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白紅三部曲之藍》：電影中無聲的藝術

04-13

對於那些以戲劇的衝突甚至宏大的場面來探討電影的藝術性的人來說，基耶斯洛夫斯基這部藍色的影片恐怕會令他們有些失望。《藍》講述一個因一場車禍突然失去丈夫孩子的女人從痛苦絕望到心靈從新獲得自由的轉變過程，整部影片也許讓人覺得有些沉悶，沒有跌宕起伏的敘事，缺少宏大的場面，然而導演去掉浮誇的對白，對人物心理精巧的刻畫以及細膩的情感描繪，都讓這部以自由為主題的影片上升到一種藝術的境界：無聲的藝術境界。

車禍後躺在病床上醒來的朱莉，她淡定的表情甚至讓我們覺得有點反常。正是這種淡然的表情，卻極具張力地反襯出女主人公內心無言的苦痛與絕望。沒有過多的對白，在醫院裡我們看到她拿起葯往嘴裡灌，想以此來了結自己的生命，一個簡單的動作便將她此時絕望的心境生動地表現了出來。到後面朱莉離家出走，在牆上用手摩擦出血，表現她的痛苦，用力嚼碎棒棒糖，想以此來緩解心中的苦楚，都通過簡潔有力的動作來傳達人物內心的感受。吃糖似乎成為了電影中一種慣用的寓意手法，在現實生活中，當我們感到傷心、難過、絕望、痛苦時，有時會通過這種外在的方式來化解內心的悲痛情緒。作者通過一連串的動作將整個人物的心理變化連接起來，進而讓敘事連貫。當朱莉想要儘可能地抹去傷痛的記憶，她將丈夫未完成的手稿付之一炬，在空檔的藍色房間里，一把拽下藍色的水晶玻璃，這些看似支離破碎的片段性動作，通過導演的拼接，有力地外化了主人公失去一個完整的家之後的心境，若用語言去表達，便會顯得力度不夠甚至會讓人覺得膚淺。

影片中也有精巧的場景設計，藉以表達主人公的內心情感，其中便有對比的表現手法。當朱莉回到房子里，她聽到女保姆躲在房間因為對去世的男主人依依不捨而哭泣，朱莉抱住她，卻沒有一滴眼淚。一個非親非故的老女人的哭泣與冷靜的女主人之間強烈的戲劇性的對比，讓這種內聚的情感一下子上升到一個頂點，這也是導演為人稱讚的一幕。

在經歷了情感的悲痛與絕望之後，便是冷漠。作者同樣用無聲的手法來描繪這種心理狀態。先是當房東讓大家簽字決定是否讓樓下的妓女繼續留下的時候，朱莉冷漠地拒絕了，理由是這與她無關。然後是一個午後朱莉坐在陽光下的鏡頭，一位佝僂的老婦人慾將玻璃瓶塞進垃圾回收箱，朱莉只是靜靜地坐在那，沒有同情沒有憐憫。有趣的是基耶斯洛夫斯基三部曲後面也出現過同樣的場景，但導演讓我們看到了主人公不同的反映，這大概不是偶然。

而後導演安排了一幕讓我們印象深刻的場景，朱莉在房間發現一窩老鼠，可接下來她向鄰居借了一隻貓，殘忍地讓它去吃掉剛出生的老鼠幼崽。導演給了這些可愛的小鼠特寫鏡頭，目的是為了反襯出後面女主人公的殘忍。經歷了悲慘遭遇的朱莉，當看到這種親情的畫面時，更加勾起了內心的波瀾起伏。簡潔而富有象徵性和表現性的動作代替了人物內心的獨白，讓觀眾用眼睛去思考，這是鏡頭語言的魅力所在。

但沒過多久，影片中的女主人公開始慢慢接受愛情，接受友情。她與樓下的妓女相處，並幫助她。與丈夫的好朋友，一個一直以來愛慕她的鋼琴家開始接觸。我們不知道促使她發生這種轉變的導火線是什麼，也許是愛情的力量，也許是來自內心的自我救贖，也許是大街上那位吹著自己丈夫的曲子的老人無形中給了她某種音樂的力量，這些我們都無從知曉，但最後導演無疑給了朱莉一個從新獲取自由的機會，一種心靈上真正的解脫，或者她曾經並未真正自由過，只是背負著沉重的感情負擔。在這裡影片探尋的是一種心靈的解放、一種無拘無束地自由選擇，而導演正是通過一連串無聲的動作，將人物細膩的情感表達了出來，讓我們看到主人公心路歷程的同時，也引導主人公一步步走向自由的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