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子推割肉救晉文公,後來被大火燒死」,你被騙了多少年?
介子推是春秋時期著名的隱士,他曾經跟隨晉文公重耳輾轉8個國家,流亡在外19年,幫助晉文公回國奪位。介子推不求名祿,功成身退,隱居在山中,終生不復出。幾千年來,世人無不敬佩介之推的高風亮節。
在世間流傳著這樣兩個介子推的事迹:一個是晉文公將要餓死,介子推割下自己的肉救活了晉文公;另一個是晉文公想封賞隱居的介子推,放火燒山,卻燒死了介子推。這兩個事迹廣為流傳,時到今日,大家還能在很多地方看到這兩個故事,也都深信不疑。然而,查閱先秦史書或《史記》,在記載介子推時,根本沒有這兩件事的記載。所以介子推割肉奉君和燒山而死,這兩件事無疑是虛構的,然而卻欺騙了世人幾千年。
最早記載介子推事迹的史書是《左傳》,此書寫成於春秋末期。在其中一篇《僖公二十四年》中記載了介子推:「晉侯賞從亡者,介之推不言祿,祿亦弗及。推曰:主晉祀者,非君而誰?天實置之,而二三子以為己力,不亦誣乎?竊人之財,猶謂之盜。況貪天之功,以為己力乎?……遂隱而死。晉侯求之不獲,以綿上(地名)為之田。...」
意思是說介子推認為晉文公能做晉君是天意,如果向晉君邀功請賞是與上天爭功,是不義的盜賊。介子推恥於這麼做,於是他帶母親隱居到山中,一直到老死。晉文公沒有在山裡找到介子推,就把介子推隱居的綿山封給介子推了。《左傳》中沒有記載介子推割肉奉君和燒山而死的事。有一本成書年代不詳,作者不詳,專門記載晉國歷史的書《晉史乘》中記載介子推:「文公待之不肯出,求之不能得,以謂焚山宜出,及焚山,遂不出而焚死。」此書倒是記載了介子推被燒死,但《晉史乘》真偽難辨,不足採信。
莊子的《莊子?盜跖》說:「介子推至忠也,自割其股以食文公,文公後背之,子推怒而去,抱木而燔死。」莊子算是最早記載介子推割肉奉君和燒山而死的事了,他說晉文公忘恩負義,介子推沒有得到封賞,於是非常憤怒的離開了,最後介子推抱著樹被燒死了。《莊子》是一本寓言故事書,借寓言闡述道家要旨,是不能當歷史書看的,歷史參考價值微乎其微,所以,不足採信。
屈原在楚辭《九章?惜往日》中說:「介子忠而立枯兮,文君寤而追求。封介山而為之禁兮,報大德之優遊。」語焉不詳。有人認為其中「枯」字表示「焚身而骨枯」,也有人認為「枯」字應該表示「乾瘦憔悴」。無論何解,都不能證明是晉文公放火燒死了介子推,更沒有提介子推割肉奉君之事。韓非子在《用人第二十七》中寫道:「昔者介子推無爵祿而義隨文公,不忍口腹而仁割其肌,故人主結其德,書圖著其名。」韓非子是說介子推做過割肉奉君的事。韓非子是法家代表人物,又得道家精髓,他著書立說,不過是想推行其主張,得到君王任用,言辭如戰國辯士,不可全信。秦國呂不韋和他的門客在編寫《呂氏春秋》中說:「晉文公反國,介子推不肯受賞,自為賦詩曰:『有龍于飛,周遍天下。
五蛇從之,為之丞輔。龍反其鄉,得其處所。四蛇從之,得其露雨。一蛇羞之,橋死於中野。 』懸書公門,而伏于山下。」也沒有提到介子推割肉奉君和燒山而死的事。以上先秦書文,唯有史書《左傳》記載最早,立場最客觀,權威性最高,最可信。而文學作品《莊子》,《韓非子》,帶有強烈得個人主觀情感,難以信服。西漢司馬遷在《史記?晉世家》中寫道:「(晉文公)使人召之(介子推),則亡。遂求所在,聞其入綿上山中,於是文公環綿上山中而封之,以為介推田,號曰介山…」。意思是說晉文公想封賞介子推,而介子推卻逃跑了。晉文公找到介子推隱居的綿山,將整個綿山封給了介子推。
漢代司馬遷編寫史記時,對於存疑的史事,也會特別註明,一併記載。司馬遷在《晉世家》記載介子推時,幾乎照抄了《左傳》的記載,並補充了一些事,卻完全沒有寫介子推割肉奉君和燒山而死的事,可見,司馬遷認為那兩件事完全是虛構之事,不值得提上一筆。
有人會認為《左傳》記載的未必真實,其實關於《左傳》的真偽以前的確有爭議,但在2009年,浙大校友出資買了一批被盜賣至海外的戰國楚簡,經過古文學家整理,出版了《浙江大學藏戰國楚簡》一書,首次證實《左傳》內容的真實性,並確定《左傳》的成書時間至少在戰國時期。之後的文史書籍記載介子推割肉奉君和燒山而死的事,基本上是繼承了《莊子?盜跖》的說法,並添油加醋,發揮了很多想像。下面還是簡單說一下。
西漢韓嬰寫的《韓詩外傳》有「 重耳無糧,餒不能行,子推割股肉以食重耳,然後能行。」一句。韓嬰,是西漢文帝時的儒學博士,早於司馬遷,他寫的《韓詩外傳》都是一些道德說教的內容,不足採信。西漢末年劉向《說苑.復恩》說:「有龍矯矯,頃失其所,五蛇從之,周遍天下,龍飢無食,一蛇割股,龍反其淵,安其壤土,四蛇入穴,皆有處所,一蛇無穴,號於中野。」這應該改編了《呂氏春秋》的龍蛇歌,添加了介子推割肉奉君之事。
其實記載介子推割肉奉君和燒山而死的事幾乎都是一些文學書籍,而正史幾乎沒有記載。那些文人學士,貪求功名利祿,喧嘩奪目,上求寵於君,下取悅於民,所以虛構偽造那兩件事。
真正有獨立思想的人不會人云亦云,有自己的判斷。明末顧炎武在《日知錄.卷二十五》談到介子推時指出:「二書(指《左傳》和《呂氏春秋》)去當時未遠,為得其實,然之推亦未幾而死,故以田祿其子爾。」我敬佩的顧炎武果然是個明智的人,他已經指出,《左傳》和《呂氏春秋》離介子推年代比較近,記載的比較真實。後來介子推割肉奉君和燒山而死的事迹基本變成了小說演義,到如今已經進入了學堂多年,進入了權威歷史書籍,後代們會將這些事繼續弘揚流傳。但當他們有一天讀了《左傳》和《史記》的原文後,或許才如夢清醒。作者附語:介子推的確是個忠義廉潔的隱士,但絕無割肉奉君和燒山而死這兩件事。推薦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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