上海人。
接手水塔之家的項目,緣於他對房子主人老任的好感,在黏糊糊環境里有一副「清爽相」。那是老上海之間互相辨別出對方氣息的規矩:身處窘境,仍要姿勢好看。
加夾層,開天窗,在錯層里串聯出室內室外的通透感,水塔頂樓原本逼仄的39平方,被他改成四室同堂的空中桃花源。
在改造之外,附贈粉刷全塔的事確實是俞挺會做的,只是一個簡單的小動作,就讓水塔煥然一新,在破落的群樓里像只耀眼的白鴿,格外醒目。
姿勢好看,是頂要緊的。所以他看不得那些怨氣衝天的年輕建築師,討厭圈子裡「難看」的一切。
他批評所有的論壇都死氣沉沉互相吹捧,觀眾聽得累極,寧願站起來攻擊其他人,「互懟才有意義」。
他評斷建築界的奧斯卡普利茲克獎是悼詞,那些拿了獎的建築師,幾乎就再也沒有新的傑作產生。
他聲稱在通往知名建築師的捷徑上,擠滿了各種精緻的機會主義者,比如「你們都知道的」那誰,還有那誰誰。
看到某些作品,他忍不住要發脾氣:這麼爛的東西還沒取悅我,怎麼把你們取悅了?!
俞挺出生於虹口,日常裝扮西裝外套搭配一頂氈帽,圈定活動範圍在建國西路以北,昌平路以南,華山路以西,中山東一路以東,自稱是忠誠於美女、美食、美文的上海地主。
俞挺的「優越感」有底氣。
在上海見面時正好有家海派西餐廳請他試菜,烤龍蝦、焗蝸牛、厚切炸豬排等招牌菜全擺上桌,俞挺邊吃邊聊,從葡萄牙歷史一路侃到蝸牛短缺。
餐後請廚房裡的大師傅出來談菜。
俞挺對著桌面一道一道評,眼見那位板著臉的大師傅從最初的背手站,到慢慢躬著身子向前聽得心服口服,最後索性拉了一把椅子坐近,和他用上海話好好交流了一番心得。
在專業上也是如此。
沒人能否認,深港城市建築雙城雙年展大梅沙村分展場村市(是)廚房,在所有的建築師改造里,俞挺靠城中村裡兩棟色彩極致的「慾望之屋」刷屏朋友圈。
這股不甘邊緣化的慾望,引發了最大的關注,Dwell、Dezeen、Yatzer,霸佔全世界設計師頭條的家居雜誌或平台都成了「自來水」,推上首頁讚歎它對男女性別探討的巧妙。
瘋涌而來的還有網友批評,說什麼的都有:「太丑!」,「老年人硬拗年輕」,「看起來就是個貧民窿!」
也許村民們並不懂所謂的建築師洞察。
比如什麼公共餐飲的廚房掌握在男性手中,女性是家庭廚房的主要角色,又比如用一棟青藍樓象徵男性把握的、公開社會性但粗獷的生存競爭,用一棟粉樓來表達女性主宰的、私人小圈子但精緻的存在認同,對他們來說都太遙遠。
但奇妙的是,城中村裡的人們都懂了。
一高一矮,一粉一藍,讓村裡結伴拉手的小孩準確指認出「粉的那個是我們女孩子的房子」,挎著菜籃回家的大嬸進入男性之屋,摸摸酒瓶、戳戳臘肉,羞澀地笑:「他們男的應該喜歡的。」
就這樣,俞挺不動結構布局,直接用顏色改變建築空間之間的聯繫,植入有象徵意義的裝置,動作簡單,意圖直接,效果呯一聲顯著。
為什麼會是慾望之屋?俞挺說那是他的對偶,參考整個城中村及其他建築師的改造後,把它們統統歸為上句,自然對出的跳脫利落的下句。
他總是不經意把自己放在人群的另一端:所有艱辛的思考、訓練,都要以一種輕鬆的姿態呈現。
俞挺愛談「對偶」,簡單兩個字,卻是在從小積累的古詩詞基礎上,配合大量對歷史建築的考據後出來的。
「李後主的花房」、「宋朝開封的商業空間」、「隋煬帝的移動城堡」、「佛狸的琉璃行宮」全是他的研究對象。
從2012年九間堂的長生殿起,他就開始嫻熟地把這種中國獨有的修辭手法運用在建築里。
既然已有上海古典園林課植園的實景演出《牡丹亭》,俞挺接手修造《長生殿》舞台時,就做了完全的虛景。山水、陰陽、動靜、升降、快慢、冷暖,通通用帷幕及燈光來表現。
到了八分園,這種運用更徹底。
把江橋的現代景觀作為上句,八分園銜接七十年代造園精神作為下句。四層民宿里那個高高在上提煉過的空中院子,是那個低低在下傳統的地上園子的下句。
上句越雜亂破敗,下句就越要有序純凈。
把所有雜亂的舊物周邊當成上句,下句新生的八分園因此成了一個發光般的存在。
始終優越,始終姿態好看,這樣的人生活得累嗎?
