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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醫正治怪病紀實之一

每每閱讀名家醫案之書,總是樂趣無窮。因為我閱讀每個醫案,都習慣先遮住對方診斷思路及用藥,自己先凝思開方,再看與對方思路是否一致。

這個遊戲尤其有趣,又充滿挑戰,它既證明了中醫在整療疾病上,有西醫不可替代的先進性;也證明了正確的治病思路,只有一種(比如某患者疾病應以養肝陰心陰為主,祛風為輔,任何能治好該疾病的思路不能脫離這一條),但用藥是多樣化的,畢竟,祛風葯、補益葯、清火藥...都是多種多樣,有可相互替代者,大千世界製造了這麼多材料,所以也不止一條大道通羅馬。

它還證明了:在人類身體沒有和晶元結合之前,中醫的基本思考,就能涵蓋對疾病的絕大部分解釋權(抱歉,像鉈中毒這些奇怪的疾病,沒人治過,為了用詞嚴謹,我只能這麼說了),也能用常規的思路,去治好它們。

西醫那種發現一種病,就研究專方專葯的模式,提升了大樣本基礎上的治病效率,但又同時忽略了個體的治癒情況。所以,中西醫是這麼一種關係:

從對社會大體量治病的效率而言,西醫更優;

對個體的複雜疾病治療效果評估,中醫更優。

所以,西醫治病看統計,中醫治病,看你找的哪個醫生,它們不可相互替代,並各自在社會發揮作用。

我摘取一些讀過的醫案,與同道共賞:

1、九年無汗身癢案

李 XX,女, 14 歲,學生。 1976 年了月 16 日由其母帶來就診。主訴其軀幹及四肢不出汗,瘙癢已有九年。患者五歲時,其母發現其雙下肢有散在針尖大小的紅點,數月後開始消退,但以紅點為中心的皮膚顏色減退並變硬,呈 1~2 分硬幣大小之圓圈,無汗出,有癢感,無其他不適,以後逐漸發展到整個下肢無汗出,皮膚粗糙,發癢,搔之脫屑,仍無不適之感。久之,竟發展到軀幹及上肢亦無汗出,皮膚粗糙瘙癢,心中煩熱,尤以天氣炎熱和吃辛辣食物後更為明顯,痛苦異常。

查患者發育正常,營養良好,全身皮膚除頭面部外,均顯乾澀、粗糙,有皮膚脫屑,下肢有抓破痕迹及散在的圓形色素減退區,局部皮膚稍硬,彈性差,心肺(一),其他無異常發現。苔薄白,脈緩。擬《傷寒論》桂麻各半湯。

桂枝 10 克、 麻黃 10 克、 白芍 10 克、 杏仁 10 克、 生薑 3 片、 大棗 4 枚、 甘草 3克。

服上方三劑後,心感舒暢,軀幹及上肢略有微汗出,余症同前。原方再進三劑,全身微汗出,諸症若失。為鞏固療效,原方劑量減輕再進三劑, 1978 年夏隨訪,汗出正常,皮膚如常人,以後一直未複發。 (李吉茂:《湖南中醫學院學報》 1982 年第 1 期)

[編者按]無汗一證,原因非止一端。有少陰陽虛,寒閉肌表者,如前案,宜麻辛附子湯助陽透表,本案患者軀幹,四肢無汗而瘙癢,別無大苦,雖病延八、九年,仍有風邪久郁肌表,營衛無力抗邪外出之證。桂麻各半湯調和營衛,發汗祛風,葯簡效宏,為本證的治療展示了另一種途徑,學者當會其意,變通運用之。

2、食冰不解涼求案

張 XX,女, 67 歲,住章丘縣公安局。 1980 年 2 月 23 日就診。家屬代訴,患者近十天因連續感冒二次,寒熱不重,但終日體乏無力,晝輕夜甚。今夜突然汗出惡寒,煩躁不寧,如火燒胸,非食冰不可,家屬即從室外水桶取冰兩塊,食後仍不解涼求,又將兩杯放入白糖的熱水置室外,候結冰後交替服用,並用熱水袋裝入冰水,冰在肚上,方暫解求涼之望,患者既往有「高血壓」,「冠心病」,「慢性胃炎」和腹瀉等病史。

現測體溫 37.5℃,微汗,仍惡熱,面色黃白相兼,渴欲冷飲或冰漱,飲亦不多,熱飲即吐,口中氣味酸腐,大便稀而穢臭,腹部略脹滿,納極差,舌質正常,苔白膩,脈大有力。此為濕熱搏蒸(熱重於濕),治以白虎湯清熱為主,平胃散燥濕為輔。

生石膏 40 克、 知母 12 克、 蒼朮 12 克、 陳皮 10 克、 草蔻 4 克、 茵陳 90 克、甘草6 克。 二劑。

水煎分四次涼服,是遵「治溫以清,冷而行之」之法。

葯後食涼之求己解,惡熱汗出消失,煩躁亦減,亦能熱飲,但食慾仍差,口粘如膠,苔白如糊,此乃熱除濕盛脾虛,擬加減平胃散燥濕旺脾。

蒼朮 10 克、 白朮 10 克、 陳皮 6 克、 草蔻 4 克、 苡仁 12 克、 黃芩 5 克、 甘草 6 克。

三劑,水煎溫服。

葯後諸證均減,又繼上方加減服二十餘劑,病癒。

[原按]該病食冰不解涼求,飲熱即吐,為內熱熾甚,表無火熱,渴不多飲,面、舌、苔無熱象,是熱被濕戀,不能外揚,大便稀黃穢濁,為濕熱下迫大腸。吳瑭曰:「濕熱相搏,不可偏治,從清熱則濕不退,從祛濕則熱愈熾。」故用白虎湯清氣分之熱為主,平胃散燥濕為輔,清燥兼用,以防熱被濕戀。

