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是一個殺人犯」開頭寫一篇文章

「我是一個殺人犯，」那個男人低著擺弄著手裡的刀，「就是用這。」

縮在角落裡時間太長，我克服僵硬的脖子，略抬了一下腦袋，順著地板向斜右方撇了他一眼，還是那雙滿是灰塵破舊的膠鞋，在往上，看到一把紅色的瑞士軍刀，精緻的刀把握在滿是裂紋的粗糙的手裡，不由得想起脖子還在隱隱刺痛。被困在店最裡面的隔間里不知多久了，現在是凌晨1點，還是3點？身後牆上高處的小氣窗無法看到，前方遮擋視線的貨架上，最底下幾層商品是最熟悉不過的，閉上眼睛就知道是哪幾種速食麵，暗自嘆了一口氣。

男人就在隔間門口地上守著。這個時間幾乎不會有人經過，剛才店門好像咔噠響了一聲，也許是我聽錯了？日光燈白的耀眼，嗡嗡聲顯得特別吵。警察是不會來了，絕望又一次湧上來。

「兄弟，」像是在回答他的話，也為了活下來賭一把，我鼓起勇氣膽顫心驚的說，「咱有話好說。」

「哎!」他突然湊過來，我的心不由得劇烈緊縮了一下，漏跳了一兩拍，然後看到一張臉，樸實而悲苦的臉，還帶點底層人民特有的狡黠，緊緊抿著的嘴裡吐出幾個字，「我說——我，殺人了——還是個大人物。」

「嗯，明白。」我連忙點頭，然後又順從的低下，眼睛卻盯著他手裡的刀，心裡翻江倒海，「你當然是個殺人犯，你不是馬上要殺了我嗎！老天保佑別惹火他...媽的，我一輩子遵紀守法，怎麼讓我趕上持刀打劫的？如果今天不是胖子去約會，如果我明天一早再盤貨，如果12點那會兒正好有顧客......」思緒胡亂飄著，做著這樣那樣的假設，這樣也許能讓自己好受些。

男人咳了一聲，換了個稍微舒服一點的姿勢，「為找他，好幾天沒睡，今天7點多的時候，門口賣水果的瘸子跟我說那人住六號樓二層，我上去了...捅那孫子的時候，孩子躺在床上，胳膊綁著......腿綁床柱子上...裙子上都是血...我知道她看著我呢。」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娓娓道來。

「一刀刀捅進去，開始他還求，後來又罵...腸子淌一地，刀上全是血，滑的抓不住...這王八的褲子退到腳脖子底下，我給他騸了個乾淨。」他的臉上竟然漾起笑容。

一道紅藍相間的光從身後的小窗閃爍著射向對面的牆上，打斷了他的故事，一時警笛大作，刺啦刺啦的電流聲後，有人喊話：「裡面的人聽著!釋放人質!這是你唯一出路...我再說一遍,裡面的人聽著...」

「警察來了！有救了！」心臟瘋狂跳動，我拚命壓著跳起來奪門而出的慾望，看著那人的膠鞋在地上挪了一下，接著響起打火機乾燥的摩擦聲，他長長的吐了一口氣，一股煙味瀰漫過來。

警笛的聲音越來越密集，甚至能聽到身後那棟居民樓頂上狙擊手把槍咔的一聲架在水泥牆上。

「...後來他拿手指床上的包，」 男人不緊不慢的接著說， 「我拎著他那嘟嚕肉，在床頭翻包，翻出不少錢，還有一條金項鏈...孩子扭頭還在看我...」 他臉上的表情凝固了幾秒後，狠狠的把煙頭扔到地上，抬眼看了我一眼，我咽了一口口水，屏住呼吸。

「我把錢和項鏈，連同他那東西全塞馬桶里，回來，又拿刀捅，捅了有十幾下吧...後來應該是不動了。」外面的警笛好像不響了，死一般寂靜。

不知過了多久，喊話聲又響起，「裡面的人聽著！你的女兒有話對你說...」

"爸爸...你出來呀，哇——" 聽到夾雜著電流聲的稚嫩的哭聲， 他猛的站起來，原地焦躁的轉了兩圈，繞過貨架大步走向門口。

貨架紛紛倒下，盒子、袋子、瓶子嘩啦啦滾了一地，隨著咕咚一聲巨響，還沒等弄清怎麼回事，兩個健壯的男人闖進來，我被連拖帶架往外拽，路過門口，看到他趴在地上，手背朝下，扭曲的勾著一個怪異的姿勢，刀尖還指向天花板。

男人被拷上警車前，混亂中，我掙脫便衣，快走兩步，追問：

「那人的女兒後來怎麼樣了？」

他扭過頭：「那是我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