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懂傳奇：既生瑜何生亮，貝爾尼尼VS波洛米尼，兩大巴洛克天才的羅馬恩仇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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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少女時代也曾經是傅雷的迷妹，主要是那時候讀書少，也沒去過什麼地方。傅雷有很多簡短的、看上去特別牛逼、一下就能把迷妹唬暈的句子，比如，「羅馬是貝爾尼尼的羅馬。」 小時候因為既不知道貝爾尼尼是誰，也沒去過羅馬，就覺得這句話好高級呀，完全不知道在說什麼。

後來，看到寫《達芬奇密碼》的丹布朗出了本小說《天使與魔鬼》，好萊塢把它拍成了羅馬觀光大片，才發現原來羅馬真的到處都是這個叫貝爾尼尼的人的作品。於是我就沿著《天使與魔鬼》的路線把羅馬徹底翻騰了幾遍，在各種蛛絲馬跡中，居然發現了兩個頂級天才的一路對打。所以我想把傅雷這話改改，「羅馬是貝爾尼尼和波洛米尼對飆出來的羅馬。」

下面開始八卦。

左邊是貝爾尼尼，右邊是波洛米尼

貝爾尼尼和波洛米尼都是16世紀末出生的人，貝爾尼尼（1598年出生）比波洛米尼（1599年出生）大一歲，這兩人都是巴洛克時期擎天柱式的人物。所謂巴洛克時期（主要興盛在17世紀），是文藝復興（14-16世紀）之後的一個重要歷史時期，都是以義大利為中心發展起來的。喜歡珠寶的美眉都知道，有一種珍珠叫巴洛克珍珠，樣子很奇形怪狀，什麼形狀都有，就是不圓，不呈現珍珠「應有」的樣子，其實這就是巴洛克（葡萄牙語barroco）一詞的本意，不規則的珍珠。巴洛克時期的藝術形式，雖然部分吸收了文藝復興時期的古典美學追求，但總體上是不按常規出牌的，打破了文藝復興對理性、均衡、和諧的重視，顯得浮誇和具有濃重裝飾意味，非常離經叛道。

巴洛克珍珠做的小萌物

文藝復興建築佛羅倫薩聖母百花大教堂(上）VS巴洛克建築羅馬特萊威噴泉（下）

特萊威噴泉也就是著名的許願池

作為巴洛克開山期領軍人物，貝爾尼尼的個性跟巴洛克真的很合。貝爾尼尼的爸爸就是個有名有錢的雕塑家，他8歲跟爸爸從家鄉那不勒斯來到羅馬，混跡羅馬上流社會，小小年紀生得一副好皮囊，風流倜儻、左右逢源，真正的高富帥。這樣的環境讓貝爾尼尼很小就開始遇到各種貴人，也養成了他日後背靠金主驕縱霸道的個性。

當時羅馬收藏界的大權貴——紅衣主教西皮歐內···博爾蓋塞，就非常喜歡貝爾尼尼這個高顏值的鮮肉型小天才，貝爾尼尼的成名作《阿波羅與達芙妮》就是西皮歐內出資的一次命題雕塑里脫穎而出的作品，至今都是世界雕塑界的翹楚之作。當時貝爾尼尼才24歲，已經一雕名動整個羅馬(想想自己24歲連個求職簡歷也寫不利索……)，宛如米開朗基羅再世，滿溢得到處都是的才華，已夠他一生傲視群雄。

