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黃狗丨我家狗子成精了！

1

拿出鑰匙，打開家門，將剛買的新鮮食材放到桌上，這簡單的過程大概花費了阿黃2分鐘的時間。

這並非因為阿黃手腳不利索，身為一隻大黃狗，它只有爪，沒有手腳。

阿黃用廚房的水龍頭清洗乾淨前爪，切換成直立行走模式，開始整理食材。

出門買菜前，它會用電腦列印出一張字條，上面印有所需的食材種類、數量和處理要求。

狗爪在處理食材上有著諸多不便，所幸食材店的老闆很樂於滿足這位特殊客人的各種要求。

一條狗獨自出門買菜，這在一開始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在街坊們的想像中，紙條和錢肯定是主人準備好的，阿黃只是把這些東西帶到固定的地方，再把換到的東西帶回來。

但食材店老闆有不同的看法。有一次他把食材處理好後，阿黃開始不停地甩腦袋，這才讓他發現自己看錯了紙條上的要求。

老闆把這件事告訴過其他街坊，最後只惹來一陣鬨笑：「巧合吧，你還真信這狗子成精了？」

2

將食材和調料一股腦倒進燉鍋以後，阿黃走到客廳瞟了一眼時鐘，上午9點40。它給燉鍋定了時，然後走向書房，打開了電腦。

阿黃在某個直播網站做主機遊戲區的主播，不過是一狗分飾兩角。在設定中，自己虛構出的主人負責絕大部分的事務，被攝像頭照著的自己只負責根據遊戲內容作出反應。

「能看懂遊戲並作出反應的狗」是一個不錯的噱頭，但「會玩遊戲會打字的狗」就太危險了，阿黃需要讓自己表現得聰明，但又不能過於聰明。

雖然存在一點風險，但這個直播間擁有相當不錯的人氣，讓阿黃獲得了足以維持家計的收入。

現在接近10點，主人大概要12點才會起床，可以先播一會。

「播了」，它發了一條十分簡短的微博。

在直播過程中，一個關注自己很久，但一直默默無聞的粉絲突然送出了一份最高價的禮物，並請求阿黃在直播結束後同意他的好友申請。

「房管，這人再刷屏就踢了」，「請問這裡是美女主播汪醬的直播間嗎，送禮物的老闆可真闊綽啊」，「狗子又要多胖五斤了」……在主機遊戲區並不常見的高價禮物引發了一陣彈幕狂歡。

3

11點40，阿黃結束了直播，並同意了那個新觀眾的好友申請。

「請問現在有空聊聊嗎？」對方很快就發來了一條信息。

「可以，另外謝謝你送的禮物。」阿黃回應。

「能打開視頻聊天嗎？」

「抱歉，我並不想露面。」

「你不是每天都會在直播間里露面么？」

阿黃覺得這人怕不是個弱智，還是有錢的那種。

「那個是我養的狗子啊，難道你以為是一條狗在直播？」

「究竟是不是，你比我更清楚。你現在恐怕以為我是一個不僅毫無常識，而且連直播間介紹都看不懂的智障吧。不過，我並不是。」

阿黃心裡一驚，問道：「那你為什麼會以為正在和你交流的是那條狗呢？」

「很簡單，你在直播過程中表現出的情緒和行為，並不像宣稱的一樣只是對遊戲內容的反饋。恰恰相反，很多時候遊戲內容才是你情緒的反饋。這是觀察者和操縱者間決定性的區別，當然一般人是看不出來的。」

