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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下流雜誌的那些年

很多年前,我在QQ群對朋友抱怨:媽的,今天出去面試還碰到一個黃色雜誌。

朋友們都七嘴八舌地笑我,只有一行字幽幽地跳出來:也許是你以後吹牛的資本呢?

用現在知乎通行的潛規則說就是:題主就是來找認同的。總之我立刻跳過了那許多笑我的和安慰我「沒關係再找嘛」的聲音,到黃色雜誌報道去了。

其實也還有別的原因,比如當時打電話找我去的小伙聲音很好聽很溫柔,後來知道他就是雌雄莫辨的賽夢(Simon)同學。比如面過我的領導放我回去考慮之後又打電話力邀,後來聽說他對我的評價是:內涵跟體積成正比。媽的。

我們大老闆有雄心,身為幾家夜總會+一個大型工程集團+無數其他產業的總舵頭之一(他們是家族企業),發財了也想要孵化文化項目,順便還能幫手下的姑娘們吆喝吆喝。老闆想的很高興,於是叫來馬仔(我們領導)招兵買馬,想名字,找刊號,買相機買電腦,某大廈23樓的一間側室里,一本時(huang)尚(se)雜誌就這樣開張了。

雖然是山寨,喝下開工酒的時候大家還是很高興。後來看了衩姐的《在不安的世界安靜的活》,才發現國內最好的那幾家時尚雜誌,起步也不怎麼高大上。當時我們的人員配備計有:兩個混混(領導),一個gay(疑似),一個娘炮,一個程序小哥,一個二逼藝術家攝影,一個總作45度角仰望天空的流氓寫手,一個愛講黃色笑話的女文青(我),一個女神美工,後來女神走了就剩我一個鎮司之寶,大家都叫我「阿姨」。

說起工作內容,也很簡單,領導託人找來國內各種三俗刊物,還有一大堆港台不怎麼上得檯面的地下雜誌,讓我們就著電腦里循環播放的《色戒》和花花公子小視頻反覆研習,在汲取精髓的同時力爭辦出特色,接上特區人民不被滿足的精神生活地氣。我還幫本刊想了句slogan:男人的枕邊書。雖然後來我幹上了廣告,想過的廣告詞沒有一千也有八百,至今都覺得那是我發揮最好的一次。

邊角料都好說,對我這種網癮患者來說只是順手完成的事。要多獵奇有多獵奇,要多「枕邊」有多「枕邊」。重頭戲在專題,時尚雜誌都有大片呀,大刊找大明星,小刊找小明星,我們除了找過一個當屆亞姐以外,其他的都是內部解決……什麼?內部是哪內部?大家請看前文……

是的,她們就是大老闆最重要產業之中的重要人物:小姐們。難以形容我第一次走進攝影棚,看到打扮清涼的她們腿上累累傷疤時的震撼。畢竟不是專業藝人,這些女孩們在鏡頭前都很局促,不知道怎樣擺出好看的pose,不知道使用怎樣的眼神,脫下自己衣服的她們,渾身都是不自信。很多時候攝影師只有把鏡頭推近再推近,才能拍出幾張經得起修飾的圖片。我在旁邊默默看著,直到最後也沒鼓起勇氣跟她們說上話,所以專題裡面的採訪都是我自己編……

時尚雜誌年底都有活動,我們於是也有。酒店的宴會廳里,前面辦過婚禮的背景還在,背後是龍鳳圖案。大內總管賽夢帶著我們匆匆布了個紅毯,掛上「xx雜誌「字樣。那天來了百八十人物,大家坐在台下看女孩們一個個地往台前走,金絲眼鏡下的臉上都帶著一點浮油。躲在自己熟悉的打扮風格下面的小姐們比在鏡頭下面稍稍放開了一些,大方的比個「V」,說「希望大家喜歡我」,不那麼大方的就說一句「大家好,我是小x(都是化名)「。走完了選出一二三名,各自領禮物下去,是一塊找品牌贊助的手錶,捧走的時候都很高興。後來聽說其中的亞軍有天酒醉之下燒了路邊的一輛的士,當即就掏出十來萬賠給了司機。我總暗自想像她豪氣干雲的賠錢動作,和捧著手錶下去的那張欣喜面孔交相輝映,分不清楚。