《阿波羅與達芙妮》（1622-1623）這是一個著名的傳說: 丘比特惡作劇，射了太陽神阿波羅一支金箭，讓他會愛上下一個見到的女人；又射了河神的女兒達芙妮（沒錯，那個女鞋品牌就這個來歷，不過這名字其實不是很吉利的）一支鉛箭，讓她會超討厭下一個見到的男人。然後呢，這兩人就碰上了……阿波羅就追，達芙妮就逃，逃到河邊沒辦法了，達芙妮只好猛祈禱老爸河神，在阿波羅開始咸豬手的一剎那，達芙妮變成了一棵月桂樹! 非禮不成的阿波羅，只好傷心地采了桂樹枝做成一個圈，用來獎勵各領域的佼佼者，這就是傳說中的「桂冠」的來歷。貝爾尼尼這尊雕像，充滿動感，人物活靈活現，簡直像賦予了石頭生命。貝爾尼尼捕捉到了達芙妮變成月桂樹的一瞬間，那張開的十指正在長出枝葉，樹皮正沿著少女細膩的肌膚攀援，腳趾正在長出根須……這尊雕塑給人的現場感覺是極其震撼的，堪稱精品中的精品。現藏於西皮歐內建立的羅馬博爾蓋塞美術館內。

《阿波羅與達芙妮》中達芙妮手部和腳部的細節表現

貝爾尼尼成為羅馬耀眼的明星時，波洛米尼還只是默默無聞的建築師小助理。人生是不公平的，波洛米尼雖然與貝爾尼尼一樣天賦極高，但屬於輸在起跑線的。波洛米尼的父親是個北方小鎮的石匠，沒有錢也沒有社會關係，貝爾尼尼混上流社會時，波洛米尼還常常因為得罪僱主而被辭退。兩個人個性迥異，貝爾尼尼是狂狷霸總型的，波洛米尼則是工科學霸型的。在特長上，貝爾尼尼更偏重在雕塑能力上，波洛米尼更偏重在建築能力上(建築師科班出身)。

兩人的交集和一生恩怨的開始，發生於梵蒂岡聖彼得大教堂。

貝爾尼尼憑著一系列雕塑很快成為羅馬藝術圈一哥，成功搭上了巴貝里尼家族的烏爾班八世。烏爾班八世不久後當上了教皇，貝爾尼尼也跟著平步青雲，接下了一個當時最為榮耀的裝修項目——聖彼得大教堂青銅華蓋。

梵蒂岡聖彼得大教堂是全世界天主教的中心，而中心的中心是聖彼得大教堂內的聖彼得墓。聖彼得是耶穌十二門徒之首，也是第一任教皇，在天主教世界擁有無上崇高的地位。此前，在聖彼得墓穴的上方，是米開朗基羅設計的巨大穹頂。烏爾班八世想在聖彼得墓上方加蓋青銅華蓋，以更加彰顯天主教世界的力量。而野心勃勃的貝爾尼尼，正好可藉此在藝術史上與米開朗基羅別別苗頭。

聖彼得墓穴上的青銅華蓋

不過這個工程對雕塑出身的貝爾尼尼來講有很大難度，這個青銅華蓋高約30米，重達6噸，必須要有一些專業建築師參與才不至於出洋相。在這種情況下，貝爾尼尼不得不求助於波洛米尼的團隊。

這件事情從一開始波洛米尼就不是很樂意的，因為波洛米尼憑藉一流的建築水準從底層慢慢奮鬥上來，青銅華蓋這樣的項目原本是更適合他的團隊來做的。但因為貝爾尼尼是教皇的紅人，他反而只有打下手的份，心裡已經先埋了一層不滿。

貝爾尼尼和波洛米尼的分工明確，貝爾尼尼負責青銅華蓋的整體設計，波洛米尼配合做結構工程和四根柱子的裝飾。青銅華蓋四根螺旋形的「所羅門式柱」（據說3000年前猶太王所羅門在耶路撒冷建造第一個聖殿時就用了這樣的柱子）是非常著名的，從後來溫莎家族收藏的波洛米尼手稿來看，這些柱子確實主要是波洛米尼的作品。但依仗權貴、如日中天的貝爾尼尼，完全無視波洛米尼的努力，把青銅華蓋的所有功勞都佔為了己有。所以現在提到青銅華蓋，大家都覺得是貝爾尼尼一個人的事。

