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之國

中國的楓葉漂亮是漂亮,總顯得太嬌嫩,雖然是葉,但沾了這懨懨的艷色,總彷彿和秋蓮一樣,又詩意又虛弱。

不論是玉露凋傷楓樹林或是掛屩楓前草草杯,總脫不了憂思愁緒。

大概也是秋氣太濃了,別離又多,把酒聽歌,人都給磨得又倦又瘦,乍見艷粉嬌紅,總覺得葉葉丹楓都是愁,有滿腹牢騷要發。

古詩句中的楓葉,和楊柳比較像,是詩人另一種款式解語花。

得了珍寵,於是長在江邊都彷彿是自家庭院里的,盆栽似的,又體己,又可心。

加拿大的楓葉是未經馴養過的,並沒有將紅未紅的羞澀,沒有相思愁也沒有思鄉怨。

一門心思向上長。

是最高最高的野草,比天蒼蒼野茫茫更寬闊。

但溫哥華卻不是。溫哥華是最像中國的城市,是另一個穿戴得更齊整的北京或上海,因為留了洋,所以稍收斂一些,慾望都深深壓下去了。

溫哥華只有兩個季節,俶爾而過的炎炎的夏,以及漫長的雨季。

雨洗娟娟嫩葉光是春寒仍在,風還清新,也細嫩,銳利也是隱隱的,雖然力氣也大,雨意洶洶能催碧漲。

聽風聽雨小窗眠是經了人事的秋與冬,冬比秋更老些,微雨如酥也是冷,雨足如霜也是冷。

滿街的葉子掉得快禿了,溫哥華也給凍得冷颼颼的。

雖然聲色也俱全,熱鬧也熱鬧,但總是積不住,和肆意著的燈光夜景一樣汨汨地流掉了。

初夏的楓葉是稀稀疏疏綠起來的,躲閃著,猶疑著,試探性,漲了碧色的潮。

夏天的楓葉,和加拿大一般的樹沒什麼差別,都是爽脆的綠,茵茵一大簇,灑滿了金粉一樣的太陽光。

楓葉吸飽了日光,漲得蓬蓬的,漸漸發成了暖融融的一團雛鳳黃。

秋天的太陽被風越吹越稀,吹皺了楓葉,楓葉也深深淺淺地黃起來,黃得深了,又撲撲簌簌紅起來。

雖然也一律是紅,總紅得不大工整,最接近自然的參差不齊,再是無風的靜態也有色差,深黃暖紅一波波。

日頭是短短的,紅楓颯颯涌成艷浪,明霞,漂亮得有人間煙火氣,伸一伸手就可纈。

加拿大的天高,澄澄清,奇異得浮上去,是很輕盈又高曠的海,再大多的雲也給襯小了。

說是橫天雲浪,遠遠望著,幾乎是魚鱗小。

一點一點,一簇一簇,一團一團,桃花水母似的,嬌憨到有點虛弱。

雖然一整個秋也短不了潺潺的雨。

溫哥華是一個傍海的國家,又緊著西雅圖,山那邊吹來的風被海染過,都帶海腥味。

住在溫哥華卻像住在溪邊,因為永遠有水聲姍姍地來,天天下雨。

楓樹再多,也不大能擋雨,甚至連風都擋不住。

溫哥華的風有秋聲,也有五更的愁,吹斜的雨落在哪裡,哪裡便露迷衰草,總彷彿有點不快樂。

有烈烈紅楓的地方卻總是像酥溶熔的暖火舐著,看一看,叫人想到翠苑紅芳晴一類的詞。

很吉祥。

溫哥華的雪落得早,從九月始,天就一陣一陣地冷下來,冷得泛煙灰,把雜色艷色都濾凈了,看了使人心靜。

裹得極厚走在街上,冷風尾嗖嗖得掃來掃去,手腳和心腸都給湃得微冰,整個人都木了,走路也像參禪,抬頭見了新雪花也不太奇怪。

十月的雪下得淺,又輕又靈,積不住。

到了十一二月,天色漸沉,濃灰色更徹底了些,雪也重了,下得結結實實。

這時就能吃楓糖漿了。

金棕色的楓糖漿,是加足糖熬得極稠的夏日金陽光,煮沸了,咕嚕咕嚕吐泡泡,

比麥芽糖更甜更濃,更具草木香。

端了薄薄的小圓鍋子,將尚沸的楓糖漿淋在一面白杳杳的雪上,豐厚得有肌理的白雪忽然就消瘦了,楓糖漿也微凝著。

這時拿一根磨打得很光滑的小木棍慢慢挑起塌著腰的楓糖,卷一卷,就可以享用了。

甜來自於厚日光的夏,紅則保留著溫煦的秋楓色調。

吃到口裡,並不是特別的好味。

太涼了些,也太硬太甜了些,不大有冬日湊著壁爐烤化了的棉花糖蘸巧克力吃的那種稱心如意。

然而,這就是加拿大的楓樹和冬天,即便楓葉都已經飄搖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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