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藏在時代底下的奇女子，連張國榮徐克都愛慕不已的電影「鬼才」

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李碧華的名字無疑顯得陌生，然而提到她的作品，卻無不大名鼎鼎，《霸王別姬》、《青蛇》、《胭脂扣》、《梁祝》、《川島芳子》、《古今大戰秦俑情》，一部部耳熟能詳的電影，全是改編自李碧華的同名小說。

如果她願意，她的名聲可以響徹整個世界——就如同她的作品一樣大放光彩。然而，大隱隱於市，居於香港這樣一個地方，她竟能遂心，將自己成功地躲藏在作品後面，簡直是一個奇蹟，她從不接受採訪，也不在公眾場合露面，身世、年齡，容貌皆不詳。我懷著好奇之心遍搜網路，竟然沒有找見她的廬山真面目，也有一張自稱是李碧華的照片，然而顯然不是。

李碧華評價張愛玲時有一句妙語：「她擅寫月亮，卻不團圓」 ，略作改動則很適合自己：「擅寫愛情，卻不圓滿」 。情是李碧華筆下永恆的主題，卻從不花好月圓，而無不千瘡百孔，華麗詭異的文字下，呈現的是人性的種種不堪，正應了張愛玲的那句話：「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虱子」 。

對於李碧華來說，越是傳說中的天長地久、情比金堅、亘古不移，就越可疑，越得把表面的華美揭去，讓深附其內的虱子無所遁形，因此，才有了《青蛇》里自私、懦弱的許仙，才有了《胭脂扣》里背信苟活的十二少，李碧華借筆下人慨嘆道：「這便是愛情，大概一千萬人之中，才有一雙梁祝，才可以化蝶，其他的只化為蛾、蟑螂、蚊蚋、蒼蠅、金龜子……，就是化不成蝶，並無想像中的美麗」。有人責怪李碧華刻薄，其實她只是清醒。

或許是同類知同類，李碧華把深切的理解、憐惜和同情給到了筆下的每個女人，她曾說：「最強的女人會最弱;最弱的女人會最強。女人就像一顆眼珠：從來不痛，卻禁不起一陣風;一點灰塵叫它流淚，遇上酷熱嚴寒竟不畏懼。」這是我所聽到的對女人的最恰當註解，也只有女人會這麼準確的詮釋女人。無論是《胭脂扣》里的如花，還是《霸王別姬》里的菊仙，無論是青蛇，還是川島芳子，她們或工於心計，或八面玲瓏，或顯露張揚，或堅韌獨立，卻無一例外具有真性情。給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如花，這在很大程度上得益於梅艷芳的成功演繹，她扮演的如花，外表裊娜纖弱，卻綿里藏針，執著糾纏，上窮碧落下黃泉，為的不過是一個情字。

李碧華筆下的男人卻遠沒有女人的率真可愛，往往薄倖、自私、懦弱，《青蛇》里的許仙，這個千古相傳的忠厚老實一書生，卻不過是一個自私、懦弱、表面老實之輩，這一點，小說比電影表現尤甚，凡夫俗子許仙安然享受著白蛇的萬千溫柔，只因為男人的那點小心思：他深知他是被她看上的，感情這東西，誰先動了心思，誰就輸了；許仙見縫插針，躲開白蛇的百般提防，與青蛇曖昧糾纏……諸此種種。

李碧華的好，還在於她盡寫些別人不去寫的東西。她張狂、肆意的很！才不學裹足的女人寫些瑣事閑情，就寫辛辣的川島芳子。子不語怪力亂神，她的作品中儘是怪力亂神———賣櫻桃的女妖，活了千年的楊貴妃，埃及的木乃伊，甚至於寫螳螂之思之情！但又與同是「子不語」的《聊齋》不一樣，她也不專寫鬼怪妖精，只是展現她往複輪迴的生死觀，信奉善惡終有報，以今世寫前生。

因為扯上了生死，她的故事中不由得帶上了凄厲詭異，再加上冷眼所見之人性與情事，就成了李碧華獨有的風格。

風格獨，目光獨，內容獨，獨一無二的鬼才。

而在生活中的李碧華，亦是如此。她不願出席各類活動，只願以文字示人，正是我最喜歡的作家風骨。曾經有人問她如何看待世人將她與張愛玲並提，她淡淡答道：

每個作家都是獨立的個體，我不願意像誰。

不愧是她。

帶著一貫的疏離與冷靜，她「不願意像誰」，終於誰也不像，成了世間唯一的文妖，以其才情艷行於世，赫赫於文壇，再無出其右者。

這便是我心中的李碧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