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野圭吾之《我殺了他》（4）

這本書是目前為止我翻的最多的一本，不知道為什麼，總對這樣的寫作手法有著天然的好奇心。以不同主角的視角來對整個事件加以敘述，每個人物以專章的形式交替敘述，將故事從多個角度完整展現。這樣寫的好處是作者不用在費盡心思的以一個視角通過多種方法來展現不同人物的性格與想法，可以直接以當事人的角度向讀者加以敘述。以上在完整敘事上有著優勢，但卻也提升了難度，每個人物有了自己的專章，作者可以其口直接表明自己的態度，隨不需要用過多的側面描寫來突出人物，但讀者卻由於此形式對人物有了更多的期待，直白的平凡敘述就如流水般無味，如果不能緊緊抓住人物的性格，在不同人物之間的變換中很容易失了主線，人物性格也就變得不再鮮明。可東野圭吾向來能夠以平實的語言完整展現人性的特點。

女主神林美和子與哥哥神林貴弘自幼父母雙亡，所幸由親戚各自撫養，安然成長，長大後終於又生活在了一起。妹妹成為了一名詩人作家，哥哥在大學研究所工作。在我目前讀過的書中，東野圭吾儘管讓一些人物的身世充滿了坎坷，幾乎都是幼時因為各種事故與親生父母分開，但不知為何，他們總會有好心的親戚將他們撫養長大，更欣慰的是，他們也總能把打心裡將不幸的孩子以親生孩子的身份來看待，或許東野圭吾還是於心不忍，讓他們擁有了最寶貴的東西——希望。

前前後後讀了好幾遍，越來越覺得這一部分的描寫對於理解書的結尾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美和子就要結婚了，對象是一位離過婚的作家，名叫穗高誠。長兄如父，更何況二人很小就失去了父母，哥哥對於妹妹自然有著更深的感情。可，一切又顯得那麼不自然。兄妹二人長大後，終於有機會能夠生活在一起，自然惺惺相惜，可長期的離別導致二人不再以兄妹的眼光相互看待，而是以男人與女人的眼光互相對待，雙方的情感也變成了超乎兄妹之間的感情，甚至有了肌膚之親，雖然僅有一次但那還是美和子的第一次。東野圭吾在書中也交代的十分明朗，自幼失去了雙親，兩個那麼小的孩子在這世上瞬間成了彼此唯一的直系血親。幸得他人的憐憫，但由於經濟原因不得不被兩家親戚分別收養。我不知道他們那時候是否能夠理解父母從此在這世上消失意味著什麼，我也無法想像雙方對於彼此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態？正如書中所說，他們必然是孤獨的，我一直反感拿血緣說事，但這卻是永遠也無法改變的，他們知道彼此是唯一的依靠，但他們也真的是孤獨的。孤獨，缺乏親情的關愛，這種親情是除了父母之外的任何人都無法彌補的，所以他們變得愈發敏感，無論表面怎樣，心裡總還是比同齡人成熟的多。在介紹神林貴弘幼時說道：「收養我的親戚人非常好，富有愛心，待我就像對待親生孩子，為了不讓我感到自卑，總是細緻入微。為了不辜負他們的一番好意，我也盡量表現的和其他家庭成員沒有什麼區別，不僅時常注意不要過於客氣，時不時還撒撒嬌，總之就是扮演家人的角色。我甚至想過不要太乖，還適當地犯過小錯誤，故意讓叔叔他們操心。因為我知道，比起那些一直都聽話的好孩子，大人們更喜歡犯點錯誤後改過自新的孩子。」又如：「美和子感到非常吃驚，並說自己的情況也一樣。」是什麼讓他們變得如此成熟，他們一直沒有懷疑和排斥過親戚的愛，但他們也始終未將自己視作他們的家人，一切不過是扮演出來的。幼小的他們深知自己的能力還足以真正自立生活，所以不約而同的選擇了取悅大人，博得他們的喜愛。正如美和子說的：「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那樣做，或許是為了活下去，覺得自己只能那樣做。」這種不知道原因的做法維持多年，終於也造就了性格的缺陷與悲哀。

全書一直圍繞著美和子與穗高二人的婚林展開敘述，婚禮前夕的準備一直到婚林當天，穗高誠中毒身亡在所有賓客面前。接下來是一位重要人物雪笹香織，作為神林美和子的伯樂和經紀人，一直都將最好最安全的給予美和子，毫無疑問她不會做出對美和子有害的事情。也正是她，穗高誠才會結識美和子，因為她和穗高誠一直保持著情人的關係，直到穗高誠通過她認識了美和子並將其拋棄。我之所以更願意用情人來描述他們的關係，是因為我真的無法看出穗高誠到底對哪一個女人付出了真正的感情，那種不帶有任何目的，純粹的愛情，即使雪笹香織曾為他打胎。