阿黃不知道這個人究竟是真的知道什麼，還是單純就是個瘋子。

「當然，如果光靠上面那種判斷就得出結論那我一定是瘋了。最關鍵的原因在於，我接觸過其他像你一樣獲得了高等智慧的動物。」

「那麼，你接觸我是為了什麼，總不會是要把我拉去什麼實驗室做狗體實驗吧？」

「如果要做那種事我就不會這樣打草驚蛇了。你的警戒心是對的，不過放心，我沒有惡意。反而是你身邊可能潛藏著別的危險。」

「什麼樣的危險？」

「你有沒有想過，該怎麼稱呼你自己身上發生的這種變化？」

「進化？」

「不對，那是族群的事，而且是緩慢而持續的。」

「突變？」

「有些差別……不是這種偏向自然科學的詞語，而是更人文，更接地氣的。」

「你想說的難道是『成精』么？」

「對。」

「我又開始懷疑我正在和一個弱智對話了。」

「我知道這聽起來很像笑話，而我接下來要講的會更像笑話，估計現在說你也不可能信。這樣吧，待會我會親自出現在你的面前，那時你自然會明白什麼。」

「你知道我的住址？這是什麼威脅嗎？」

「前面就說過，如果我真的有意加害你，就不會事先打草驚蛇。你大概不希望我登門拜訪，那麼我下午3點的時候會出現在你家樓下那家咖啡店門口，你那時候有空嗎？」

「可以。」雖然十分可疑，但阿黃還是答應了邀約。

4

「猜猜我是誰？」阿黃正在深思的時候，背後傳來了年輕女孩的聲音，一雙手捂住了它的眼睛。

不用聞就知道這是主人的惡作劇。「汪……」阿黃以一聲敷衍的吠叫作為回應。

「阿黃你對我越來越冷淡了，小的時候明明那麼黏我。」背後的少女癟著嘴抱怨道。

阿黃做了一個捂臉的動作，可惜狗的爪子充其量只能捂住鼻子。

它開始在鍵盤上噼里啪啦地敲出一串字：「我要保持作為長輩的矜持。」

「長輩你妹啊，你明明可是我養大的，而且我可是你主人。」少女抗議道。

「我現在的生活方式，要麼是在照顧不成器的女兒，要麼是在照顧年邁的母親，你希望扮演哪種角色？」阿黃繼續調侃。

「好的，阿黃爸爸。」

聽到這個玩笑般的稱呼，阿黃心裡五味雜陳。主人的母親早已離世，父親則在兩年前因為車禍去世，原本開朗的她在父親去世後便一蹶不振。主人沒有什麼能聯繫上的親戚，指定的監護人也沒有履行職責，不過他們沒有趁虛而入進一步破壞或許就已是不幸中的萬幸。

在那之後不久，阿黃某一天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與眾不同。它開始擔負起了和一隻寵物無關的職責。主人在阿黃的幫助下，精神狀況逐漸好轉，到現在已經正常返回學校。

5

阿黃在2：50向主人打過招呼後，離開家門，來到了咖啡店附近。

門口並沒有人，於是它躲進了附近的綠化帶觀察情況。

在阿黃的注意力全部放在觀察咖啡店四周來往的人影時，一張嘴湊到阿黃耳邊細聲說道：「明明是狗，居然會毫無防備地被人從身後接近，是因為腦子太聰明所以鼻子退化了？」

阿黃轉過頭，看到對方身影的瞬間，表情凝固了起來。

這是一隻純黑色，在光線陰暗的綠化帶中與環境渾然一體，讓人難以發覺的貓。

阿黃從捆在身上的腰包中拿出手機，在屏幕上按出了答覆：「為什麼你會說話？」

貓帶著略顯驚訝的眼神，又一次把嘴伸到了阿黃的耳邊，可能是不想讓路過的人聽到一隻貓在說話。

「你不會說話？在我的調查里確實沒有任何你說過話的記錄，但我以為那是你在人前的偽裝……我們能像人類一樣思考，那能像人類一樣說話很奇怪嗎？」貓反問道。

「動物腦子裡可沒有人類那樣的語言中樞，而且動物的發言器也沒法發出人類一樣的聲音。」阿黃打字回應。

「但你的腦子和人類的差別大概只體現在口語能力上了，人腦和狗腦可不止這麼一點功能差異。而且你沒有經過學習就已經掌握了一個成年人類具備的知識，你不覺得奇怪嗎？」

「我不清楚……我對這些也一直抱有疑問。」阿黃坦然承認。

「你的變化並非是能用科學解釋的東西，而是屬於超自然的範疇，也就是之前我在網上和你提過的『成精』。」

「抱歉，我是無神論者。」阿黃貌似堅定的回應道。

「這正是你奇怪的地方，每一個成精的動物都會相信超自然現象的存在，並意識到自己的變化源於什麼，像你這樣的死理性派我真的從未見過。」

「所以……你之前提到我有危險，那和我這種奇特的理性有關嗎？」

貓的表情凝重了起來，這變化沒有逃過阿黃的眼睛。狗天生善於觀察他人的情緒，阿黃也不例外。

「確實有一些關係……這只是一個推測，你並不是自己成精，而是被人轉化成這樣的。所以你才會擁有和一般成精動物不一樣的思維，你不能說話也只是因為對方不希望你能說話。」貓說道。

「能夠將動物轉化成妖怪的，那肯定不會是什麼凡人。我不覺得我認識那種東西。」

「只會是相當厲害的大妖怪……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可能已經被它控制數年，卻對其存在毫無察覺。」

「但我無法把這定義為危險，如果真的是其他人讓我變成這樣的，那我反而想向他道謝。而且我還是沒有弄明白你主動調查並接觸我的動機。」

「這倒沒什麼隱瞞的必要，我是超自然存在管理局的工作人員，負責搜索和分析新出現的超自然個體，也就是俗稱的妖怪，並針對性的作出處理。」

「讓妖怪來管理妖怪嗎，很有想法……那麼，對我的處理是什麼？」

「如果單從你的表現看，你屬於妖怪中最無害的一類，這種情況我們通常會告知你管理局的存在，並定期觀察你是否有出格的舉動，並不做其他干涉。但是我剛剛說過，你的背後可能還存在其他的妖怪，我們尚未弄清它的面貌、目的以及危害性。」

