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年前川島小鳥拍攝 "未來醬"的時候，可沒想到會迅速變成「人氣攝影師」
11 月 28 日，在香港的銅鑼灣希慎廣場，有個名為「小確幸寫真館」的攝影展正式登場。這是日本攝影師川島小鳥首次到香港舉辦的攝影展，主題是「愛家庭、愛朋友」。如今，人們提到這位攝影師，腦海中第一個浮現的就是他的攝影作品《未來醬》（未來ちゃん）——那個有著高原紅臉龐，臉上還掛著鼻涕的小女孩。
「小確幸」，」文青」等相關辭彙，確實常與川島小鳥連結，這與他的攝影風格有著很大的關係。他的作品常被讀者認為有「治癒性"，鏡頭大多鎖定在小人物生活中的喜怒哀樂，搭配鄉間風景，保持一貫的清新風格，這使得川島小鳥受到不少文青喜愛。
正如同不少人氣攝影師一般，川島小鳥至今仍不停地收到來自各方的邀約。
今年初，日本線上雜誌社《Ozmall》找上了川島小鳥，邀請他在網路上開設一個連載的攝影專欄，主題是旅行的風景。川島小鳥確實常到各地旅遊，但對拍攝風景照的提議，覺得興趣不大，更精準地說是感到「有點無聊」。他主動向雜誌社提議一個新的項目「大人への旅」（譯：邁向大人的旅程），就是通過記錄男演員太賀的生活旅行，看他隨著時間的流逝，會產生哪些改變，川島小鳥非常肯定這會是一個更有趣的作品。
這樣的提議並非毫無道理，人像攝影確實是川島小鳥最有把握的一個主題。而對於如何選擇拍攝對象的問題，川島小鳥不加思索 「我特別喜歡拍攝人正準備發生快速改變的時候」。
這位出生於 1980 年的攝影師，27 歲時出版了第一本攝影集《baby baby》，這是一本以少女作為主題的攝影集，一共花了他 4 年的時間拍攝。川島小鳥將作品在當時打工的相片館沖洗之後，集結成冊，並報名參加「新風舎?平間至寫真賞」攝影比賽，結果獲得當年的大獎。這個比賽是由新風舍這間出版社所舉辦，它提供了所有希望把作品出版的新銳攝影師機會。一旦獲獎，就能出版。
《baby baby》出版之後，川島小鳥的人像攝影才能，開始獲得了一些注目，「我一下子就被小鳥君的視角與被拍攝小女孩間的微妙距離吸引住了」，這是日本藝人峯田和伸在 2007 年對《baby baby》攝影集的評價。
儘管首本攝影集就獲得了獎項的肯定，但當時川島小鳥尚未獲得大眾的關注。真正讓川島小鳥嘗到爆紅的滋味，是 2011 年出版的攝影集《未來醬》，這本攝影集的照片至今仍廣泛流傳於亞洲各國的網路，人們對於《未來醬》里的高原紅小妹妹的記憶度，可能還比川島小鳥本人高。
事實上，早在《未來醬》出版前，2010 年底，日本的生活風格雜誌《BRUTUS》就率先使用《未來醬》的照片作為封面，那一期的雜誌也在日本國內熱賣。隔年三月《未來醬》正式出版，才短短 4 天，攝影集就銷售一空並再刷，兩周內賣了 3 萬多本，一年內則賣了 10 萬多本。
就一個新銳攝影師的攝影集，上市沒多久造成搶購熱潮，自然引發各界的注意，媒體陸續報導有關川島小鳥與《未來醬》的消息，網路上也開始有讀者分享照片。
這樣的熱潮傳到了台灣，《未來醬》出版後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引起台灣的一個策展組織 」風景好」 的關注，他們邀請川島小鳥到台北的藝文場所「青田十六」舉辦他在海外的首次個展，此後他更不定期地會到台灣舉辦攝影展覽。
截至目前為止，豆瓣上對於《未來醬》這本攝影集，共有一千多筆的評價，且獲得了平均 9.5 分的高分。在幾百條的短評當中，有幾個形容詞特別一致——「治癒系」、」萌」。網友 LukeYan 更因為看了川島小鳥的攝影集，想起了另一個也擅長拍攝日常生活的攝影師梅佳代。「這本攝影集是繼梅佳代的攝影集之後第二本讓我又笑又哭的攝影集了」。類似上述的討論從 2011 年開始，到現在都還有人更新。
「我完全沒有預想到會賣得那麼好。」川島小鳥對於《未來醬》在一夕之間成為當年度的爆款，感到非常驚喜。不過，這件事並沒有帶給川島小鳥太多的改變，他也不認為自己就此「成為名人」。此前，接受媒體《BIOS Monthly》訪問，川島小鳥談到成名後的影響「對於攝影我還是一樣地堅持，但不同的是以更輕鬆的心態面對被攝影的對象」。?