溫莎家族收藏的波洛米尼青銅華蓋柱子設計手稿

青銅華蓋的螺旋形柱

而且貝爾尼尼雖然平時一副大牛的狂傲樣子，但實際上非常會哄金主。比如青銅華蓋底下有四個大理石石墩，石墩的每一面都刻著教皇家的家族紋章，在這些紋章里，貝爾尼尼巧妙加入了一張張臉，前面全部是一個女人分娩時的各種表情包，最後是一個天使般的小嬰兒臉。這是因為當時華蓋項目進行階段，教皇的侄女遭遇難產，教皇在聖彼得墓前虔誠祈禱，最後終於母子平安，教皇當眾流下了欣喜的眼淚。貝爾尼尼居然想到把教皇家的家事記錄到這麼重要的天主教核心工程上，多麼會做人！

這樣一來，兢兢業業幹活的工科男波洛米尼就被活活襯托成了傻逼，真的是恨到鋼牙咬碎。兩人的仇，就從那時候結下了。

青銅華蓋下這些大理石墩上貝爾尼尼向教皇諂媚的人臉雕刻

第一回合的交手，波洛米尼只有認栽的份，貝爾尼尼根本也沒把他放在眼裡。不過老話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貝爾尼尼的狂妄傲慢後來讓他摔了大跟斗。

先是血腥緋聞。貝爾尼尼愛上了助理的老婆康斯坦莎，開始瞎搞。結果這個莎莎也不是個省油的燈，竟然同時跟貝爾尼尼的弟弟好上了。有次兩人幽會，被貝爾尼尼當場抓到，貝爾尼尼竟然一路狂追親弟弟並把弟弟打成了重傷！這樣還不解氣，他又派人用刀子划了小情人的臉，給她徹底毀了容（感覺像個天蠍男，然而一查，貝爾尼尼是射手座）。一時整個羅馬都被貝爾尼尼的無法無天給震驚了。雖然這件事情後來還是靠教皇關係壓了下來，但是貝爾尼尼在客戶中間的口碑開始壞了。

貝爾尼尼雕刻的情人康斯坦莎的半身像。我在佛羅倫薩的巴傑羅美術館曾經看到過這個雕像，很「肉」，充滿了情慾的各種不可描述。這點貝爾尼尼確實強，他能讓石頭開口說話。

然後就是讓貝爾尼尼中年失寵的「滑鐵盧」——聖彼得大教堂「驢耳朵」事件。所謂驢耳朵，就是建築主體上的一對鐘樓。貝爾尼尼早就因為「驢耳朵」得罪了羅馬人，他曾在羅馬最古老的天主教堂萬神殿上加過一對耳朵般難看的鐘樓。萬神殿是差不多2000多年前相當於中國西漢時期建造的，是唯一保存完整的羅馬帝國時期的建築。所以貝爾尼尼基本上屬於破壞古建築了，但那次好歹沒有鬧出什麼大事，就是激了點民憤。

今天的萬神殿，貝爾尼尼的「驢耳朵」已經在160多年前修繕時被拆除。

但是聖彼得大教堂的「驢耳朵」，貝爾尼尼徹底玩砸了。青銅華蓋讓貝爾尼尼幾乎可以跟米開朗基羅這樣的前輩平起平坐了，但是他野心太大，他想超越米開朗基羅。所以在並不是建築科班出身的情況下，他設計的聖彼得大教堂的兩個鐘樓，高度大大超過了米開朗基羅的穹頂。這下NO ZUO NO DIE了，大教堂的地基吃不消了，牆體多處開裂。