在那裡呆了差不多兩年,平均每周一頓大酒的節奏,不管什麼啤酒,眨眨眼一箱下去,再神智不清地各自摸回家,有人就直接睡在花壇裡面,第二天帶著一身露水上班(娘炮同學的事迹)。大家一般都在路邊蒼蠅小店廝混,那邊清淡的時候也能混上大老闆的豪華包房,在幾十平米的巴洛克風格包房裡,表演型人格的賽夢從這邊飛到那邊,顫音也唱的格外到位。那時候我也是很猥瑣的,每每跟他們在雞煲店裡扯白,聽他們講各自的下流見聞,我也拍著大腿一起讚揚流氓,抨擊「綠茶」,以粗俗為可愛,以端著為恥辱,哪知道一直要到許多年後,才有大V為「污污的女生」正名呢。

因為沒有公開發售一直走DM渠道,後來大老闆也有官司纏身,雜誌虧了兩年後終於氣數將盡。最後一次在雞煲店相聚,為當天出去拍大片的眾人補給身心。

那一天的深圳,上午晴朗,下午風起雲動,我們來到市中心的工地上,模特(這次是專業的)上好妝,脫下藍色的寬大工裝,我只覺得眼前一晃,神一樣的肉體在面前展露,只有三處小面積黑色遮蓋。遠處響起驚雷的聲音,工人宿舍上的欄杆邊層層疊疊,眾人手搭涼棚極力遠望,工地外圍還有無數藍衫軍朝這邊涌過來,模特和攝影師處變不驚,一個爬上巨大泵車的前蓋,一個有條不紊地布光、找角度,「咔嚓」聲不絕於耳。

彷彿只有我一個人在驚惶不安,我驚惶地拍花絮,驚惶地抽空上QQ跟朋友講(那時候還沒有朋友圈),驚惶地扭頭關注圍觀人數,又驚惶地裝作淡定,這樣驚惶了一整天,換了三個工地,經歷三波浩大圍觀,終於到天黑滿意收工,我覺得自己都接近虛脫了,那天的雞煲吃了一煲又一煲,接近十二點才捧著胃搭上回家的晚班公交。

最後那期雜誌沒有付印,照片我們之後也只見過小樣。不愧是專業模特,在工地眼神專註堅毅,動作大氣,那天的天色稍作修飾就很有層次,看到的人都很欣慰,做了兩年,終於做出一套能夠與我們的山寨對象比肩的大片。我記得我還為最後一期準備了一個生存狂專題,在一起頗有一些廢土美學意味。但是後來都沒有了。

那之後眾人就作鳥獸散,我去了廣告公司,因為賽夢的人緣,還有三、四個人跟他一起團遷到下家。那兩年里,我跟賽夢很好,跟娘炮和二逼藝術家也不錯,跟流氓寫手也還頗聊得來,眾人稱兄道弟,。一度我們總是搞不清賽夢的性取向,直到前兩年他結了婚,又有了後,才破除BL傳聞。

也是在有一年的年底,大老闆名下各個產業濟濟一堂,我們都跟小團伙以外的人喝了幾杯。過了一小會,滿場飛的賽夢跑過來拉著我往外走。

「你怎麼不喝了?」我問。

「不喝了,回家!」

「怎麼了嗎?」

「那邊有幾個吊毛說怎麼才能搞到你,我對他們說,她呀,你搞不起!」

我心裡一陣暖,賽夢又問:「阿姨你說我講得好不好?「

「太好了,我喜歡!「我大聲說。

公眾號:胡不歸VS胡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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