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妾成群》:慾望與死亡共舞
冰涼的牆院,禁錮的不僅僅是軀殼,一旦軀體戴上禁錮的枷鎖,慾望就成了一張網,而死亡是一把剪刀,究竟是要「愛」還是要「活」?今天我們一起走進《大紅燈籠高高掛》背後的故事,看蘇童筆下被命運捉弄的女性,看舊時代里妻妾成群的結局。
蘇童,中國當代著名作家,代表作有:《園藝》、《紅粉》、《妻妾成群》等。其中,《妻妾成群》最為著名,並被張藝謀改編成電影《大紅燈籠高高掛》蜚聲海內外。
以前看到有評論說:看完蘇童的小說,需要到太陽底下站一會兒。但其實,即使你站在陽光下讀起來,仍然會覺得陰冷潮濕,因為蘇童筆下的世界詭異、陰暗,就好像是他站在黑暗中講黑暗的世界,而將你引向更深的黑暗之中。
蘇童,原名童忠貴,中國當代著名作家,代表作包括《園藝》、《紅粉》、《妻妾成群》、《河岸》、《黃雀記》等。現為中國作家協會江蘇分會駐會專業作家、江蘇省作協副主席。中國第五代電影導演代表人物之一——張藝謀蘇童的語言是極具魅力的,在《妻妾成群》中,他賦予了這個故事一些別緻的美感,古典的,懷舊的,頹廢且神秘。在繁華斑斕遮蔽不了腐朽氣息的陳家大院兒里,慾望煎熬著人們,墮落與毀滅,就像擺脫不了的宿命,悲劇在大院兒里循環上演。
主人公頌蓮是一個受過教育的女性,但父親去世後,她主動要求嫁個有錢人,於是,她做了陳左遷的四姨太。小說的情節,便在頌蓮嫁入陳府時展開,四個女人:毓如、卓雲、梅珊、頌蓮,在這個繁雜的大家庭中勾心鬥角,為環境煎熬著。陳家的古井,作為整部小說的重要線索一以貫之,那井深不可測,泛著神秘的藍光,似乎從更久的年代開始,這井就承載了太多的慾望和慾望所招致而來的死亡。
我們該如何選擇,當慾望和死亡緊密相連時,要「愛」還是要「活」?
電影《大紅燈籠高高掛》劇照四姨太頌蓮和三姨太梅珊之間其實有著驚人的相似性:頌蓮住在陳府後花園的南廂房,梅珊住在北廂房;頌蓮年輕水靈,梅珊有傾國傾城之貌;頌蓮本性中有耿直的一面,梅珊也是性子直,有脾氣;頌蓮介意自己在陳府的尊嚴地位,梅珊悻悻於人是有貴賤之分;兩個人又都是最下層的,頌蓮是被繼母賣過來的,梅珊就是一名戲子。最重要的是,頌蓮與梅珊都是不甘於寂寞空虛的女人,她們就像彼此在鏡子中的投影,看到了對方就像看到了自己,而真正成為兩個人鏡子的,正是後院兒的那口古井。
很快,二太太卓雲向頌蓮說出了那口古井的秘密:這是死人井,死過三個人。再多卓雲也說不出來了,而卓雲是這四房姨太太中看起來與頌蓮最為熱絡的,看起來最為溫柔大方的,但實則是最陰暗且最有手段的人,她就算知道更多,也根本不會說出來。
一切虛虛實實搖擺不定,頌蓮一踏進陳府,就已經捲入了這場妻妾之間的爭鬥,而這一切,也不過是為了慾望,慾望就是這陳府的真相。
頌蓮在一次牌局上就目睹了一種最原始的慾望,是梅珊與醫生之間的隱情,在這森森大院兒里,威嚴統治者的眼皮子底下,還有這樣的桃色秘聞,讓頌蓮開了眼界。梅珊本就不是本分性子,她如何能耐得住寂寞,或是只甘願服侍那個即將油盡燈枯的老丈夫?
電影《大紅燈籠高高掛》劇照
而頌蓮呢,此時她雖然與陳家的大少爺飛浦還並未發展,但從兩人在花園一起賞菊花的那天起,便有了些默契,慾望含苞待放,只是或早或晚的事情。頌蓮與梅珊走在同一條路上,只是梅珊走得更遠,也更接近那個散發著寒氣的井邊。
廢井再次出現,是在大院兒的主人陳佐千與頌蓮的一次不愉快的歡愛之後。陳佐千和頌蓮一起看著窗外,宋蓮想起那口井,關於井的一些傳聞。頌蓮朝那口井呶呶嘴說:「這園子里的東西有點鬼氣。」陳佐千說:「不過就死了兩個投井的,自尋短見的。」頌蓮問:「死的誰?」陳佐千有些不耐煩,說:「反正你也不認識的,是上一輩的兩個女眷。」頌蓮說:「是姨太太吧。」陳佐千臉色立刻有點難看了:「誰告訴你的?」頌蓮笑笑說:「誰也沒告訴我,我自己看見的,我走到那口井邊,一眼就看見兩個女人浮在井底里,一個像我,另一個還是像我。」陳佐千說:「你別胡說了,以後別上那兒去!」頌蓮拍拍手說:「那不行,我還沒去問問那兩個鬼魂呢,她們為什麼投井?」陳佐千說:「那還用問,免不了是些污穢事情吧。」
對,就是污穢之事,是男女之事,是情慾之事,大概也就是姨太太偷情被捉,然後投井的戲碼吧。頌蓮說在井裡看到了自己,她是否已經看到了自己的命運呢?
