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

晦暗的符咒光芒熄滅的時候,我聽見有嘆息聲音響起。

「可惜了,灰符五連抽居然一個R卡都沒有。」

其實很多時候我都知道這個世界有多麼的不公平。

或許你也是知道的。

比如說有的人明明從來不看書不寫作業,可是每到考試的時候他都可以比認真聽課做筆記的你高出個三四十分。

人類把這種東西稱之為天賦,並且在一遍一遍的自我麻醉之中讓絕大多數人相信成功並不與天賦有關。

可是妖怪的世界裡並沒有這種成功學來自欺欺人啊,甚至妖怪的天賦被更加鮮明的區分為三六九等。

N、R、SR、SSR。

我們的能力根本逃脫不出這天生的限制。

更加諷刺的是,妖怪的世界就連繡花枕頭也沒有。

越強大越美麗,越卑微越醜陋。

能力強大會被給予更多,而天生殘缺的,連僅有的也會被剝奪。

恰好,我是天邪鬼赤。一個醜陋,而且沒有什麼用的N卡。

我進寮的時候晴明阿爸已經40級了,阿爸有一個結界,裡面都是各種各樣醜陋不堪的妖怪。

這個結界叫做育成結界,我知道。

這是陰陽師獨有的技能,唯一作用就是催生狗糧,然後將我們融入那些強大美麗的妖怪體內,成為他們變強的依仗。

我進寮第一天就進了結界。

其實我還是有一些慶幸的,總比那些連結界經驗都吃不到就被餵了的同伴,要幸運的多了吧。

或許是因為知道最終的命運了,反而我並不是那麼的難過和傷心。

進結界的時候我可以看見形形色色的妖怪,他們都站在庭院里,他們都有各種各樣昳麗容貌,錦衣華服。

而我只有一張看不見脈絡的符,遮住我赤紅的醜臉。

我聽見他們明媚的嬉笑聲,心裡甚至泛不起一絲波瀾。

結界里其實還是很舒服的,畢竟不用我出去打打殺殺就可以獲得媲美雞肋SR式神的成長速度。

暖融融的穩吞靈力一直在緩緩融入我的身體裡面,我能輕易的感受到我自己的成長。

和我一起的妖怪有的十分抵觸這種感覺,傘妖說這種靈力融入的越多,我們就離死亡越近。

其實何必呢,反正終歸都是要死的啊,不過是早晚而已,乾脆就舒舒服服來一趟走一趟咯。

我看著自己的等級一天一天的增長啊,就好像數著日子計算我該什麼時候去死一樣。

後來我的星星都漲了一顆啊,院子裡面看著我的目光越來越怪異,有的滿級妖怪已經開始竊竊私語該什麼時候吃掉我了。

妖怪的社會就是這麼赤裸啊。

技不如人就該死。

可是我甚至都沒有機會去比較技能。

出身不如人就該死。

傘妖和我一同升的星,可是他沒有能夠再一次進到結界。

我知道他的歸宿已經到來了。

我只不過比他晚一步而已。

歸宿不過是被吃掉。

我很安寧。

那天我像往常一樣呆坐在結界里,鯉魚旗還是在飄搖著散發穩吞的靈力。

結界里的妖怪大多都是一張絕望而悲戚的臉,我根本找不到說話解悶的伴兒。

我數著融入我體內的每一點靈力我我因此而成長的等級,這好像已經是我唯一可做的事情了。

結界里突然出現晴明阿爸的笑臉,故作平靜的底下是遮擋不住的風起雲湧。

我被晴明阿爸領出了結界,其實直到進了庭院我還是有一些驚詫的,我現在根本沒有到可以第二次升星的地步,還沒有等我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就被晴明阿爸放進了庭院之中。

我看到周圍都是形形色色的俊美妖怪,他們都有著我根本是奢望不來的艷麗妝容。

我還看到周圍的妖怪都看著我,眼睛裡有我根本理解不了的羨慕。

羨慕?羨慕什麼?羨慕一個處在平安世界最底層的妖怪?

