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孩上天堂，本姑娘走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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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南風，嘴上無比黃暴、內心也沒多純潔的那種姑娘。

十七歲時杉姐說，姑娘大概分成雞蛋、香蕉、饅頭、芒果四個類型，這是一個外在與內里、黃暴與白甜的排列組合問題。我們倆這種，就是熟透的芒果。

那年姐們兒長成了一張性感風情的臉，加上一頭天然的長捲髮，深得杉姐心意。她總是一邊調戲我是媚眼如絲的小妖精，一邊作勢要單手解開我胸衣，大刀饑渴難耐的老色狼們大概都這個熊樣。

摸摸摸隨便摸！老娘還怕被你搓爆了不成？我總是慷慨地回應。

杉姐不到160cm的身體里住了個血氣方剛的老混混，用她的話說，摸了我我就是她的馬子，社會大佬保護馬子就是愛惜面子。母校是一個魚龍混雜的市重點高中，有一天中午放學莫名其妙地聽見後面有幾個男生賤笑著議論我，屁股好翹好想擓一下什麼的，剛想轉過頭問杉姐擓是什麼意思，杉姐早已一揚手回抽了領頭的男生一個巴掌。

杉姐吼著：去你媽X！擓你媽去！

那幾個男生估計早就知道杉姐的威名，迅速做鳥獸散。

杉姐本人非常滿意這一掌，說什麼老娘這是向親爹致敬。杉姐的老爹號稱是X地的社會大佬，據說最強勢的時候，她駕照都沒有的大哥非要開車去市中心招搖，她老爹派了四五台車前後圍著護駕。而我家教傳統，雖然內心不羈叛逆，好歹表面也是裝了多年的乖學生，竟然會跟杉姐好到經常換穿同一條褲子，也是神奇。

2

杉姐替我打開了另一個世界的大門，我人生中第一支口紅、第一瓶香水、第一條蕾絲內褲都是杉姐送的，她喜歡跟我一起披頭散髮大紅唇地去上學，再一起被老師扔出教室罰站。

我高中從不愁成績，睡過一學期排名也掉不下前三那種，杉姐的排名就慘很多，終日哀嘆自己是尚未被打通六脈的張無忌，她的日常是在語文課罵魯迅是千年老戲精，數學課罵柯西沒事找事為禍中國高中生，口才和智慧都挖空獻給各大學科的帶頭名人了，更無心打怪刷題。

那時候我在考慮要不要跟理科班的一個男生交往，有一天早自習那男生班主任拿著他的手機來我們班門口找我算賬，意思他本來上個一本沒啥問題，因為跟我談戀愛、上課發沒羞沒臊的簡訊，這下肯定什麼都考不上了，我就是個自私的禍水趕緊放過人家孩子什麼的。

我笑笑說：這事好比古代人抽大煙，有虎門銷煙拯救眾生的功夫，還不如看好你家少爺得了。

杉姐見事不對，跟出教室本來想著補個刀，結果被我逗樂了，反問我：你個臭不要臉的還眾生，你以為你是妲己啊？

剛好被班主任懟個正著：穆一杉！你別以為成天跟人家玩你成績就好了，人家騙你偷著學你都不知道！

杉姐學著電視劇里豪門千金的樣子回應老師，還特意瀟洒地聳聳肩：我不是成天逛窯子的皇帝，老師你也不是忠心耿耿的太監，我不學習還用哪個狐狸精蒙蔽我雙眼了？反正學不學習我都有大把的遺產繼承。

然而班主任並不好惹，隔月家長會間隙，杉姐被她爹按在走廊里掐出了屎，我躲在角落笑出了眼淚。她爹一邊掐一邊說：我叫你盼著老子死我叫你盼著老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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杉姐骨子裡嚮往著洒脫的太妹生活，留著細細粒一樣的斜劉海，高三的男朋友就是她的陳浩南，她總是跟我講浩南哥打起架來叫一個炫酷瀟洒，簡直可以飛起來踹到對方臉上，杉姐的男人果然是伸伸腿都很浮誇。

