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不到項目，封不起屋頂，你不知道的安藤忠雄

2017年的國慶假期，Roger 在東京國立新美術館參觀了安藤忠雄大展，全稱是「安藤忠雄展·挑戰」，這位建築大師截至目前的人生用「挑戰」二字去概括，再準確不過。

近日又閱讀了《建築家安藤忠雄》這本自傳，著實被這位做過拳擊手和卡車司機，半途出家最終成就傳奇的建築師感動。必須要強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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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住宅作為原點理解建築

如果從未經歷過轉行的艱難時刻，你也許很難理解安藤忠雄。沒有學歷，沒有導師，沒有專業訓練，沒有正規行業的經歷，安藤是如何開始自己的建築生涯的呢？只有靠幫人修建小型住宅。要說服業主把自己一生中最貴重的資產交給你設計建造，想想都知道是多麼難的事。

住宅是安藤起步的原點，也是年輕人走近建築本意的原點。從極小規模的住宅開始入行，並非一上來就是大體量的公共建築項目，安藤忠雄的建築人生沒有學院派遙不可及的距離感，不過正適合年輕人們去了解究竟什麼是建築。

住吉長屋是安藤忠雄最著名的住宅設計之一，建築地塊被兩側傳統的長屋包夾，而他想要在寬度只有兩間的狹小地塊上創造出富於變化與深度的空間。

在建地狹小，預算低廉這樣不利的條件下興建小型住宅，反而能看出建築師對空間的理解。想要跳出長屋這種傳統住宅的思維定勢，建築師必須提出自己的建築主張。

安藤忠雄的答案是：「讓生活融合在自然中才是住宅的本質。」

他沒有沿用傳統住宅那種一棟建築面向街道的方法，而是在建築內部營造出了中庭的留白空間，面對街道的只是清水水泥的牆面。庭院花園並非只是豪宅的專利，狹窄的長屋基地也可以創造出私密的自然空間。

住吉的長屋，中庭

在面對瀨戶內海而建的4x4公寓也體現了安藤同樣的理念，海邊的房子最重要的就是能在樓上看到大海最美的一面，即便只有幾平米見方的土地，也要實現這個目標。

4x4公寓

在國立新美術館的安藤大展中，最讓我感動的其實就是住吉的長屋這樣的小型住宅，展廳靠牆的一邊排布著十幾座這樣的住宅模型，安藤忠雄雖然性格乖張，但你能從圖紙和模型中感受到，他確實是在用心為業主蓋房子。

設計如此大膽思想激進，最初的日子裡安藤很難拿到訂單，在住吉長屋工程正在進行時，附近的居民從四面趕來，圍觀施工的過程，完工之後就委託安藤來設計自己的住宅。嚴格的作風和負責的精神，是安藤最初得以立足的根本。

安藤忠雄最經常問同事的問題就是：

有沒有為建築使用者著想？

有沒有實現當初對業主的承諾？

每逢假期，安藤就喜歡帶著事務所的同事，拜訪已經完成的建築業主，只要一發現建築物的狀況不理想，就立刻想法子解決。一方面是因為敬業負責的精神，另外一方面這種售後服務的經驗是新入行員工們難得的學習機會。有時業主也會被安藤事務所的熱心嚇到，但是他們也會感慨說：「安藤先生雖然強勢，但是卻不是一個完工後就撒手不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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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藤忠雄的建築壯遊

高二的春天，安藤忠雄到東京旅行，他看到了還未拆除的帝國飯店，這座賴特（Frank Lloyd Wright）設計的建築讓他印象深刻。

在大阪道頓堀的舊書店，安藤偶遇一本柯布西耶的書，他偷偷藏到角落，直到攢夠了錢急忙買下。

20歲，他環遊日本，遍覽丹下健三的建築，和日本各處的古建。

24歲，環球旅行。安藤忠雄沿著前川國男的路線，從橫濱搭船到納霍德卡，轉乘火車經西伯利亞到莫斯科，從莫斯科到芬蘭、法國、瑞士、義大利、希臘，再到西班牙，最後從馬賽搭輪船繞開普敦到達馬達加斯加、印度、菲律賓之後回國，花掉60萬日元，為期7個月。

他看到了阿爾托等人的北歐建築，希臘和羅馬的古代遺迹，巴塞羅那的高迪，曾經在舊書店裡做夢也想親眼看到的柯布西耶的建築，薩伏伊別墅，朗香教堂，馬賽集合住宅。

「即使是相同的知識，通過閱讀抽象辭彙而獲得，與在實際中親身體驗來理解，所獲得的深度是完全不同的......二十幾歲的旅行經歷，成了我此後人生中無可取代的財產。」

我們可以明顯地看到，安藤在設計六甲集合住宅時受到了柯布西耶對新型社區的思考，小筱邸、光之教堂和萬神殿一樣，營造出了神聖而充滿戲劇性的光之空間。對於愛思考、愛鑽研的年輕人，旅行可以賦予他們豐富的思想空間。