聖彼得大教堂牆體上的裂紋。

禍不單行，這個節骨眼上，貝爾尼尼的大靠山教皇烏爾班八世去世了。新任教皇英諾森十世跟老教皇是死對頭，上來就開始清理門戶。老教皇的寵兒貝爾尼尼當然是不能用的了，「驢耳朵」事件要追查到底！不巧的是，這個時候，波洛米尼已經憑多年默默努力成為新教皇的人了，「驢耳朵」事件的調查竟然歸波洛米尼管！那還能放過？波洛米尼的調查基本上就是往死里整貝爾尼尼。於是，新教皇下令，「驢耳朵」立即拆除，貝爾尼尼名聲掃地。

這真是藝術史上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最戲劇化的演繹了。

教皇英諾森十世還是滿有名的，主要是因為西班牙大畫家韋拉斯凱茲給他畫了這張著名的肖像畫。現藏於羅馬多利亞潘菲利美術館。

貝爾尼尼已經消散在歷史的雲煙中的兩對「驢耳朵」。

貝爾尼尼失勢後，波洛米尼接手了一些他沒有完成的項目，兩人明爭暗鬥，留下了不少笑話，比如貝爾尼尼家因為擋了波洛米尼做的工程項目差點被強拆，後來沒拆成波洛米尼就到貝爾尼尼家門口修了一對「驢耳朵」，貝爾尼尼則在自家陽台上雕了個小雞雞正對著波洛米尼設計的建築作為回應。這些人間奇景現在都看不到了，據說屬於嚴重影響市容的違建，都給政府部門清除了。

波洛米尼負責建造的聖依華教堂（1642-1640年）。整個建築吸取了古希臘神殿、羅馬帝國萬神殿和哥特式建築的靈感，成為巴洛克時代的重要作品。

聖依華教堂空靈美麗的穹頂

聖依華教堂著名的影響了無數建築師的螺旋形塔尖

看著波洛米尼得瑟，貝爾尼尼也確實沒辦法，「驢耳朵」事件之後，他被趕下神壇，幾乎都沒有什麼訂單可做。不過天才始終是天才，何況貝爾尼尼又是那樣老於世故。在吸取了自己建築能力不足的教訓之後，貝爾尼尼將關注點放在了他最擅長的雕塑上，苦苦等待機會。終於，兩年之後，他鹹魚翻身了。這個項目就是羅馬勝利聖母教堂的修繕工作。貝爾尼尼在這裡留下了驚世駭俗的傑作《聖特雷薩的狂喜》，使這個地址稍偏的小教堂一下成為了羅馬的焦點。

《聖特雷薩的狂喜》（1646年）聖特雷薩是西班牙的一位聖者，她體弱多病但極其虔誠，留下了很多關於她親見神跡的文章。聖特雷薩所經歷的最神奇的一次經歷是，她看到一位手持金色長矛的天使，天使的金矛閃耀著金光不斷刺向她的心臟，使她在巨大的痛苦中幾次暈倒，但同時也感到了巨大的喜悅和來自上帝的愛。貝爾尼尼的這個雕像就描繪了聖特雷薩被天使金矛刺中的瞬間。

貝爾尼尼的天份在《聖特雷薩的狂喜》上表現得淋漓盡致。天使的姿態舒展輕盈，嘴角帶著挑逗的笑容，聖特雷薩的表情慾仙欲死，腳趾緊張，完美表現了那種又痛苦又快樂的感覺。我的描述是不是有點不可描述？其實這就是《聖特雷薩的狂喜》的最大爭議:太像在表現性快感了。貝爾尼尼也夠做得出來的，這裡可是教堂哦……不過狡猾的貝爾尼尼怎麼可能給世人抓住把柄呢？他的回復是：「純潔的人就能看見純潔的美。」

丹布朗小說改編的電影《天使與惡魔》中，這尊雕塑也是一個重要的線索，電影上映後，位置有點偏的勝利聖母教堂開始有不少影迷光顧。其中就包括我。可能我太不純潔了吧，我覺得這尊雕塑美是真的超級超級美，但確實也挺色的，而且還不是那種含蓄的色，大家自己感受。

