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薩克斯與三花貓（18歲以下請適度觀看）

溫馨提示：本文含有髒話和明顯的性暗示，請18歲以下的人群酌情觀看。

要不是樓上刺耳的薩克斯聲音把我給鬧醒，我還不知道要趴在書房桌子上睡到何年何月，但我卻壓根不想醒來，索性就這樣趴在還沒寫完的日記上直勾勾的盯著桌子旁的一株綠蘿，（我不曉得為啥晚上也能見到隔壁的陳伯，被牛仔褲頂的生疼）。薩克斯的聲音比往常的這個時候要大得多，好像它的主人今天要為我更賣力的表演似的，以至於把我家的狗也鬧醒了，它興奮地在我身旁跑來跑去，好像在慶祝著自己還活著。狗的幸福是如此容易獲得，每次醒來都是一種純粹而又天真的快樂，可我只想把眼睛繼續閉下去，不願再睜開。就在我又將昏昏欲睡的時候，瞳孔里漏進來的最後一束光恰巧反射出了今天日記的畫面，和昨天、前天、甚至大前天都毫無二致的日記就像一粒揉不出的沙子一樣繞著我的眼球咕碌咕碌轉，我忽然感到一陣噁心。

人就是所有矛盾的一個集合體，想對著滿盤珍饈大快朵頤又害怕腰部脂肪細胞的堆積速度呈指數型上升；想要活得無拘無束輕鬆自在，又覺得做人總得有點擔當；想和姑娘長長久久，又擔心話出口後連朋友都沒得做；說著兔子不吃窩邊草，又吆喝著近水樓台先得月；斤斤計較著自己的利益得失還要滿口仁義道德的博取別人的支持，擔心別人在背後戳自己脊梁骨。在這一點上我不得不佩服男女通吃的王爾德總結出的真理：「世界上只有兩種悲劇，一種是求而不得，另一種是得到自己想要的。」但要不是他老人家還說過一句「格言只是說給別人聽的，說者從不會信。」我都差點都信了他的邪。

揶揄歸揶揄，但是在我這個快20歲的腦子看來，矛盾集合成的這一坨亂七八糟的東西就是人，所有人都是，這是我少數篤信的東西之一。我篤信的另一件事就是所有人都得拉屎，甭管你是迪麗熱巴還是吳彥祖，甭管你坐的金馬桶還是在荒郊野嶺的大石頭後頭蹲著，誰都不例外。所以我篤信事物的真實度，從這也可見一斑了。

言歸正傳，矛盾的背後，人們在其中浮浮沉沉的、將溺斃又可呼吸的海洋，就叫慾望。慾望是個奇怪的海，你在其中要溺死了，你覺得痛苦，如果你在海上漂的太久了，總是能夠大口的呼吸到新鮮的空氣時，你又會覺得真tmd無聊。看到這你也許會想：「我靠，人怎麼這麼賤。」沒錯，你就是這麼賤。我可沒有罵你的意思，因為我比大多數人還要賤。

就拿現在日記這事說吧，我瞅著一成不變的日記就難受，感覺我的生活就像被十輛壓路車並排著從現在直楞楞地碾到了結尾，我甚至都能看清楚我碑上寫的啥字，我想去改變，但又害怕打亂了我的計劃，畢竟日記上記的就是我之前給自己定的計劃，有計劃不去執行，那算個狗屁計劃，頂多算求個心理安慰（還不如打飛機來安慰自己，省錢又省時間）。於是我就在那片漆黑無際的大海上不斷的沉沉浮浮，導致我的胃裡就像有一萬隻蒼蠅在搶微信紅包一樣，弄得我一陣痙攣噁心。

我其實有點佩服我自己，在如此「高雅」的薩克斯聲音的環繞下，我還可以思考這麼久還沒有罵娘，簡直就是奇蹟。其實我並不是歧視薩克斯的聲音，相反，我還很喜歡薩克斯這慵懶而又挑逗的調調，就像是擁有著果凍口感的巧克力糖，還捎帶著淡淡的大白兔味道，簡直妙不可言。但這繞樑三日的聲音就像是被AK47掃射過整整一梭子子彈的上世紀六十年代老風箱，聽得我總感覺喉嚨里有一口痰，咳不出也咽不下，還堵得喘不上氣，我頭一次體會到當哮喘病人的感覺，別提多憋屈了，就算十幾隻貓圍坐在我身邊叫春的聲音也不及這千分之一惱人。

