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邊境仲裁事件

一

我叫寇準。

但是今天我來不是跟大家說我的故事的，也不是說事實上並不存在的楊家將的故事的，而是說著名的澶淵之盟事件的。

其實華夏一國五千年，簽訂的類似條約非常多。

主要原因是風水輪流轉，誰也不能保證自己的民族長盛不衰。

所以就有了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

比如漢高祖白登之辱，然後漢武帝一戰雪恥。

比如唐太宗城下之盟，然後還是他一戰雪恥。

問題只是：

有的人成功獲得了最後的勝利，有的人沒有。

有的人以整個事件經過為標準，有的人不是。

於是匈奴老念叨著自己曾經無數次打敗漢軍，只輸了最後幾場。

漢人則念叨著笑到最後的還是我們，和親簽合約那叫韜光養晦。

說句老實話，要不是實力不夠，誰樂意玩這些小手段？

要不是匈奴實在不是東胡的對手，冒頓單于何必用老婆財寶去麻痹敵人？

要不是晉國不能同時面對虢虞兩個國家，晉君何必用寶馬美玉賄賂虢君？

承認吧，這一切與正義無關，只是利益而已，這還得感謝我們的孟子先生，他說了：王何必曰利，王不如曰義。

二

廢話太多了，我們接著說澶淵之盟。

那一年的年份很有意思，是公元999年，從這一年開始，東北部的遼軍就不停地騷擾我國邊境。

但是二十年前，太宗皇帝御駕親征，贏得倉皇北顧，導致宋軍至今畏遼如虎。

另一件讓人無奈的事情是，我們在邊境幾乎無險可守。

因為整個河東地區走廊，燕雲十六州目前有一大半都在遼軍手中。

燕雲十六州的位置重要嗎？有多重要？

我就說一句，你們如今被譽為帝都的北京就是燕雲十六州的地盤，長城東段幾乎被全包括進去，你說重要不重要吧？

我們為什麼不好好守著這地方？

這個鍋我北宋不背，主要是五代十國的時候，著名的漢奸石敬瑭為了謀朝篡位，跟遼國借兵，為此簽訂了喪權辱國的幽州條約，把十六國全割給人家了。

三

但是後來石家垮了，劉家人和柴家人不承認這個合同。

我們換位思考一下，契丹人能不能答應他們歸還土地？

說不得，雙方就一句話，手底下見真章。

結果後周大軍大顯神威，一路奪回三州三關，眼看著就要一舉收復十六州的時候，五代十國的老毛病——軍閥節度又開始了。

導不久周君主駕崩，大軍退還，沒能收復全境。

於是趙家人趁機篡位，粉墨登場。

大家不必笑，天下本是天下人的天下，唯能者居之。

這才有了我朝太宗御駕親征。

結果太宗皇帝篡太祖皇帝的位的本事很大，領兵打仗的本事卻稀疏平常，被敵軍射中一箭，大敗虧輸。

二十年後，遼軍又蠢蠢欲動，成了本次國土仲裁案的導火索，而我則成了本次事件中的關鍵人物。

四

大約還是遼軍開始騷擾後的第五年，遼國蕭太后與皇帝耶律隆緒御駕親征，不遠千里一路進軍，勢如破竹，二十萬大軍最後集結到澶州城下。

在這之前，朝中大臣有建議遷都南京的，有建議遷都成都的，大家知道，歷史上這麼幹了的皇帝基本都····

巧的是，這時遼軍主帥蕭撻凜被我軍意外格殺了，類似的案件也只有兩百多年後，蒙古大汗蒙哥在合州城下的意外身亡了。

反正這時候在我的建議下，年輕的趙家第三代CEO真宗皇帝終於被我哄到了澶州城，御駕親征對御駕親征，趙家天子對契丹母子，這一戰總算是王對王，將對將，旗鼓相當了。

但是這個時候尷尬的事情發生了。

澶州城集結了十萬左右的部隊，按理說這時候把周邊的軍隊調過來前後夾擊，十個蕭太后也得GG了，但是偏偏這個時候，軍閥節度的老毛病犯了，王超手握十數萬大軍卻按兵不動。

局勢變成了我帶領十萬多軍隊面對大遼二十萬主力。

如果我能自由發揮，那麼完全是有機會打勝仗的，但是真宗皇帝左右牽制，畏首畏尾，讓我處處喪失先機，沒法跟遼軍正面抗衡。

但是我們卻收到了遼軍的求和書。

五

一開始我們也沒弄明白，這遼軍勢如破竹，士氣正盛，為什麼主動求和呢？