安藤忠雄的魅力就在於四個字——「敢想敢做」。有些項目根本還沒有業主意向，安藤不管，只要自己有想法，就自顧自把圖紙和模型做出來，後來就會有業主真的對他說，「安藤先生，我覺得你這個想法不錯，就在我的這塊地上實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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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舊材料」中實現「新夢想」

日本壯遊途中，學生James一路都在說，我最喜歡Ando了，Ando的建築特別有感覺......不管面前的建築到底是哪位建築師所設計，只要有清水混凝土的外觀，他都說是Ando設計的——安藤忠雄和清水混凝土已經形成了無法分割的關係。安藤自己也說，有很多客戶找他設計住宅，挑明了說就是沖著清水水泥的風格而來的。

然而安藤的清水水泥風格，並非為風格而風格，70年代時他選擇使用混凝土而非現代建築常用的玻璃，就是因為在有限的預算下，內外牆一體成型的清水混凝土是最簡單最省錢的方案。

北方文藝復興的代表人物凡·艾克兄弟率先使用油作為顏料溶劑，弗蘭德斯畫派的維米爾用透鏡輔助完成準確的透視，現代建築的高技派，這些都是都大膽採用新技術的例子。然而材料和技術並非越先進越好，一流的建築師總是會在有限的條件下發揮出材料和技術最大的功效，甚至做出大家完全意想不到的效果。

西班牙偉大的建築師高迪處於現代主義盛行的20世紀，在他活躍的1900年前後，歐洲先進國家已進以鋼鐵、混凝土等近代工業材料為主的時代，但高迪主要的創作地——巴塞羅那在當時的歐洲屬於邊陲地帶，並沒有跟上時代潮流。

高迪沒有象密斯、柯布西耶等現代主義大師一樣，運用當時新型鋼筋混疑土屋頂，而是使用當地一種傳統的拱頂技術——加泰隆尼亞拱頂（Catalunya vault)。

加泰隆尼亞拱頂採用輕薄的磚片互相黏著組合而成，可以做出一般厚磚塊做不出的自由形狀。這種非常切合實際需求的傳統技術，被高迪利用並突破表現的極限。他的建築也遠超現代建築層次的豐富空間世界。

加泰隆尼亞拱頂，米拉公寓

24歲的安藤忠雄在巴塞羅那受到了高迪的啟發，為了突破混凝土這種舊材料的極限，他花了太多心思。

在安藤忠雄之前，水泥可以算是最簡陋且難看的建築材料，你一定見過未完工的建築工地上建築物的水泥外牆，絲毫沒有美感可言。安藤忠雄卻從這被認為是粗糙不堪的建材中看到了另外的可能——

如果在混凝土中加一定比例的水，就能在混凝土上實現觸感上平滑柔和的效果，灌出甚至具有絲綢質感的混凝土牆面。赤裸的清水混凝土牆面在四周圍繞，再加上引入室內的自然光線，這樣的空間樸素而又充滿力量。

要實現這樣的效果並非易事，建築師必須徹底檢查水與水泥粉的配比、模版的精確度，還需要現場工人們的齊心協力。事業剛剛起步的時候，安藤總會在灌漿的日子和工人們一起手拿竹棒，灌出漂亮的清水混凝土來。

任何領域真正的大師都不只是空有名氣，他們總是解決實際的難題，推進行業的創新和發展。遇到問題解決問題，嘗試新的技術，改進已有的工作方法，實現自己的理念和主張，這已經是頂高明的境界了。

光之教堂復原，國立新美術館外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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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人生中微小的希望

1988年，光之教堂的項目由於經費不足的問題舉步維艱，沒有建造商願意接受這樣預算吃緊的小項目，安藤甚至想過要不架設屋頂，索性以開天窗的狀態結束工程，最後屋頂是有了，但是室內的長椅都是用施工現場腳手架的杉木板做成的，建造商的老闆發現自己身患重病，在工程竣工後一年也離開人世。

寫到這裡我才明白，「安藤忠雄·挑戰」展覽為何要復原一座光之教堂而非任何其他一座安藤的作品。

建築的故事必然伴隨光和影兩種側面，人生也是如此。 有光明的日子，背後就必然有艱苦陰霾的日子。在保守的日本社會，想要自學成才而成為建築師是何等艱難，安藤忠雄在一開始就像一個賭徒，抓住人生微小的希望，從一個住宅到另一個住宅，拚命活下去。

「一個人真正的幸福並不是待在光明之中。從遠處凝望光明，朝它奮力奔去，就在那拚命忘我的時間裡，才有人生真正的充實。光與影，那是我置身建築的世界四十餘年來，從中學習到的一點屬於自己的人生觀。」

正如安藤的贊助人、三得利掌門人佐治敬三送給他的一句詩所言，「青春不是人生的一段時光，青春是一種心境」。（Youth is not a time of life; it is a state of mind.）

我們知道「敢想敢做」的安藤忠雄會繼續迎接更多挑戰，我們也在夜深人靜時砥礪自己：去吧，找到自己人生中哪怕再微小的希望，拚命活下去。◎

現已開展

時間：2017.12.30-2018.05.20

周日至周四10:00-19:00 周五周六10:00-22:00

地點：明珠美術館

票價：80

購票鏈接：http://www.gewara.com/drama/369755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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