有一次，浩南哥半夜拎著床板出去打群架，據說交戰的還是一個校外的狠角色，杉姐堅持要衝出封閉學校的牢籠去給浩南哥助陣，還說什麼訂好了房給浩南哥驚喜，架一幹完兩個人就去啪啪啪為愛情擊掌。其實我心裡清楚著，啪啪啪就是個痛快痛快嘴的梗，事實是跟男朋友牽個手杉姐都臉紅心跳得不行，然而我堅決支持她敢愛敢恨，我們倆找到所有能用的被罩床單什麼的縫合固定好，準備把她從三樓宿舍窗戶上順出去，也不知道是她那兩天吃的有點多還是學校買了黑心床上用品，床單到了二樓直接斷成兩半，杉姐當即摔成骨折。

杉姐躺在醫院床上滿臉淚痕，抱怨著為何造化不肯成全她的江湖愛情，我在一邊冷冷地說：你以為你是洪興太妹，其實你就是典型的人為鳥死。

杉姐蹬著尚未斷裂的那條腿使出渾身力氣狠狠踹在我後背上：你他媽的成天嚷嚷著幻肢堪比定海神針，你倒是亮出來給老娘爽爽。

我爬起來一臉不屑：我的幻肢要是能實體化，我還用得著送你最大號的自慰棒做生日禮物？

後來我過生日，杉姐直接搞了一套情趣內衣寄到我家裡，弄得我爸媽還以為我被誘拐做了什麼了不起的兼職，沒收手機不算，還關了我好幾個月的禁閉不讓出門耍。

十七歲的我們跟著本心度日，學著大人的樣子追求個性追求愛情，我們不在乎一切外界賦予的定義，世界在我們眼裡只有虛偽和耿直的區別，我們完全為自己活著也快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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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裡有個女生叫褚嘉玉，眼睛大得有點誇張，笑起來連同性的我都心動過。初中的時候跟她同校，我同桌因為得不到人家的芳心在自習課上哭得驚天動地，班委圍了一圈安慰開導都沒化解掉小伙心中的痛苦。用杉姐的話說，比起那張清純的臉，我們倆看起來實在太婊太浪了，好像滿臉寫著性慾一樣。

我不知道褚嘉玉算是饅頭還是雞蛋，半生不熟的人，是什麼跟我關係不大。杉姐和我除了嘴巴又臟又賤、拍過很多頭戴內衣模仿奧特曼的不雅照片以外，似乎也沒做過什麼出格的事情，那個年齡我們對「惡」的認識極為有限。我們歡脫地講著黃段子、逃學上網、濃妝艷抹，我們也絲毫不否認我們更接近一部分人眼中的壞女孩。

高中學校半封閉管理，每個周末下午才給時間讓大家自由出入校門。有一次杉姐跟浩南哥跑出去約會，我想著自己去買個水果什麼的就回學校寫作業得了，那個火車站前面的市場也是有點複雜，兩側各種小賓館林立，我眼看著褚嘉玉挎著個中年男人從其中一間小賓館走出來，一瞬間我們倆四目相對，她神情慌張，迅速拖著那個男人衝進人流。

這事回去跟杉姐一說，我倆想法一拍即合，就當沒看見。

這個事情褚嘉玉處理得不夠低調，一天班裡一個男生繪聲繪色地給大家說，什麼他表哥帶著他出去嫖娼點名要學生妹，打開老鴇甩過來的花名冊，竟然看見了褚嘉玉的照片，還是個頭牌。他想著無論如何都得求證一下，就讓表哥點了妹子試一下，他自己鑽在角落看，來人還真他媽是我們的清純褚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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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援交的消息炸裂程度非常大，很快傳到褚嘉玉本人耳朵里，中間的事情我整個人還懵著不知道細節，唐突收到褚嘉玉一張字條：有命嘴賤傳話的話就等死好了。

很快的，全校都在傳我因為行為不軌多次墮胎得了婦科疾病的謠言，我甚至不敢去食堂吃飯，哪裡都是一片指指點點。那幾個發過各種深情誓言的男生走路都小心避開我的眼睛，十七八歲的愛情比人性還他媽經不起考驗。只有杉姐不離不棄陪伴著我，她警告著那些交頭接耳的人，既然你們那麼愛聽墮胎的段子，繼續造謠的話男的女的統統打成不孕不育算了。