《聖特雷薩的狂喜》中聖特雷薩臉和腳的細節表現

這尊雕塑除了近乎完美的對於人物神情、動作、衣著的描繪之外，在安置環境上，貝爾尼尼也煞費了苦心。他在雕塑的頂部開了一扇天窗，這樣自然光就能照射到雕像上，背景上還有無數金色的光線，整個雕塑就沐浴在光中。在雕塑的旁邊，貝爾尼尼又耍了討好金主的小把戲，把金主和親友們放在兩側的包廂里，好像在看一出有關神跡的大戲。

《聖特雷薩的狂喜》完整場景

完美精彩的表現，充滿爭議的話題，讓貝爾尼尼重新變成了羅馬的寵兒，《聖特雷薩的狂喜》成為了貝爾尼尼人生的一個新高峰，同時也成為巴洛克歷史上最重要的偉大作品之一。

再度回到眾人視線的貝爾尼尼，準備要反擊波洛米尼了。教皇英諾森十世不好搞，貝爾尼尼就從他的身邊人開始動腦筋。英諾森十世的哥哥已經去世，嫂子很貪財，長期與教皇保持著不明不白的關係，貝爾尼尼就盯上了這個女人，開始各種賄賂。

儘管英諾森十世很不喜歡老教皇的紅人貝爾尼尼，但也扛不住嫂子的吹風，最後就把著名的四河噴泉這個日後讓貝爾尼尼名垂青史的工程給了出去。四河噴泉位於城市中心、羅馬最美麗的廣場沃那沃廣場。噴泉中間是一座高達16.5米的埃及式巨型方尖碑，象徵著天主教在世界範圍內的絕對領導力。圍繞著方尖碑的四個人體雕像代表了人類征服的四條大河：多瑙河、恆河、尼羅河、里約·德·拉·普拉達河。這四條河流也依次代表了人類文明的四塊大陸，歐洲、亞洲、非洲和美洲。巨大的方尖碑氣勢磅礴，人物的刻畫細膩傳神，動作極富張力，整體構造妙不可言。羅馬有無數的噴泉，四河噴泉無疑是最漂亮的一個，足以讓貝爾尼尼永載史冊。

四河噴泉（1647--1652年）

這個無比精彩的噴泉完全征服了羅馬，同時也流傳出關於貝爾尼尼和波洛米尼巔峰互懟的傳說。在貝爾尼尼失寵的日子裡，建築大牛波洛米尼承接了教皇不少的工程項目，其中一個就是位於沃納沃廣場的聖阿格尼斯教堂。

聖阿格尼斯教堂（1652年開工，完成時間不詳）

四河噴泉正好建造在聖阿格尼斯教堂的對面，長期以來都流傳著這麼一個傳說：噴泉上代表普拉達河的男子舉起左手似乎擋著什麼，貌似要摔倒的樣子，據說是在暗諷對面波洛米尼的教堂很快就要塌掉；代表尼羅河的男子則用一塊布蒙著頭，據說是實在不想看到對面波洛米尼造的丑房子。對此，據說波洛米尼的還擊是，在教堂高處正對四河噴泉的位置樹了一座聖女像，聖女一臉嚴肅手按胸口，意思是，貝爾尼尼你少得瑟，小姐姐本領高，你造房子才會塌呢!

「普拉達河」與「尼羅河」

聖阿格尼斯教堂高處的聖女像

也有人表示這個傳說是無稽之談，因為四河噴泉早於聖阿格尼斯教堂完成。我查了一下資料，聖阿格尼斯教堂的開工時間是1652年，也就是四河噴泉結束的時間。工程總會有一些提前的預備期，所以真的不能排除貝爾尼尼是提前知道了那裡有波洛米尼的項目所以存心噁心他。總之羅馬人都相信這個傳說，畢竟平淡的人生需要八卦的點綴啊。