作為下句的他承認,有一種當然的孤獨。「你看我那麼能懟,那麼驕傲,說話那麼自鳴得意,情商又不高,在這種情況下,怎麼會不孤獨呢?」
批評年輕建築師,只不過是俞挺把自己當成標尺,明明在大學裡被教育是創造東西的微物之神,不努力,那就犯不上怨氣衝天。
但如果上句是愛因斯坦、波爾滋曼、普朗克,他花費兩三年也翻不完他們的一本書,就會生出一種完全無法企及的焦慮。
2003年,站在萬神廟,當羅馬的陽光穿越亘古灑在頭頂,俞挺失魂落魄。
他意識到,如果有幸,能用各種經驗形成的碎片,鑲嵌出一個偉大作品,但也許這輩子都沒有做出宏大作品的能力,一切只是沿途灑下五顏六色的碎片而已。
你以為這是打倒他的沮喪?不,上一個這麼感慨的人,是達芬奇。
二十歲那年,俞挺愛穿機車皮衣,性格招搖,在清華大學裡跟建築系內六十多人辯論斗戰,心裡憋著勁要超越學長,半年後再偷偷換另一個目標往前趕。
四十五歲的俞挺,自認為收斂不少,已經不關心別人的批評了。時間太少,要做的事太多。
俞挺更多地把目光投向了城市微空間。
他在上海的繁華地段建了一座孤獨美術館;為來來往往的社區打造最溫暖的鄰里中心;幫助小白領改造47平的家,一面是自住空間一面是女性airbnb,讓女孩們在大城市掙扎生活的同時擁有了尊嚴。
也許是中年危機帶來的使命感,也許只是想要整個城市都有一副「清爽相」,這樣的俞挺帶著幾分日常生活里的英雄主義。
「0018年,上海成為錨塔與艙體集合城市的典範,因而被選為被公認最偉大的城市。」提起未來城市到底什麼樣,俞挺的話聽起來特別招罵,一如既往。
Wutopia Lab(俞挺建築設計工作室)在每個招聘啟事的結尾都會寫道:「我們相信,如果這個世界不夠美好,就讓我們創造一個新的!」
這顯然是俞挺所奉行的哲學,承受人生的唯一方式是把自己沉溺於喜歡的事物中,如同無休止的縱慾。
這聽起來像是中年人端出的一碗雞湯,但確實也很少有建築師像俞挺那樣,把自己變成人群的下一句——
正視慾望,正如他的朋友馬良所說:所有你們不相信的事情都要一一去做一遍,親自體驗一下不可理喻的成功,或早已註定的失敗。
如果真的有輕鬆的姿態,那不過是艱辛努力的另一個名字。
4月3日,建築師俞挺
將會做客《開始說》線上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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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可愛的建築師,線上直播了解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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