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秋

昨夜裡淅淅瀝瀝地下了一場小雨,清晨推開窗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校園裡那一排殘肢斷柳的梧桐,不少的葉子被秋風吹落在地,如手掌般碩大的黃葉幾乎鋪滿了行走的小路,經由行色匆匆的路人踩踏而發出窸窸窣窣的響聲。一整涼風拂過消瘦的面頰,穿著單薄的我不禁打了一個寒顫:巴蜀的秋意已日漸濃厚。

憑欄遠眺,枯枝在在秋日裡隨風搖曳,似舞女一般婀娜多姿隨性舞動水袖,但任憑它如何扭動搖擺黃葉仍舊濃密,全然沒有童年記憶里「秋」的韻味。

幽夢裡的故鄉是一座北國小城,北國的秋與南國全然不同,模糊的記憶里依稀記得故鄉的秋總是裹挾著北方極冷的寒氣,斷然沒有南國秋的優柔寡斷。記得小時候清早步行去學堂,秋風裹挾著秋雨撫摸著乾枯的土地,昨天還繁茂的梧桐在一夜間卻落盡了塵世繁華,只剩下乾枯的樹枝在肅殺的秋風裡搖曳清歌,木葉紛飛,在蕭索的寒風裡演奏最後一麴生命的哀歌。街道上儘是濕漉漉的梧桐黃葉和星落期間的一個個小水窪,有些渾濁的水面倒映出周圍黃葉的光影倒也是別有一番韻味。

秋日裡,腦海中總是浮現爺爺家的小院,典型的北方小院,並不十分碩大,北邊坐落著一排房屋,是爸爸和姑姑們成長的地方,院子里有並排的兩棵棗樹、一棵白楊、一棵杏兒樹。兒時的記憶里總是被秋日裡這幾棵樹上的豐豐碩果所填滿,那時的時光似乎是亮黃色的,凄風梅雨的秋好像並沒有留下太多的印記。

院子里的杏兒樹彷彿有些矮小,不知道是品種使然還是它本就和我一般尚且處在無畏的童年時光。正因為杏樹的矮小,一些細小的枝丫支撐不了太大的重量,故而成年人只好望而卻步,只能站在幾枝相對粗壯的枝丫上小心翼翼的採摘,而童年的毛小子卻迎來了大展宏圖的機會。記得每每到了杏兒成熟發黃的時候,我總是和小夥伴們爬上杏樹採摘秋天的果實,像猴子般在並不十分繁茂的樹枝里來往穿梭,這時爺爺總是站在樹下,一邊指揮我的「跳躍」一邊留意我的動作以防摔落下來,而奶奶則是拿著編製好的籮筐在樹下撿拾掉落的黃杏兒。故鄉的杏兒分兩種,一種是「甜核」,一種是「苦核」,甜核顧名思義就是把核敲碎之后里面的果肉可以食用;而苦核則不然,年幼時也曾在好奇心的刺激下把苦核放進過嘴裡,瞬間一股酸苦之味湧上味蕾,自此之後再無越池經歷。小院里的杏兒顯然是甜核,幼時的我還經常以此為資本在小夥伴們面前炫耀,現在回想起來著實有一種傻樂的歡甜。

那時候秋日的天好像出奇的寧靜,尤其是經過夜雨的洗滌,如明鏡一般澄澈。高遠蒼茫的藍天上不時飛過一架飛機,噴出的雲煙在天空中留下一道白雲般的痕迹,我常常躺在爺爺寬大而又蒼老的懷裡,興奮地仰望天空中那慢慢消散的印記,思索著它與夜晚銀河的關係。而奶奶常是蹲坐在旁邊用石塊敲碎杏兒核,取出甜核堆放在瓷碗里以解小孫子的饞嘴。

院子里的那棵白楊也是十分的驚艷,筆直的樹榦拔地而起直插雲霄,沒有一絲一毫的虯曲,分開的枝丫像接受規劃般依次向四方伸展開去,年幼的我站立在樹根仰望樹尖,總有一種一眼望不到頭的「天梯」一樣的既視感,再加上潔白的樹榦、強健的根曲,白楊如白衣秀士一般以神聖姿態存活在我的記憶深處,如今的我偶爾碰到落葉的白楊,沉重的思緒總是不經意間飛回北國故鄉的小院。

記得後來小院里蓋房子,矮小杏兒樹和挺拔的白楊都被砍掉了,院子里只剩下並排的兩棵棗樹,當時孩童少年並沒有因為兩棵樹的逝去而有所感觸,仍舊沒心沒肺的玩樂著,享受著那懵懂的年少時光。

由於新蓋的房子緊貼兩棵棗樹,這讓一年一度必然進行的摘棗工作簡單了些許。記得那時爺爺的身體尚好,總是和我一起爬上房頂,用竹竿敲打棗樹,小院的天井裡全都落滿了熟透了的大紅棗,奶奶仍是拿著用蘆葦編製好的籃筐收集掉落的紅棗,我常常不滿足於痛擊棗樹的樂趣,有時也爬下房頂幫奶奶撿拾紅棗。秋日裡,爺爺拿著竹竿仰面打棗,奶奶攜著竹籃俯身拾棗,期間還有一個竄上竄下的童年的我。有時真想將時光永恆定格到那個時刻,那個懵懂無知、沒心沒肺卻又安靜祥和的舊日時光。

後來的後來,我離鄉求學,越走越遠,從三晉到巴蜀,從北方到南國,童年的故鄉於我而言僅存冬暑,再無春秋,那個承載著我兒時記憶的小院也再沒能細細回味,直到後來爺爺離世,兒女輩的爸爸姑姑被繁忙的工作搞得焦頭爛額,孫兒輩我們一個個地離鄉遠去,不知何時,彷彿僅僅只是轉瞬之間,小院便由那個熙熙攘攘的集市變成了無人問津的荒原,僅剩奶奶一個人孤獨地守候著那雖不古老但卻陳舊的記憶……

夜深了,窗縫裡吹進來幾縷柔韻的涼風,蓉城的秋已初露端倪,那故鄉的秋應該已經拂上眉梢了吧,巴蜀梧桐枯黃的木葉如蝴蝶般上下翻飛,那小院里的棗兒也該熟了吧,可惜已經多年沒有品味過故鄉秋的滋味了。

木葉秋

2016.9.26 凌晨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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