駿河直之作為穗高誠的經紀人，自然應當像雪笹香織那般對待美和子，可他卻一直想殺了穗高誠，原因就是因為另一個女人准子。在穗高誠與美和子戀愛甚至在準備結婚的時候，一直與准子偷情，而准子就是通過駿河直之才認識穗高誠，更諷刺的是，准子之前一直在拒絕駿河直之的追求。

全書的轉折點就在穗高誠倒在婚禮現場的那一刻，第一次讀的時候我是蒙圈的。往後讀到，雪笹香織說：「我做到了，起殺了他。」駿河直之感慨：「我做到了，我殺了他。」此時，我是大寫的黑人問號。東野圭吾怎麼會如此狗血，然後我認為更狗血的是神探加賀，突然想到本書屬於加賀探案系列。再讀幾遍之後終於明白了東野圭吾對於人的窺探，正是由於這樣的寫法才能緊緊抓住讀者的心。暫且不去談破案的過程，剛開始覺得燒腦，可後來度過多變之後，漏洞百出。比起偵探小說，我更願意將其視作人性，在最後一刻我才終於明白，為什麼每一個人都想殺了穗高誠，而除了神林貴弘外，其他人都實施了殺害的行為，並且他們都以為是自己殺害了穗高誠？難道穗高誠真的罪無可恕？不得不結合當時的日本環境，在此不對歷史作過多描述，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個人認為是作者想要塑造一個唯利是圖，渾身充滿金錢味道的人物形象，以此諷刺日本社會。有了這個形象之後，其他人才得以樹立，人物關係由此變得複雜起來。

結婚目的不甚明朗的美和子，與美和子又有著超乎兄妹感情的哥哥神林貴弘。深愛著穗高誠，卻一直被瞞著已經準備結婚事實的准子，一直喜歡准子卻無可奈何的穗高誠的經紀人駿河直之，作為美和子的經紀人雪笹香織，之前卻與穗高誠有過一段可悲的愛情，還有，破案的加賀。除了加賀之外，主要人物都與穗高誠有關係，並且都是以其為中心，人物關係才得以展開。

一直到最後一刻我才恍然大悟，駿河直之也好，雪笹香織也好，他們只是為了個人的恩怨想要殺掉穗高達到內心的報復快感。而神林貴弘雖然不喜歡穗高，但他眼中只有美和子，卻也達不到非殺不可的地步，著從他沒有按照指示去做就可以看出。准子我只能說是這一場悲劇的犧牲者。而真正沒有任何理由的美和子卻完美實施了犯罪，誰又能想到在穗高誠死後，她一心想要破案找出兇手，可她自己才是真正的兇手。「其實，對於美和子來說，重要的不在於誰是兇手，而是她親手查明殺害未婚夫的兇手這一事實。她深信只有完成這個任務，自己才會成為能夠正常與人相愛的女人。」

她是在演戲！

作者借神林貴弘之口：」只知道不正常愛情的她，想通過扮演深愛著他的女人，從而擺脫過去的詛咒。愛的人不是他也無所謂。因此，殺他的兇手是誰，對她來說也無所謂。「為什麼？因為只有神林貴弘才能理解自己的妹妹，我不能說這種感情是否正確？或是是否正當？但美和子究其一生演了一生的戲，」看似溫柔卻絲毫不會妥協「，這是駿河直之的評價。小時候努力扮演家人的角色希望得到親戚的喜歡，可這已經演變成為了一個習慣，導致日後她在愛情中也一直努力扮演著一個正常女人的角色。表面風平浪靜，實則風起雲湧，在角色的轉換與扮演之間，她丟失了自己的本真，忘記了自己也是一個實實在在的人，自己也可以擁有喜怒哀樂，也可以有自己獨特的性格。結局雖沒有指明兇手，我更願意將美和子作為兇手，因為她一直活在這種角色之後，自我被壓制的太小太小。或許她只是想以這種方式來尋求自己本真的模樣，事實是個悲劇，我更願意將這視作希望，而唯一能夠理解這一切的莫過於神林貴弘。

年紀越大，孤獨感越深，而真正讓自己孤獨的也是自己，因為我們都在努力扮演著不同的角色，表面歡喜熱鬧，真實的自我早已不知道在何時迷路，所以更加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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