但我一拍腦袋就明白了，原來蕭太后發覺王超按兵不動，以為我們另有打算，她二十萬大軍孤軍懸遠，糧草不濟，除非立馬攻城，否則休想撐過三周。

但如果攻城，澶州城大軍鎮守，王超十數萬部隊在後壓陣，萬一來一個圍魏救趙之計，遼人前進無路，後退無據，必死無疑。

一念及此，我不由長嘆一聲，千載難逢的決勝時機，居然輕易錯過。

真宗果然很高興和談，問我應該開出什麼條件，我說：收回燕雲十六州，否則免談。

真宗嚇了一跳，連忙否決了我的提案，直接把價碼壓到最低。

結果人家遼國談判高手過來了，提出的條件是：歸還後周佔去的三州三關之地，再支付戰爭賠款。

我當時心裡那個恨啊——契丹人你們別以為中原無人，主要是趙家人太無能，不然我寇準一個人就能把你們全員拿下。

最後在我的據理力爭之下，終於迫使對方承認我們的國境線，簽署互不侵犯條約。

其實我最大的據理力爭不是對付契丹人的，我有把握就算我一分錢不掏，契丹人也得認了。

但是真宗皇帝沒這個把握，我大部分的精力都是用來勸說他的。

這個二貨居然把賠款提升到每年百萬兩，真是不當家不知道油鹽貴，每年開董事會的時候你看財報看那麼認真，搞了半天都不知道自己家年收入多少嗎？

我恨不得把他腦袋摘下來看看裡面到底裝了啥，看每年的后妃選修圖的時候明察秋毫，這個時候怎麼就高度近視加散光了？是不是小數點點錯地方了？

於是我只好把負責談判的人叫來：皇上答應你一百萬，但是我告訴你，要是敢超過三十萬，你就等死吧！

六

這個負責談判的人叫曹利用，他是個膽小鬼，到了那邊就被嚇得魂不附體，我跟他說不能超過三十萬，他居然就真的按照三十萬談下來了，一分錢也沒替我省下來。

就這真宗皇帝聽說他三十萬拿下合同的時候還很高興地說：幹得好，幹得不錯。

這個時候我默默頂著曹利用，心裡想著：我去年買了個表，要是眼神能殺人，我叫你碎屍萬段！

但是木已成舟，我也不得不認了。

你們說我為什麼不親自去談？

一來我是宰相，二來真宗怕我獅子大開口破壞和談，三來我要是被扣住了，估計這邊三百萬的天價都能談出來。

但是我又能說什麼呢？

要知道，這件事在漢人歷史上的影響力絕非什麼白登之辱可以比擬的，其影響力完全可以用八百多年後的南京條約來比喻。

在這場政治遊戲里，我們從頭到尾都只是把公理與正義當成理由來用。

遼人歸還土地不是因為公理正義，而是因為他們知道自己沒本事看住這些地方。

我們不給三州三關不是因為公理正義，而是因為我們知道給了只會有更多麻煩。

我不得不承認，其實在權力這場遊戲里，從來就沒有公理與正義，有的只是強與弱，這不僅僅是所謂的軍事實力，也包括智力和定力，尤其是趙家人的智力和定力。

尾聲

這場糾紛之後，契丹人沒有輸，他們回國後宣稱獲得了宋國每年白銀十萬兩，絹布二十萬匹，契丹人歡欣鼓舞，認為契丹打贏了。

我們也沒有贏，我們回去後宣稱我們花了三十萬的年費，拿回了這次被契丹人攻佔的土地，並「強迫」對方承認我們的邊境線恢復到北宋開國時期。

這就是我們這一場雙贏的邊境仲裁事件。

我唯一可以說的是：假如雙方腦袋都還正常的話，所有的戰與和，都是在利益盤算和形勢調研的基礎上做出來的，而不是一拍腦袋說打就打的。

讓正義歸於正義，不要老打擾它。

註：

1.楊家將是小說家言，事實上楊業的兒子只有長子楊延昭是著名將領，在澶淵之盟前後多次上書陳計對抗遼軍，寇準十分欣賞他，但是真宗皇帝這尿性，導致英雄無用武之地。

2.五代十國年代軍閥節度普遍，即使當了皇帝也不能隨意調動部隊，北宋初年的杯酒釋兵權其實也並沒有解決這一問題，導致北宋軍隊雖然強大，但是勇於內鬥，怯於對敵。

3.澶淵之盟名義上省下了軍費，其實是喪權辱國，加重百姓負擔，違背了太祖趙匡胤的遺訓，同時也並沒有實現軍費的縮減，反而導致了後來多次增加歲幣。

4.從來沒有虛弱的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