熱易除而濕難盡,濕性粘膩,難得速除,當緩圖之。後單守除濕之法,意在於此。

3、脊熱案

紀 XX,女, 35 歲,市民。 1964 年 7 月 20 日初診。病人患崩漏愈後,遂發脊熱,日發 2~3 次,朝輕幕重,甚則頭暈目眩。病已半月不愈,診得脈象弦細而數,舌紅少津,無苔。此血海空虛,虛熱循經入於脊里,故發此病。治以斂陰抑陽法。

生白芍 20 克、 生甘草 6 克、 狗脊 9 克。 水煎服。

連服三劑,脊熱減輕大半。繼服 3 劑,脊熱盡除。

[編者按]沖脈起於胞中,上行脊里,為經絡之海。崩漏後脊熱,顯為陰血虧虛之候。重用芍藥甘草湯酸甘化陰,佐以狗脊引葯入於脊里,滋補奇經。葯雖三味,配伍精巧,可謂善用經方者也。

4、下腹灼熱如火燎案

張 X,女, 32 歲,四川省什邡縣兩路口公社五大隊社員。 1974 年 9 月 17 日就診。病人自述, 1962 年夏季,正當妊娠 3 月時,冒烈日徒步運行之後,突然出現惡寒發熱,小腹墜脹,小便短少,灼熱疼痛,淋漓不盡。當地醫院診為「急性腎盂腎炎」,收入住院治療,癥狀好轉而出院。從此後,每遇小勞或食辛辣,前病複發。夏日發病既頻且重,發作時腰股、會陰及小腹等部熱如火燎,尿道燒灼掣痛,小腹弦急,痛引臍中,身寒慄起,雙目淚出,雖值嚴冬,必須坐浴涼水,一盆坐溫,換冷再坐,須如此反覆數盆,同時用大劑鮮車前草,金錢草,黃柏濃煎取汁,加白糖冷服,小便方可點滴而出,得尿之後,各症緩解。每次發病,均需如法醫治。平常亦覺腰腹烘熱,不欲近衣,偶一受熱,病即發作。但上身與下肢卻畏寒怯冷,需重衣厚被。經常腰痛身軟,不能參加勞動。發病時生活亦難自理。 1965 年到成都某醫院檢查,確診為「腎盂腎炎」。近二年來,發病頻繁,病勢逐漸加重。每逢夏月,幾無寧日。同時常見頭痛咽疼,口乾且苦,胸中發熱,心悸汗出,雙足冷,胃脘涼,惡食涼物,食即胃痛,甚則嘔吐。因服西藥過敏,十餘年來,服用加味二妙散、六味地黃丸、知拍地黃丸,龍膽瀉肝湯、五苓、八正等方葯治療均不效。因發病時間長,病情較重,便來我院什邡教學點醫治。察面色暗黃,精神萎靡,情志苦惱,少氣懶言。尿色黃而渾濁,舌質紅(舌尖尤甚),苔黃,脈沉緩無力。觀其病證,乃中氣虛,濕熱下陷,脾失升發,肝失條達,三焦鬱熱,水道不利所致。治以益氣升清,調肝解郁之法。仿昇陽益胃湯。

明沙參 24 克、 黃芪 30 克、 谷芽 30 克、 麥冬 12 克、 粉葛 12 克、 白芍 12 克、 白菊花 10 克、 烏梅 10 克、 浙貝母 10 克、 淡竹葉 10 克、 銀柴胡 10 克。

二診(10 月 16 日):初服二劑,小便墜脹疼痛俱有減輕,於是守服 20 余劑。近一月來,尿痛僅有兩次輕微發作,不再坐浴涼水,精神食慾大有好轉。但咽痛身熱仍在,脈緩無力,尺部沉弱。說明肝脾郁滯漸減,清陽上升,但下焦之氣陰未復,少陰樞機不利,治當側重溫腎益氣,開郁導濁,仿馮楚瞻全真一氣湯法和《三因方》白散子方。

明沙參 24 克、 山藥 24 克、 麥冬 12 克、 淮牛膝 12 克、 熟附片 12 克、 生地 10 克、法半夏 10 克、 滑石 10 克、 白菊花 10 克、 黃芪 30 克、 谷芽 30 克、 山楂 15 克。

三診(12 月 30 日):已服上方二十餘劑,咽痛、股熱及尿痛等症均已消失,參加農業勞動,病未複發。惟胃脘隱隱冷痛,有時噁心,氣短,腰痛膝冷,脈弦緩。病已基本治癒,但中氣尚未恢復。再以補中益氣湯去當歸,甘草加谷芽、麥冬,法半夏、山楂調服善後。

[原按]淋病有五。本病小便淋漓澀痛,反覆發作 12 年。病起於勞倦之後,遇勞即發。結合脈症分析。屬於勞淋範疇。因中氣虛衰,三焦決瀆失職,徒用苦寒清熱,養陰利尿,反致中氣愈陷,鬱熱更甚。苦寒瀉熱利濕之劑,雖能使鬱熱暫開,但再傷中陽。 耗損腎氣,濕濁乘虛下注,形成水寒、土濕、木郁之證。以致腎虛不能化氣行水,

此案甚為複雜,醫者功力深厚,令人自愧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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