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我看起來就不像什麼正經學生，人們願意相信出格的事都是我這樣的人做的，人們還願意相信我開掛的學業運背後一定有著污穢不堪的東西。杉姐怒氣沖沖找過褚嘉玉談話，卻被告知浩南哥不知道跟多少妹子滾過床單了，杉姐像個傻子，什麼都不知道。

我們是那種傻逼倒霉什麼的都能聚到一起的老炮友。之後，我經歷過幾個放學被同學鎖在教室里的夜晚，為多年後上班一個人共處一堆殘屍打好了充分的心理基礎。坐實了浩南哥多次劈腿之後，杉姐獨自出走，估計是還特么沒心沒肺想著什麼中二的情節，結果在哈爾濱火車站全部行李被毛賊扒乾淨哭成一隻傻逼，然後被她爹領回家給轉了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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杉姐走後，整個高三我都深陷流言白眼。高三下學期那個三月份，二姨一個電話讓我驚覺爸媽出了事故，樓下鄰居喝多了酒半夜煮麵忘記熄火，發現的時候鍋都烤化了，鄰居夫婦雙雙身亡，毒氣波及到我家，我爸媽被發現送去搶救的時候已經大小便失禁。我瘋了一樣不管不顧衝出學校大門打車去醫院，路遇宰客的計程車司機無心爭執直接把錢包扔過去。十八歲，我的人生第一次活成處處遭遇棒槌的落水狗。

回到學校以後無比的失常，每天機械麻木地做著各種數學卷子，反正做不做數學也沒掉過145分，我只知道不停地重複這個行為就會暫時忘記父母和自己的遭遇。

褚嘉玉那一夥依然沒有放過我，反而變本加厲地奚落，說杉姐走了我就是個喪家犬，我這種沒廉恥心的婊子就是活該接二連三地出事。一次自習課那一夥擠到我旁邊的座位上大聲嬉鬧干擾我刷題，褚嘉玉在我耳邊一頓地說：你、爸、媽、就、該、趕、緊、死。

這句話激起我內心壓抑的全部憤怒，我瘋了一樣拽著褚嘉玉的頭髮把她按在地上打，後面直接掄起旁邊的凳子砸她腦袋，鮮血濺出來，有男生過來拉架，那幾個跟她勾連的女生躲得遠遠的。

我嘶吼著：我他媽早就不想活了，你愛告訴誰告訴誰去，再跟我犯賤我讓你死得比現在慘十倍！

當了多年的芒果壞女孩，十八歲那年那次卻是我人生中唯一一次打架，她的血在我白色的羽絨服上綻放成憤怒的花朵，那一架之後的高中生活卻無比平靜，沒人找過我麻煩，也沒人講過黃段子給我聽，像一個沒有演員致謝的沉默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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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發生了很多事。

一次灌酒場合我跟王八蛋老闆撕了逼，為了理想離開了大部分人眼中安樂的500強。中間畫了不少純粹聽從心意的隨意的畫。在多地輾轉的生活中我的貓被託運公司搞死了。被前男友黑出了翔，又算是如願跟喜歡的男生談起了戀愛。

遭遇和幸運陸陸續續，而我依然無知無畏。

同學告訴我，杉姐過上了安穩的日子，在家鄉考了個事業單位，相親對象也是她爹安排的。

再見面是在她的婚禮上，細細粒款的劉海早已長得足夠溫柔地綰在耳後的髮髻上，眉眼間儘是優雅。

你他媽從良了？我調侃她。她沖我笑笑卻沒露出過牙齒，儼然一個名媛的樣子，很符合她老爹的期望，說出口的粗話只讓我尷尬不已。回家路上我很想痛哭一場，卻發現心裡有什麼東西好像早已被時間磨去，我流不出眼淚來，只能無力地乾嚎幾聲。

杉姐，我是曾經被你襲胸的那個裡外都污的芒果姑娘，你未曾經歷的耿直人生就讓我替你去體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