阿黃漸漸明白了對方主動現身的目的。

「所以，你是想讓我協助調查那個可能存在的大妖怪嗎？」

「沒錯。」貓坦然地承認。

「好吧，我最後還有一個疑問，雖然並不重要……你為什麼要大費周章地去直播間送一份禮物，這難道可以公款報銷嗎？」

「不，那是我自己掏腰包的，你的直播很有趣。並且，我也無法在網上找到其他接觸你的途徑。這可以算一石二鳥吧。」

「看來我更無法拒絕這個任務了。」阿黃同意了協助調查。

6

阿黃回到家中， 它從腰包中拿出一個奇怪的小裝置，這是貓交給它的，據說將裝置的感應部件對準妖怪時，上面的指示燈會變紅，如果是對準普通生命體，燈則會變綠。

將自己變成這樣的妖怪，如果真的存在並且是自己認識的人，那麼阿黃心中已經有了一個答案，但它並不願去相信。

兩年前，第一次嘗試用文字和主人交流時，它原以為主人會過度驚訝導致交流難以成功，但主人卻很平靜，交流十分順利。

之前的阿黃一直以為這是因為當時主人的精神狀況極為糟糕，所以會在一些事情上表現得難以理解。但現在，這似乎有了別的答案。

晚餐時，阿黃偷偷將裝置對準了主人，裝置亮起了綠燈。

阿黃開始在心裡嘲笑自己剛剛真是庸狗自擾，主人怎麼可能是妖怪，自己居然會對這麼無聊的事產生疑惑。

「阿黃，你手上拿的什麼？」或許是因為大石落下導致的心不在焉，阿黃的舉動被主人發現了。

阿黃心裡一驚，轉念又覺得沒什麼可隱瞞的，它開始用手機將今天的經歷告訴主人。

「欸？識別妖怪的裝置？真有趣。」主人邊說邊將裝置搶了過來，然後對準了阿黃。

裝置亮起了紅燈。

「哈哈，你果然成精了。」主人一邊拍桌一邊將裝置對準自己。

和剛才一樣，綠燈。

「那我就是被妖怪囚禁的無辜少女了。」

「我倒希望你周末多出門走走，別整天窩在家裡。」阿黃做起了扶額的表情。

「我才不要。」主人手上握著裝置，伸起了懶腰。

在主人的手臂向下舒展的過程中，似乎有道紅光一閃即逝，這沒有逃過阿黃的眼睛。

8

深夜，主人入睡以後，阿黃悄無聲息地來到了客廳。

它將裝置對準了擺放於客廳的一件東西，裝置亮起了紅燈。

阿黃凝視著那件物品，不知該如何下手。

它在手機上找到了那隻貓的聯繫方式，向它發出了信息。

「在嗎？我想我找到那個所謂的大妖怪了。」

「這麼快？是誰，有危險嗎？」雖然是深夜，對方還是很快做出了回應，不愧是貓。

「很難說明……不是人，而是一件物品。可以說是我的前主人留給他女兒的遺物。」

「據我調查，你前主人好像是車禍去世的吧，意外去世的人會特地留下遺物嗎？」

「不，這是他在出車禍那天買給女兒的生日禮物。當天他的汽車被側翻的卡車碾得慘不忍睹，這件禮物卻奇蹟般地完好無損，被交警交還給了我們。」

「我大概知道怎麼回事了。妖物……這真的超出了我的想像。」

「這很少見嗎？」

「很少見，但又十分有名。你聽說過各種妖刀的傳說嗎？鑄刀者沒有以自己的身體變成妖怪，而是把其意識和執念寄宿到了物品當中。這種妖物雖然無法直接和外部交流，但可以通過灌輸知識，影響認知，甚至附體的方式操控其擁有者，間接地影響外部世界。」

阿黃的記憶突然聯繫了起來。

「車禍之後，我現在的主人，抱著父親最後的禮物縮進了在自己的房間里，幾天沒有出來，飯也沒有吃過。」把這種私事告訴外人不見得合適，但阿黃覺得現在非說不可。

「是因為被那件妖物控制了嗎？」

「不，我覺得相反，那幾天的過度消沉應該是她自己的反應。如果那個狀態一直持續下去，可能過不了幾天她就會隨父親而去吧。」

「之後發生了什麼？」

「幾天過後，她終於打開房門，跑到廚房翻開冰箱大吃了一頓，還把這件遺物塞給了我。當時的我十分喜歡這個新玩具，整天把玩，然後在那不久……我就擁有了狗不該具有的智慧。」