果然,頌蓮不久便由盛轉衰。因為一隻頌蓮從家裡帶來的簫不見了,她在找簫的過程中,發現了菩薩臉的卓雲竟然在利用丫鬟雁兒詛咒她,卓雲那溫柔的皮肉下,是蛇蠍的心腸。簫是丈夫陳佐千拿走的,並且已經焚毀,這其實是陳佐千對頌蓮的懷疑,然而頌蓮又因此發了脾氣而觸怒了陳佐千,頌蓮開始受冷落,她開始焦躁,然後因為府上有人燒樹葉,被氣味刺激到的她大發雷霆。
廢井在陳佐千壽宴的那一天再次出現在頌蓮眼前,那口井照出了頌蓮的心魔。頌蓮因為在壽宴上當著眾人的面親了陳佐千一下,而被假正經的陳佐千數落,連女僕都意識到,這是頌蓮在陳府生活中的一大轉折。
於是兩個女人面對面的坐著,梅珊和頌蓮,兩個同樣空虛孤獨的女人,就像兩棵樹面對面的各懷心事。果然,頌蓮和梅珊走在了同一條路上,頌蓮和飛浦兩個人的感情隱秘的在陳府的詭異氣氛中洶湧,飛浦說他怕女人,但他覺得頌蓮和院子里的其他女人都不一樣,他願意去頌蓮那兒。頌蓮無法不產生邪念的那口井,就好像是飛浦的召喚,也是慾望的召喚,她不自覺的深陷其中。
頌蓮問梅珊:「你知道是誰死在這井裡嗎?」梅珊說:「還能是誰,一個是你,一個是我。」頌蓮說:「梅珊,你老開這種玩笑,讓人頭皮發冷。」梅珊笑起來說:「你怕了?你又沒偷男人,怕什麼?偷男人的都死在這井裡,陳家好幾代了都是這樣。」
梅珊究竟是玩笑,還是早就看到了自己以及頌蓮的命運?她彷彿知道自己的結局,卻仍奮不顧身的沉溺於愛欲中,她是不肯守著那個不中用的老男人,有著飛蛾撲火一般的決心。為什麼頌蓮會覺得梅珊的玩笑可怕,是因為她知道自己抵禦不了多久,也會和梅珊一樣,踏上不歸途,縱使慾望那口深井會淹沒她。
後來雁兒因為在草紙上畫了頌蓮,而被頌蓮逼著吃下已經扔進馬桶的草紙,之後便一病不起,死了。頌蓮已經完全被陳府的詭異陰森的氣氛所感染,人性也與其他的妻妾無異的扭曲了。新來的老女傭宋媽,又給頌蓮講了秘聞,說廢井裡的女人有一個是老太爺的小姨太太,因為與賣豆腐的私通而被丟進了井裡,因此頌蓮對這口井有了恐懼,以至於夜裡都不敢熄燈。而她即使對這廢井如此恐懼,卻仍然抵抗不了慾望對其的召喚。
頌蓮或許在看到飛浦與顧少爺手拉著手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了飛浦是個同性戀,只是還抱有僥倖,飛浦承認自己喜歡頌蓮,但他還是無法接受女人。頌蓮積鬱著的情慾想要爆發,卻發現那個男人根本不愛女人,這大院兒的秘聞原來不只是偷情的女子被丟進井裡這樣簡單。頌蓮明知道偷情的後果,更何況是和府上的大少爺,但還是禁不住邁出了那一步,只不過落空了,這究竟是幸還是不幸?頌蓮的最後一次寄託也這樣丟掉了,但她似乎擺脫了死亡的陰影,至少不會被丟進井裡了。
很快,梅珊被卓雲捉姦在床,梅珊被鎖了起來,在受難夜裡,她唱著京戲,那聲音讓頌蓮驚顫。梅珊的結局是順理成章的,梅珊曾經說:那井裡一個是你,一個是我。現在,梅珊被扔到井裡了,這個玩笑話實現了一半,而頌蓮呢,她瘋了,她清楚若不是因為飛浦是同性戀,那這個玩笑的另一半也快要實現了。
在這個世世代代的財色遊戲中,廢井是後院兒女人的宿命,前面的姨太太是梅珊的前身,而梅珊又是頌蓮的前身。或許頌蓮的瘋,可以保住她的性命,但這樣的活法,與廢井裡的梅珊又有什麼區別呢?而梅珊至少還恣意的生活過。
電影《大紅燈籠高高掛》劇照頌蓮在秋天進陳府,冬天發瘋,預示著命運衰落下滑的那一半軌跡,而故事的結尾,是在第二年春天五太太文竹進府,意味著輪迴又一次開始。情慾的力量究竟有多大,讓這大院兒里的女子不顧廢井如何恐怖,陳府的壓制如何森嚴,但是人追求幸福的天性是無法扼殺的,哪怕這慾望是與死亡毗鄰。
讀完整部小說,恐怕我們會明白作者想要說的:這陳府大院兒里,最大的悲劇當然並不是那口井,反而是跳出這死循環的瘋子被扼殺了天性的頌蓮,因為她喪失了慾望,喪失了追求幸福的天性,她才能在井口徘徊而不墜入,而沒有慾望,沒有幸福是她不死的代價。
慾望往往伴隨著危險而來,要或不要,一念之間,而慾望究竟是好是壞,看這個大院兒里女人的選擇,當慾望與死亡毗鄰,她們仍舊奮不顧身,這也許應該是這個陰冷的故事裡唯一的一點火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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