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生無雪】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路邊小酒吧仍是這麼熱鬧,何楚楚也仍在這燈紅酒綠中顯得格格不入。

是喬然邀她來的,說老闆娘能解天下情擾。耐不住閨蜜的軟磨硬泡,最後還是去了。

「路姐,我陪她來的,不喝酒,謝謝。」楚楚把酒杯推回了老闆娘面前。老闆娘姓路,都稱一聲路姐。

見狀,路姐把酒杯推到桌子正中,隨性而笑道:「有酒才會有故事嘛,說吧然然這次又怎麼了?」

一旁早已準備好放聲大哭的喬然開始如同機關槍般傾吐滿心哀怨,聲淚俱下哭訴男友百般粗心,從天南地北的雞毛小事說到滄海桑田的偉大誓言,聽得楚楚太陽穴一陣生疼。

「路姐你說他是不是不愛我?」一雙淚眼望向天空。

「戀愛中的少女哎……慢慢來嘛,誰不是翻山越嶺來相愛?」

楚楚驚於路姐的過人耐心,她竟一件件一樁樁把喬然說得恍然大悟喜上眉梢。

……

果然能解天下情擾。

離開之後,何楚楚便始終覺得心悶,說不出口的酸澀又隨風而起。

……

是熟悉的環境吧,

還是那句翻山越嶺?

楚楚低下了頭……她不知道。

憑什麼?

憑什麼自己還是如此壓抑?

憑什麼過了那麼久,酸澀感還是這麼說來就來?

憑什麼……忘不掉?

路姐等在門口,看到了下的士的楚楚,一臉早知如此的笑。

「姐姐怎麼知道我還會回來?」

「傻姑娘啊……天下情擾,不過眼角眉梢。」

楚楚看了一眼沒挪位的酒杯。

嗯。

酒精的味道果然還是好苦……

楚楚有過三任男朋友。

喬然曾說,每個女孩都會遇到一個人渣。很不巧,楚楚高中時期的初戀便是這樣一位人神共憤的兄弟。那時的楚楚嬌小可愛天真爛漫,全身心愛著這位德智體美全面發展的「花心蘿蔔」。她從沒想過,上一秒還一臉深情說愛她的他,下一秒抱著小一屆的學妹又咬又啃。她天真但不傻,知道工具房裡的聲音意味著什麼。

「那天真巧,我生日。扇了他一巴掌算作了生日禮物,就是手有點疼。」

路姐看著面前的她,微紅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爛漫,彷彿那時的楚楚是另外一人。

「你的選擇沒有錯,只可惜你心軟,不然毀到他只剩半條命也不足惜。」

對,楚楚的選擇沒錯,沒幾個月學妹就再也沒有出現在高年段,人渣一任接一任也從未安分。努力學習的楚楚上了師範來了上海,大二的時候,在朋友的撮合下答應了同校學長的追求。大家都看得出來,學長真的很喜歡她。他們平平淡淡相處了足有兩年,卻在大家都以為他們會天長地久的時候,毫無預兆地分道揚鑣,恢復了朋友關係。

「是不喜歡吧?根本不喜歡的人,對你再怎麼好也無濟於事。」

「對,平淡如水不是因為老夫老妻,而是因為無欲無求。」學長如何悉心照顧,如何故意想她吃醋,她從無波瀾。兩年來,她嘴上的謝謝和沒事比誰都多,盡心儘力扮演好一個女朋友的角色,但卻從不要求從不撒嬌。最後的最後,學長明白了,楚楚說開了,兩人便散了。

「說實話,我感念他的出現,也感謝他的離場。」

路姐沉默了一會兒,「後來的那位少年,我見過對吧?」

楚楚的嘴唇上下翕動了幾下,最後卻沒有回答,

「姐姐,後來我開了那家泥塑店,還給自己取了別稱。」

「叫什麼?」

「泥菩薩,我叫泥菩薩。」

誰也沒想到,何楚楚會守著一家手工泥塑店,放棄留校任教的機會,毅然決然不顧他人阻攔。

喬然曾一臉嫌棄:「覺得自己菩薩心腸也不用耗著青春學女媧吧?」

可就是沒人勸得動她。雖然這幾年手工藝品熱銷,但這麼一位淡雅女子放棄三尺天地,整日與泥為伴,總是讓人惋惜。

誰也不知道為什麼。

就像喝醉的楚楚也總是說,誰也不會知道為什麼。

是的。

路姐曾見過一個帥氣的少年,那是在她的酒吧里。

聚會中有何楚楚。

何楚楚眼裡有他。

那時店裡正好放著紅極一時的歌,田馥甄輕柔的嗓音就像是少女的輕喃:

「原來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運,

原來我們和愛情曾經靠得那麼近。」

楚楚最後沒有說完就走了。

她低頭,額前的碎發擋住了眼,似有若無地說:

「路姐,你是不是也想問,我怎麼會起一個這樣的名字……」

再次見面,是在楚楚的店裡,路姐走過,看見一身碎流長裙的江南女子,正給手裡的泥塑固定底墊。

「親眼看見泥菩薩捏泥人,果真別有一番風趣。」

何楚楚抬眼,見是路姐,便淺笑兮兮放下了那個小娃,洗了把手,請路姐坐下。

「店裡沒酒但是有茶,我想姐姐會喜歡的。」

泥塑店不大,但很舒服,奶白色的裝修風格和楚楚很像。江南的溫婉恬靜在這座快到窒息的城市裡實為少見,或許那些時常光顧的人們,都是沖著見她一面而來吧。

臨近關店也不再有客人,楚楚便收拾起工作桌。

「楚楚,我說我見過,沒說錯對吧?」

少女的手指一頓,卻仍就自顧自將工具一一歸位。

「男孩當年,留了段錄像在我那,酒吧錄的,說是驚喜……我剛整理是找到了。是給你的。」路姐拿出了光碟,有點舊,放入播放儀的時候還卡了幾下,牆上才有了畫面。

畫面中的少年笑的明媚,面色泛紅說著什麼。

店裡一陣安靜,只剩少年磁性的嗓音。

……

然後是工具散了一地的斷裂聲。

拾壹

何楚楚沒有想過,會以這樣的方式再見。

也不曾想過,還能再見。

拾貳

男孩很帥氣,和楚楚一般年紀。和楚楚安靜的性格相反,男孩愛熱鬧也很勇敢。

他們是在跨年的外灘認識的。楚楚人小,被人潮一擠沒踩穩,一下子摔倒在男孩身上,兩人差點沒翻出欄杆去。男孩剛要發火,抬眼便看見了女孩愧疚的臉,以及那雙拿著他擦破皮的大手笨拙的處理傷口的小手。

「他當時說,他的血肉可珍貴了,得拿我一輩子的笑來賠。」

少男少女便在跨年的煙花下認識了。

她,叫何楚楚。

他,叫江凡。

拾叄

喜歡嗎?楚楚自己也不確定。她那麼怕受傷,卻偏偏想要抓住星星。

「你因為人渣的出現而否定自己鎖住自己,變成那般模樣只願答應愛你的人不願尋找你愛的人,因為怕受傷,所以便不再覺得擁有愛了。」

咫尺遠近卻無法靠近的那個人,也等著和你相遇;可環遊的行星,怎麼可以擁有你。

拾肆

江凡其實也喜歡上那個了他眼裡的那顆小星星,那個笨拙內向又小巧可愛的少女。

楚楚也說不清那段時光究竟有多美好。

愛唱搖滾的江凡只因她喜歡聽民謠,在宿舍樓下好笑的用搖滾腔唱南山南;因為不願她不吃早餐而落下的胃病再犯,大清早跑到徐匯只為買那碗她喜歡吃的麵線糊給她作為早餐;克服恐懼陪她坐了好幾次過山車發泄情緒,還生怕她害怕而不斷用顫抖的字句安慰她;從來亂七八糟的包里也被隔出了一格專屬於她的夾層,放滿了創口貼和胃藥以防萬一。

「那次我出車禍,手術後醒來他就在病床邊睡著。他看上去臉色不好,但一直寸步不離的守在那照顧我。路姐,對於我們這類特別的人來說,那種死而復生後第一眼看見他的感覺,真的忘不掉。」