我被晴明阿爸親自送進了倉庫。

我回頭的時候看見了一個背影。

我看見他直接用獨臂撕開了晴明阿爸的結界,然後走了進去。

瘦削弱小卻擁有著旁人一生都難以企及的威勢。

等我再次從倉庫里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很久以後了,那個時候我的頭腦還不是很清楚,迷迷糊糊的我就走上了育成陣台。

我幾乎以為自己等待了一生的宿命已經到來。

結果卻是幾個同樣被稱為天邪鬼赤的妖怪,他們化作最純粹的靈力融入了我的體內。

晴明阿爸笑著領我走出了庭院。

我感受到身邊妖怪畏縮卻又隱藏不住的羨慕。

庭院外面已經有人在等著了。

獨臂男子擁有著不成比例的巨大金色手掌,白皙俊美的臉和無法無天的火紅頭髮。

平安世界只有一個妖怪能有這種俊美霸氣的臉。

原來阿爸是抽到茨木童子了啊。

後來我擁有了以往根本不敢奢望的御魂。

我甚至參加了大大小小很多次戰鬥。這些都是我以往想都不敢想的。

不用戰鬥的時候我還是喜歡一個人坐在那裡。

現在我根本進不去結界了。我只是一張N卡,根本不敢想也做不到直接撕開阿爸的結界,進去吸取那裡的靈力。

所以我就坐在院子里。

聽說以前這裡是螢草最喜歡呆著的地方。

所以呢?

那個藍頭髮的小姑娘從來都不會管我的死活,哪怕我只有一口血她也不會用那珍貴的技能吊住我的命。

那我為什麼要顧忌他的喜好呢?

以前我都是一個人數鯉魚旗的靈力,現在我會數掉下的櫻花花瓣。

院子里的櫻花是阿爸用靈力餵養的,所以能夠常開不敗。

所以我可以數很久很久,甚至可以數到我生命的終結。

我聽說外面的櫻花盛放然後就會凋零。

我有時候會想自己是不是也就只有這麼一點點時間可以作為一個妖怪活著。

其實人都是貪心的啊,妖怪的貪慾只會更加強烈。

我終於能夠作為一個妖怪活著的時候,就再也不想作為一個狗糧活著了。

我終於,越來越孤單了。

我根本沒有辦法找到可以同我說話的妖怪。

我只是安安靜靜的活著,坐在倉庫里或者坐在庭院里,N卡其實已經沒有辦法說話了,原本他們就沉默寡言。現在我根本找不到和他們說話的機會。我已經回不去結界了。

而那些高高在上的珍惜式神,從來也不會搭理我。

因為我只不過是茨木童子的附屬品啊,我怎麼配擁有一個獨立的人格呢?

我不配的啊。

他們總是三三兩兩的從我身邊經過,然後用著嫉妒且不屑的目光撇我一眼。

只一眼。

彷彿多看一眼會髒了他們的眼睛一樣。

也有可能我這樣醜陋的妖怪本身就是髒了他們的眼睛吧。

所以我越來越沉默了。

我只是安安靜靜的坐在樹下,然後計算著要出門打架的時間。就好像我從前計算我的死亡時間一樣。

有一天我打完架回庭院坐著的時候,身邊突然坐下了一個妖怪。

我其實是有一些受寵若驚的。

因為從來都不會有人和我坐在一起。

有的不敢,有的不願。

我借著符咒的遮擋偷偷看了一眼。

是茨木。

茨木大大咧咧的坐著,火紅的頭髮囂張的彷彿一團火。不容置疑的緊攥著旁人的注意力。

我沒有說話,只是悄悄往邊上挪了挪。

茨木也沒有說話,心安理得的接受了我的退讓。不知從哪裡摸出了一個酒葫蘆,一口一口灌著酒。

我們都沒有說話。

我們只是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裡,我數花瓣,他喝酒,我們之間從來不說話,卻又彷彿是很多年的朋友。