世界喧囂就算了，心裡又煩悶至極，我的冠狀動脈堵的就像國慶節進北京的高速公路，這我可忍不了，於是我隨手抓起上個周的外套就鑽到了外頭更喧囂的世界中，妄想著以毒攻毒。

可天不遂人意，外面的世界安靜的出奇。畢竟沒有光亮的地方都是要寂靜一些的。雪不知道什麼時候厚厚的鋪了一地，連起來延伸到夜的盡頭，彷彿一朵無邊無際的雲，恍惚之間，我總覺得雪花是從地上落入天里的，飄飄搖搖的，從我眼前一直流入天際，像是新娘長的誇張的婚紗拖尾，而我就是將娶她的新郎。

我可以整晚都處在這種意淫當中，直到我踩了一坨屎。其實我本來踩不到這坨屎，但是我太賤了。我本可以沿著前人已經把屎踩凈的大路走，可我偏不，我非得走一條人跡罕至、未曾踏足的羊腸小道，然後果然踩了一坨屎。

我蹲下來仔細觀察這坨我今天踩到的第一坨屎，我無法辨認出這是屬於哪個動物的，但我居然感覺似曾相識。仔細想來，竟有點像我今天中午自己做的那塊巧克力蛋糕，那蛋糕不僅外觀像屎，就連味道也很像。但我還是忍著萬分想吐的衝動吃完了，畢竟自己做的屎，哭著也要吃下去。因為沒人會幫我收拾這坨屎，更沒人會幫我吃這坨屎。

這不是我第一次踩屎，更不是我第一次吃屎，但我不敢說我自己習慣了。這麼噁心的事哪有那麼容易習慣。但是起碼我從最開始踩到屎的嫌惡至極進步到了可以蹲下來仔細研究，從最初吃到屎時狼吞虎咽以求少遭罪進步到了現在可以細嚼慢咽，以求吃相沒那麼難看。但我覺得我還差得遠，如果哪天我能夠做到踩了屎和沒踩一樣，讓別人覺得我還歡脫地走在雪上，吃了屎和沒吃屎一個表情，讓別人覺得我還在泰然自若的吃著巧克力蛋糕，到了那個時候，我才算是習慣了，才算是修成正果了。「生活就像一塊塊巧克力蛋糕，你永遠不知道哪一個是屎味。」想要不吃屎，唯一的辦法便是不吃蛋糕。我不想成為那樣的人，即使可能吃到屎。

屎是真的噁心，真的難吃，我希望以後能夠少碰上為妙，但我又希望我能習慣遇到屎，世上哪有這麼好的事，人果然都是矛盾的，還不如一坨屎。

我不知道到了夜裡我會變得這麼多愁善感，以至於看著一坨屎我都可以思考半天人生，就差寫一份踩屎指南和燉屎菜譜了。雪這麼輕盈，這麼純潔，但是下面掩藏的卻是最污穢不堪的屎，就像最堅固的鎧甲下是最脆弱的肉體，最堅固的牢籠里是最紛繁的感情一般。我總感覺夜是一個與眾不同的邪惡姑娘，白天穿著陽光的外套，若即若離，但是每當黑暗降臨，她便褪去熾熱的衣衫，露出冰冷的胴體，用纖細的四肢將我環繞，胸脯緊緊貼著我的後背，在我耳邊輕吐著芬芳，在我意亂情迷之時卻又忽然打開我心裡最堅固的牢籠，把裡面的脆弱碾碎了灑在我的眼角，然後看著手足無措、無所適從的我狡黠而又輕佻地笑著，像是在嘲笑一個墜入冰窟無助的孩子。

忽然，我感到一滴融化的雪水順著我的面頰流下，在平整的雪地上融了一個小小的洞。我趕忙站起身來，撣掉頭上所有的積雪，對著那個看不見的邪惡姑娘聲嘶力竭地大吼了一聲草泥馬，這就算是我能對夜做到的最大的報復了吧。