在走紅之後，川島小鳥回頭看這個當時爆紅的攝影集《未來醬》，對於為何會取名為「未來」，他給了一些說法。首先，小孩之於整個社會來說，就是未來。此外，未來醬所生活的佐渡島，本身是個充滿濃厚鄉間氣息的海上小島，這讓長年生活在東京都的川島小鳥，感受到另一種生活風格，照他的說法，那「還蠻有未來的感覺」，而且也是個擁有緊密人際關係的地方。
川島小鳥並不是第一次公開提起，一個擁有緊密人際關係的地方，容易帶給他拍攝的靈感，這就不難解釋，為何他 2011 年首次到台灣辦展時，會被台灣當地的人文風景吸引，立刻決定到台灣拍攝當時的下一部攝影作品—— 《明星》。
若把川島小鳥的作品全部攤開一併瀏覽，會發現幾個重複的主題——人像、笑容、飲食、鄉間。川島小鳥迷戀人像的原因看起來相當直覺，「人物會隨著時間成長、變化，這部分我覺得特別有魅力，所以才會特別喜歡拍人」 。川島小鳥進一步用「開花」來形容人類的轉變，如何讓他感到興奮。
有別於一般人喜歡花盛開的樣子，川島小鳥對花開前的狀態更為迷戀，「當花只開一點點，我們很期待它盛開，這感覺是更有魅力的。又或是說，不知道花苞會不會開，但期待它開的這個過程」。川島小鳥在受訪時，特別用中文強調，在他拍攝的時候，所吸引他的其實是未知感，還有「不完美」的感覺，而這個不完美可能是風景也可能是正在蛻變的人們。
2015 年，35 歲的川島小鳥憑《明星》拿下日本 「木村伊兵衛攝影獎」，這個獎項是由《朝日新聞》所舉辦，自 1975 年開始，每年選出一位在當代具有潛力的新銳攝影師。有不少活躍於日本國內，或是國際的知名攝影師，包含蜷川実花、淺田政志、瀬戸正人等都獲得過此獎項。
《明星》是一本以台灣市井小民為主題的攝影集。決定到台灣拍攝這本攝影集的那一年，日本才剛經歷了東日本大震災（註：2011 年 3 月 11 日）。川島小鳥注意到日本國民的情緒相當低落，而這樣的情緒也影響了他，他甚至對於 30 歲這個象徵更成熟大人的階段感到相當憂慮。
但在台灣，氣氛不一樣。「當時覺得這裡（台灣）的人都很快樂，所以我就覺得很想拍攝這個部分。」 在接受《好奇心日報》採訪時，他開玩笑說著自己其實是個很灰暗的人，很自然地就是會被所謂「開心」的感覺吸引。
川島小鳥一共花了三年的時間，帶著他最愛的相機 NIKON F6 ，並使用了無數卷的富士 400 膠捲，在台灣、日本兩地往返 30 幾次，拍攝超過 7 萬張的照片，最終在 2014 年一起集結出版為《明星》這本攝影集。
「我在台灣的朋友會騎著摩托車帶我到處跑，像是山上的學校、城隍廟、夜市；有時我也搭火車。」 過去接受台灣一家出版社《點點印》的訪問時，川島小鳥說明自己是用相當貼近當地人的方式試圖理解台灣的生活。
跟川島小鳥一樣曾經得過 「木村伊兵衛攝影獎」 的攝影師瀬戸正人 1996 年獲獎之後，此後擔任不少次 「木村伊兵衛攝影獎」 的評審。在一次接受媒體訪問，發表對 「木村伊兵衛攝影獎」 本身的看法，瀬戸正人強調時代一直變，雖然無法用單一標準衡量所謂的好壞，但「一個好的照片它是有強大的氣場可以去影響別人的，如果它足夠好就會很自然的的『跳』出來」。