後來這彷彿就是一個習慣。

庭院里的櫻花樹下就成了一個禁區。

只有我,和茨木可以坐在那裡。

上次大天狗想要過來坐會兒,茨木只是揮了揮他的大手,彷彿九幽探出的巨大的紫色手爪,生生捏爆了大天狗的一隻翅膀。

茨木灌了一口酒抬眼看了看面容猙獰的大天狗,淡淡說了句手滑。

從此樹下就更加清凈了。

甚至就連敢於踏入樹周範圍的妖怪都沒有。

更滑稽的是,已經沒有妖怪敢當面表示出對我的不屑和迴避。

更多的都是深重的敬畏和禮貌的疏離。

彷彿是對於強者的尊敬。

彷彿。

彷彿。

我五星了。

而且我的靈力都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戰鬥之中獲得的。

我不知道能有幾個N卡妖怪可以獲得這種榮譽。

反正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現在更多的時候,寮里都會是一片融洽。

甚至大天狗在和茨木大大小小打了一百多架之後都產生了一種奇妙的友誼。

寮里的妖怪已經可以接受我的存在了。

甚至就連晴明阿爸都要喊一聲草爹的螢草姐姐也開始幫我在戰鬥中存活了。

可我還是很孤獨。

這種融洽對我來說只不過是水裡月。

脆弱到我根本就不敢觸碰。

茨木可以收穫真正的友誼,因為他天生就應該是平安世界最頂端的妖怪,他生來就應該擁有最好的一切。

我只不過是一隻因為運氣闖進不屬於我世界的狗糧,我很清楚。

我已經越來越習慣在戰鬥的時候做出那醜陋滑稽的拍屁股動作了。

我知道在所有人眼中那都是小丑一樣令人捧腹的動作。

可是我必須要這樣做。

因為這是我唯一的價值。

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幫助茨木,幫助到那個給予我一切的人。

讓他可以只用一下就清空整個戰場。

我知道這是我唯一可以活的像一個妖怪的辦法,即便這種辦法可能不那麼體面。

可我至少已經是一個妖怪了。

我拍屁股的動作越來越熟練,我嘲諷的能力越來越強,甚至我那故意造作出來的滑稽笑聲也越來越逼真。

而茨木的實力,也已經近乎達到了平安世界的頂端。

他是從出生就註定會站在金字塔頂端的男人啊

他只不過是回到自己應該在位置。

我和他一起坐在櫻花樹下的時候已經能夠感受到越來越強的靈壓了。

很多時候一些四星的SR妖怪都已經承受不了這種威勢了。

我已經在樹下數了十萬多片花瓣了啊。

現在我已經不知道數花瓣的意義是什麼了,就好像我一開始在結界里數鯉魚旗的靈力,是要去數我活著的日子。

可是我現在數花瓣有什麼意義呢?

我也不知道,可能很多時候做的事情都不一定是有意義的吧。

十一

我現在是一個妖怪。

是整個陣容里不可缺少的核心妖怪。

晴明阿爸出門打架的時候已經不帶奶媽了,就是說曾經被大家稱為草爹的螢草已經失去了往日的地位。

我在寮里的地位已經達到了近乎於大天狗的程度啊,或者說,如果單看等級的話,他不如我。

我現在已經感受不到寮里妖怪對於我的排斥了啊。

他們大都是小心的收斂著自己的傲氣。親近的 對我笑著,卻又總是禮貌的不談及內心。

我和茨木還是沒有說過話。

我們只是一起坐在樹下。

可能寮里聽過茨木說話的也只有大天狗了吧。

他總是沉默寡言。他白皙的面容總是無法無天的驕傲。唯一的表情可能就是在抓爆對面全體的時候,會露出一個笑容。

那是睥睨蒼生的笑。

彷彿天下之大,舍我無敵。

我挺喜歡看見茨木笑的。可能這也是我拍屁股越發用力的原因。

十二

大天狗六星那天。

寮里又多了一隻SSR的妖怪。

那是明面上的平安世界第一妖怪。雖然我一直覺得他不如茨木童子。

是的,酒吞進寮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茨木露出睥睨以外的神色。

我看見他笑的溫情而柔和。

我聽見他用有點乾澀的聲音說:「好久不見啊,吾友。」聲音居然是安靜溫和的。

我聽見過他和大天狗對話。

在他們無數次爭鬥之中。

茨木猖狂的大笑。

茨木囂張的大喊。

他永遠都是一個驕傲的男人。

驕傲到讓人不相信他居然會有溫情的一面。彷彿他就只應該睥睨天下而會兒女情長。

直到那一天我才明白。

或許茨木心裡的妖怪只有兩種,一種配讓他說話,一種配讓他交往。

大天狗是前者,酒吞是後者。

其他妖怪,不過是生殺予奪的對象。

或者說,其他妖怪,都不過是狗糧。

所以他沉默。

十三

酒吞升級很快。

因為茨木堅持要用大吉達摩餵養。

所以酒吞只在升級六星的時候卡住了一會兒。

其實也沒多久。

僅僅只是才差一個五星狗糧而已。

我去就行了啊。

我生來不過就是平安世界最底層的妖怪。我生來就是狗糧啊。

我只不過回到自己應該去的位置而已。

茨木能夠給我的地位,可以給到任何一個天邪鬼赤身上。

只不過是當時,我是等級最高的一隻而已。

我一直都知道的啊,我不過是一隻狐假虎威的,可憐的狗糧。

在升級陣台上的時候我有些恍惚。

相比於其他的N卡妖怪,可能我的一生已經算是十分完整的了吧。

我以為我會在結界裡面數著靈力直到死去,就好像傘妖,或者其他天邪妖怪一樣。

我已經很幸運了啊。

可能曾經我會貪心想要像一隻妖怪一樣升級到六星然後勉勉強強混進平安世界的頂峰。

可惜啊,不切實際的貪念終究都是空想。

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不過是一個N卡妖怪。

歸宿不過是被吃掉而已。

生命最後的時間。

我很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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