我茫然的環顧著四周，發現風雪不知什麼時候停了，人們也成功趕回了那一個個分隔的整整齊齊的破格子里，世界好像丟掉了所有的發聲器官，漆黑的夜彷彿就是一張啞然失聲的大嘴，吞沒了所有的喧鬧。所謂物極必反，身邊的寂靜恰恰將我腦中的嘈雜無限放大，以至於震耳欲聾，我不停地思索著，期盼著黑夜連同我也一起吞沒，可她卻沒有。我筆直的佇立在夜的中央，但是感覺不到世界的存在了。不過還好，一隻三花貓倏地從我面前竄了過去，像是世界在證明著自我的存在和真實。可惜，自我的存在與否，從來不是自己說了算的。

就好比從前別人指著我的鼻子說：「王賤，你是個胖子。」雖然我心裡很想和他們母親來一次親密接觸，但是他們說的是事實，我自己也知道，這倒也算是好事，畢竟我和別人的看法一樣。但是當我掏出攢了許久的錢買到了心儀已久的昂貴山地自行車時，別人又會過來摟著我的肩膀說：「我靠，原來你這麼有錢啊。」於是我就變成了一個有錢的胖子，儘管我知道自己不是。可又有什麼用呢？是不是從來不是我說了算的，或許哪天他們樂意了，又指著我的鼻子說：「王賤，你是個瘦子。」那我就又變成了有錢的瘦子，只要他們樂意，說什麼我就是什麼，從來沒有反駁的機會，也沒有反駁的理由，（說不定哪天他們認為我是個娘們的時候，我就會乖乖的把屁股撅起來呢）。繼而由此也可以推斷出，如果他們說我不存在，那我便是不存在的，無論我怎麼自證，是給他們一耳光問候他們的親戚還是脫光了在他們面前撒著歡轉圈奔跑，他們只要說我沒有，我便不曾出現過。世界也是如此，我如果說世界不存在，那它就是虛無的，無論剛才從我眼前晃過的三花貓是雌是雄，不過是這個世界蒼白而無力的辯駁罷了。這也是我和世界少有的共同點之一了。想到這裡，我心中竟生出些許安慰和憐憫，不由得加快了腳步繼續前行。雪花在我46碼鞋子的踐踏和蹂躪下不斷發出痛苦的呻吟，我卻覺得這「咯吱」聲宛若天籟。我想，如果有神的話，他在欣賞我們遭受苦難的場景時，應該會比這更加愉悅吧。想到這裡，那種噁心感又一次向我襲來。彷彿整個世界和我僅存的那點少得可憐的羈絆也消亡了。我總感覺我就是一滴漆黑的水滴，滴到比我更黑更深邃的夜色之中，在平靜如鏡的水面泛起點點波粼，直到最後一個漣漪也吻在了我無法企及的岸邊，我也就隨之消逝了，彷彿我從未出現過。

不知不覺，我已經走到了家門口，其實我並沒有想過要回家，但是我鬼使神差的就走回了開始的地方。地球果然是圓的，也許我已經繞地球一圈回到了家中，可我全然不知罷了。如果我可以朝著一個方向一直走的話，我寧願選擇往北或者往南走，這樣起碼我能走到北邊或者南邊，如果我往東或者往西走，那我豈不是永遠也走不到頭，這感覺就像是一個永遠也死不了的人，簡直是難受的要命。

正思索著，我坐回了椅子上，環繞著四周，家中一切如故，就像我從沒有出去過。我不由自主地以習慣的姿勢趴在了書桌上，一個恐怖的念頭忽然湧上了我的心頭：也許我真的沒出去過呢。我愈是想急切的反駁自己，愈是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來支持自己。我只得咒罵一聲去他媽的，當做我最後的抗議，然後把日記丟到了一旁。我總不能在日記上寫下一些可能壓根就沒有發生過的事情吧。

可話說回來，那些想法，就算是真的，又能怎樣呢？不過是一個叛逆的人對整個世俗最後的妥協罷了。想到這裡，我賭氣似的閉上了雙眼，不再去多想，放任著自己沉淪。

日記還醒著，我卻已經睡著了。

窗外雪無言。

後記：這個前年寫的一篇文章了吧，具體的日期我也記不太清了，依稀記得這是我在不停嘗試各種風格以找到一個適合我的文風的過程中寫下的。我個人還是比較喜歡這種嘲諷而又喪氣滿滿的感覺的，所以拿出來供大家欣賞批判一下。至於括弧里的內容，我本來是想刪除的，以免引起部分人的觀看不適，但是覺得刪除之後又影響了文章的整體性，因此才將文章完整的放了出來，請大家酌情閱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