「……」

「這是我的推測，那件妖物沒有過多影響她的認知，僅僅只是下了兩個暗示『出去吃飯，別餓壞身體』，『把遺物交給家裡的狗』。」

「然後，妖物的所有者變成了你。」

「嗯，然後，我就成精了，並且開始照顧她的生活。」

「毫無疑問，那個妖物里寄宿的就是你前主人……那個女孩她父親的意識。你現在擁有的所有知識應該都是它灌輸給你的，至於不讓你說話，可能是因為那樣你的聲音也會和他一樣吧……這可能會對他的女兒造成不好的影響。」

「我想也是，所以我現在有點後悔是不是不該把這一切告訴你。你們會對它作出怎樣的處理？」

「關於這件事，你能不能把那件妖物抱在懷裡。」

阿黃明白了對方的意圖，並遵照執行，在抱起妖物的瞬間，它感覺到意識在逐漸遠去。

這是前主人在奪取自己身體的控制權，阿黃並沒有做任何反抗，任由自己的意識被吞沒。

9

回過神來，阿黃髮現自己躺在床鋪上，時間是早上，客廳里的那件遺物已經消失不見。

阿黃打開手機，試圖弄清昨天自己失去意識後，佔據自己身體的前主人到底和對面聊了什麼。然而，聊天記錄已被刪除。

客廳的茶几上留下了一張列印的字條，上面寫著「這個家的事已經不需要我擔心了，我相信阿黃你可以照顧好這一切。你也不必為我的事擔心，比起在這個客廳里發霉，我現在有了更有價值的事情可做。」

阿黃開始詢問那隻貓，昨晚到底和被前主人控制的自己聊了什麼。

「對我而言，其實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但昨天你的主人特地囑咐我不要告訴你。」

「是嗎……倒也很有他的風格。」阿黃放棄了追問。

前主人生前總愛用各種方式給女兒製造驚喜，誰知道他這次又冒出了什麼鬼電子。

「阿黃，客廳里的那東西到哪去了？」中午，阿黃久違地看到了主人焦急地樣子。

「它出門旅行了。」

「哈？」

「狗都能給你做飯，一個玩具跑出去追逐詩與遠方有什麼好奇怪的。」

阿黃很不正經地把這一切敷衍了過去，所幸主人也沒有再過多追問。

生活又回歸了平淡的日常，阿黃向貓問過前主人的下落，得到的答覆是「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10

某一天，主人跑來對阿黃說：「今天網上有個奇怪的人跑來加了我。」

「怎麼個奇怪法。」阿黃回問。

「他好像特別清楚我的事，而且連你成精的事情都知道。」

「你討厭他嗎？」

「不……和他聊天時有種久違的感覺，我並不討厭。」

在主人回到房間後，阿黃拿起手機向那隻貓問道：「怎麼回事，剛剛和我主人聊天的是她父親嗎？他又佔據了誰的身體么？」

「是他沒錯，不過他沒有佔據任何人的身體。」

「那是怎麼回事？」

「嗯……我們的研究所之前有一個實驗項目，和妖物的意識有關。」

「為什麼研究這個？」

「我們妖怪雖然一定程度上能超出機體的物理限制，但說到底仍沒有脫離生物範疇。而妖物不同，它們是純粹的意識體，沒有任何物理支撐，也不受任何物理限制。了解它們的存在原理很有意義。不過妖物一是稀少，二是大多極度危險，所以這個實驗項目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研究材料。」

「然後你們終於找到了合適的材料。」

「雖然現在實驗仍處在最初的階段。但我們已經成功地將它的意識和那件遺物剝離，並將其轉移到了實驗室的一台電腦上。」

「電腦？」

「對，一開始我們是覺得這樣能更方便地和他交流，結果發現他相當具有才能。他現在已經成為了我們實驗室的助理研究員。今天我們在判斷沒有危險後，將他接入到了互聯網。」

「原來如此，看來不需要我擔心什麼了。」

11

晚餐時，主人神秘兮兮地對阿黃說：「網上那個人說他其實就是我爸欸。」

阿黃差點把嘴裡的土豆噴了出來。

「你信嗎？」

「雖然聽起來很假，但我卻真的是半信半疑……而且家裡的玩具都能跑出去追逐詩與遠方了，還有什麼東西能算奇怪的。」

「好吧，那其實真的是你爸……」

「我一直以為我爸是附在你身上的呢……」

這次阿黃真的把土豆噴了出來。

「不，我只是一條狗。」

文章作者：莓素質

本文首發於公眾號腦洞故事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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