瀬戸正人對於該獎項評選標準的說法，其實也間接回答為何川島小鳥的作品一出版就造成瘋傳。不管是《未來醬》、《明星》，這些照片的確具有感染力。畢竟拍攝人像的作品很多，倒不是每張作品都能夠如此走心。
以《明星》里某個作品來說，有個小女孩以相當投入的神情吃著布丁的照片，川島小鳥強調自己非常喜歡那張作品，「第一次看到有人吃布丁可以吃得那麼幸福、那麼爽，我真的印象很深刻」。川島小鳥的確時常拍攝人類進食的畫面，對此，他認為吃飯跟睡覺本來就是人類最自然、最放鬆的時刻，當然能吸引到他的注意。
川島小鳥出版到第三本攝影集，就已獲得高度關注以及獎項的肯定，或許這對不少人來說是令人羨慕的。
回到川島小鳥成名以前，他與一般的大學生並無太大的差異，直到遇上一位攝影界的前輩。2003 年川島小鳥從早稻田大學畢業，接著就在攝影工作室打工，在一次因緣際會的情況，認識了日本知名攝影師沼田元氣，他自願到那裡幫忙、學習。儘管時間並不長，但川島小鳥至今仍相當尊敬沼田元氣。
在接受《好奇心日報》訪問時，川島小鳥分享了沼田元氣所說過的一句話，「一張照片里，被拍攝的人或物佔了八成的魅力，拍攝者的力量是很少的，所以最重要的是保持謙虛的心」。
當一個人能把十幾年前的某句話記到現在，這對他所產生的影響有多大幾乎是不需要證明的。
這樣的影響，或許從《未來醬》就已經開始，但拍攝《明星》時更為明顯。有別於《未來醬》是長時間拍攝同一個對象，《明星》是以一對多的方式，拍攝那些原先他不熟悉的人們。「如果拍攝多人，就不能把自己悶著，而是要持續呈現在放開、自在的樣子。」 川島小鳥說的方法與沼田元氣所說的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川島小鳥獲得 「木村伊兵衛攝影獎」 此後的兩年間，他收到來自不同企業的商業邀約，像是日本知名甜點店「不二家」的廣告、ほぼ日手帳的宣傳短片、日本樂隊 SHISHAMO 拍攝 PV 等。
作為一名攝影師，能持續有商業合作找上門，無疑是已經活躍於市場上的最佳證明。然而，在拍攝幾個作品之後，川島小鳥似乎對於動態影像的一套邏輯感到相當困惑，如今他相當直接地表示，現階段還是只想專註於平面攝影當中。
說起川島小鳥所欣賞的攝影師，川島小鳥表示自己是荒木經惟的粉絲，他回憶起 17 歲時，第一次看了荒木經惟的攝影集時大受感動的心情。那刻起，他清楚知道攝影是有力量的，能傳遞各種情緒。
儘管川島小鳥擅於拍攝人像，但不是有關人像的照片他都照單全收。川島小鳥有個相當堅持的原則——尊重，他認為只要是在不尊重被攝者的情況下，所拍攝的照片都是不行的。「當被攝者是很放鬆的，對拍攝者的心態是放鬆的，那就可以輕易拍出各種情緒」。
川島小鳥甚至相當有自信地說，他能從一張照片中輕易看出，拍攝者對被攝者有沒有「愛」 。
川島小鳥也是台灣導演楊德昌的粉絲（攝影/文琡惠）
（本文也要感謝擔任翻譯的吳淳瑋先生）
題圖來自川島小鳥(c)Kotori Kawashi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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