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少年為什麼不再打籃球了？

我問他，你現在為什麼不打籃球了？他說：沒時間。短短三個字卻讓我啞口無言，好像好多事情都可以用「沒時間」搪塞過去，至於是不是真的搪塞過去了，只有自己知道吧。

他好像胖了許多，身形壯碩，皮膚被陽光曬得黝黑，他把目光移向別處，好像要說點什麼，但是抿了抿嘴，決定接著沉默，喉結的上下移動看的出他把想說的話和口水一起吞了下去。所以沉默是多好的東西，即使你的內心翻江倒海，只要你保持沉默，大家一樣相安無事，波瀾不驚。

吃飯間，他的手機一直響個不停，我說，現在不是已經下班了嗎？為什麼還是這麼忙？我承認我被手機鈴聲吵得有些不耐煩。他說，他的工作如此，忙的時候幾乎沒有下班時間，再晚都要加班，閑的時候去外面釣魚一整天都沒有事情做，我現在開始懷疑，他到底是努力工作晒黑的呢，還是出去釣魚晒黑的。

電話終於消停了一些，我問他說，什麼時候結束和你女朋友的愛情長跑呢？他突然看著我：結婚？拿頭結啊？他的眼神堅定無比，以至於我難以分辨他說的到底是肯定句還是疑問句。他說，父母給他買了新房，也裝修好了，但是需要他還房貸。就這點工資，拿什麼還呢？這次他的眼神還是堅定，但我敢肯定他這次說的是疑問句，問得很深的那種。

他說換了幾次工作，工資還是不見起色，唯一欣慰的是他女朋友一直陪著他。我說那該結婚了，給人一個交代。他說：結個屁呀！

得了，這次是肯定句。

他的電話又響了，他女朋友打來的，他讓他女朋友收拾一下家裡，應該是昨晚和朋友聚會後留下的酒瓶和些許垃圾，還告訴他女朋友廚房的調味料被他放在哪裡了，哪一些調料沒有了需要重新買。他認真的樣子讓我吃驚，他以前絕不是這樣的，至少他不會知道每一種調味料的作用。桀驁不馴的他如今為柴米油鹽所操心，這是歲月走過留下的痕迹，這種變化的恐怖之處就在於，它像涓涓細流，悄無聲息的滲透到你生活的方方面面，看起來沒有任何危害，但是已經在不覺中讓你的生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你不會有任何答案，只會有人來告訴你，這是你必須經歷的。我以後也會如此，只是他比我早幾年體驗了，我很慶幸我沒有抱著自己能逃過一劫的僥倖心理。

生活從不欠誰什麼，生活也從沒想過改變你，因為它可能真的沒有那麼多時間，所有的改變都是我們走在每個十字路口自己選擇的道路。滾滾洪流向前，當年唱《不想長大》的少女也已經成了阿姨。我們也從弟弟妹妹變成了哥哥姐姐，我有時候會被小孩叫叔叔。身份的更替和責任的轉接，從來如此無情又必不可少。戀愛，結婚，成家，生子，從索取者變為輸出者，一路上都在失去，一路上也都在獲得，到底失去的多還是得到的多，孰輕孰重好像已經無從考究，誰會去考究呢？

飯後，他說還是得回去加班，我說行，那下次再聚，看著他騎著電動車遠去的背影，好像還是當年那個在籃球場上飛馳，跳躍的少年，意氣風發，願他永遠如少年，願你永遠如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