楚楚拿起一旁的布包,上面掛了個小布牌。

「【姓名】何楚楚【血型】AB型Rh陰性血【緊急聯繫電話】……」

拾伍

「那次車禍,我以為我活不下來了。所以,人活不過這一世,自己愛的人正好愛自己,何其幸運。」

拾陸

在一起兩年後,楚楚和江凡住到了一起。江凡一如既往地寵她愛她,而楚楚也因為江凡喜歡收藏泥塑工藝品而學了這門手藝。

一切都那麼美好,江凡成功進入大公司坐上了音樂總監的位置,楚楚也成功考研按照她的人生目標奮鬥。

直到江凡開始天天加班不回家,而楚楚發現自己懷孕了。

她開始害怕了。江凡作為總監,身處名流之圈,而自己卻只是平凡之姿。望著鏡子里的她,楚楚開始害怕江凡加班的理由。

對,他很久沒回家睡了,為什麼?

楚楚忍不住心中的波瀾起伏,終於等到江凡回家拿換洗的衣服。

吵得很兇,從來沒有這樣過。江凡反身又走出了家門。

她發簡訊問他,就他這樣不顧家,她要是懷了怎麼辦?

幾分鐘後他回,我們不會有孩子的。

當晚,何楚楚收拾了所有行李,回了老家。

拾柒

倒數第二通電話,是楚楚打的。看著自己尚未隆起的腹部,她不知道未來會怎樣。

電話撥通,那頭嘈雜,卻沒有心上人的一絲聲音。

「江凡,你來找我好不好……」對方仍沒有回答。

「江凡,我有我們的孩子了。我們回到過去好不好,江凡,江凡你回來好不好……」

說完後,她低聲淺笑,把電話掛了。

笑著笑著,便哭了。

因為那通電話,在她說完有孩子後,就被掛斷了。

拾捌

「原來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運,

原來我們和愛情曾經靠得那麼近。」

拾玖

「最後一通電話,還是你打的?」路姐問。

「不,是他。」

江凡問楚楚原諒,希望能帶她去大理,他想和她一起看曾經兩人嚮往的玉龍雪山。

楚楚說,我們分手吧,江凡。

貳拾

楚楚其實一直無法原諒自己。

江凡說完那通電話,就再也沒有回來。

百年一遇的暴雪降在了玉龍,雪崩遇難者的名單上有個少年。

少年姓江,名叫江凡。個人信息上那張照片里,少年笑的一如以往。

這個少年,楚楚怎麼可能捨得忘掉……

貳拾壹

奶白色的牆面上,喝了酒的少年鼓足了勇氣:

「楚楚我錯了。楚楚我們去大理好不好,你說你想和我一起去看雪山,我終於攢夠錢不用加班了不會再惹你生氣了。我知道你喜歡民謠喜歡看雪,那你說,如果我在玉龍唱民謠,天地間只唱給你一人聽,你會不會答應嫁給我?」

視頻角落,少年的朋友隨手按掉了不小心點開的通話。

少年的笑,如當年煙火之下般,幸福燦爛,明亮如星火。

貳拾貳

他曾踏月而來,只因你在山中。

楚楚錯了,少年不是不愛她,而是太愛她。

煙火下的少年不僅看到了他心中的少女,還看到了那片不起眼的布牌。

「我的血肉也很珍貴,你把一輩子的微笑賠給我好了。」

當年的車禍,醫院緊急救助獻血單上,是少年的信息和潦草焦急的簽字。所以他不想他們有孩子,他想護她一生萬安沒有苦難。

貳拾叄

後來,路姐參加了喬然的婚禮,但再也沒見到楚楚。

喬然一臉幸福,拿了封信遞給路姐。

「她壞蛋啊她,我的婚禮都不來!上次見過你後,這尊泥菩薩便盤了店走了,臨走前說把這封信給你,也不知道去了哪連我都不要了。」

牛皮紙上少女清秀的字寫著

「路姐,親啟」。

貳拾肆

路姐:

後來我打擊過大,沒了孩子。開了那家店,想著他喜歡泥塑,我便做了滿屋的泥人娃娃。他們都很可愛,就像想像中,我和他的孩子一般。

姐姐,你是不是還是覺得,我怎麼會起一個這樣的名字?

姐姐,我的他啊,叫江凡。

泥菩薩,怎能過得了江。

貳拾伍

明眸皓齒轉盼笑,一顧凝躕,再顧欲笑,笑他一人獨叫好。

闌珊春意上枝梢,醒也聒噪,夢亦無聊。捻落花卻倚斷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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