命運明顯更垂青貝爾尼尼。1655年，波洛米尼的靠山英諾森十世去世，新任教皇亞歷山大七世重新啟用貝爾尼尼，這次他給了貝爾尼尼一個大項目，這個項目也註定同樣已經進入晚年、失去了靠山的波洛米尼無法再跟貝爾尼尼抗衡了。這個項目，就是現在歐洲十日游無論窮游土豪游必去景點——聖彼得廣場。

聖彼得廣場是目前世界上最著名的廣場之一，可以同時容納50萬人。廣場周圍的柱廊非常有名，有4列共284根多利安柱式圓柱（古希臘帕提農神廟所用經典柱形），圓柱上面雕刻了140位聖人像。廣場中央是一座公元40年羅馬帝國時期從埃及運到羅馬的巨型方尖碑（高25.5米，重320噸）。

聖彼得廣場(1656～1667年)

聖彼得廣場的柱廊和上面的雕塑（局部）

聖彼得廣場一出，世間誰與爭鋒？波洛米尼的晚年就只剩下了無盡的悲憤和不甘。貝爾尼尼卻沒打算放過他，在波洛米尼最好的作品幾步之遙的地方，貝爾尼尼挖空心思建造了一座聖安德烈教堂，試圖進一步打擊波洛米尼。

聖安德烈教堂雖然沒有聖彼得廣場和四河噴泉那麼有名，貝爾尼尼卻宣稱是自己的最愛，可能是故意慪波洛米尼吧。確實貝爾尼尼在這座教堂上花了大量的心思，這座教堂同樣也是巴洛克藝術傑出的精品建築。但我真的覺得貝爾尼尼的最愛雖然比波洛米尼的最愛晚了20年，但其實這次貝爾尼尼是比輸了的。而且我覺得命運真的太虧待波洛米尼了，所以我打算用更多篇幅介紹波洛米尼這個最好的作品，貝爾尼尼已經太有名了，聖安德烈教堂我就選兩張動圖帶過吧。

貝爾尼尼建造的聖安德烈教堂(1658-1665年)

波洛米尼的這個作品，說起來心酸，是他在貝爾尼尼橫行羅馬時為了攢名氣做的，居然是義務勞動。但當時波洛米尼成名心切，使出了全部能量，做得極其認真，也就是這個作品，讓他奠定了巴洛克大師的名號。這個教堂就是巴洛克建築經典中的經典——四泉聖卡羅教堂。我曾經在羅馬的四泉街口看到過這個教堂，當時就感覺地方真的有點小，但波洛米尼有本事螺絲殼裡做道場，玩得飛起來。

波洛米尼的代表作，四泉聖卡羅教堂（1638-1641年）。波浪起伏的曲線式外立面，是波洛米尼的首創，整個外牆看起來充滿動感，大大緩解了因為門面小而帶來的局促感。

四泉聖卡羅教堂美妙無比的穹頂。橢圓形穹頂內部是各種幾何紋樣，希臘十字、正八邊形、六邊形、圓形和諧完美地鑲嵌在一起。純白的內壁讓內部空間看起來大了許多，傳達著神聖與純潔，在金碧輝煌的巴洛克裝飾中獨樹一幟。

穹頂細節

柱子細節

欄杆細節

兩張動圖感受一下小空間內的大氣場

我太喜歡波洛米尼的這個作品了，所以特意放到了文章接近結尾的部分致敬。我本人口味偏古典，不是一個很喜歡幾何形狀的人，但波洛米尼的這些幾何圖形和線條我真的愛死了，這個作品已經超越了建築本身，充滿了數學和音樂之美，真的是大天才才能玩得出來的。貝爾尼尼的聖安德烈教堂美則美矣，還沒有像波洛米尼的四泉聖卡羅教堂一樣，可以美到人的靈魂深處去。

此番對決，高下分明。

晚年的波洛米尼在貝爾尼尼的強勁風頭裡，精神崩潰，抑鬱暴躁，燒毀了大量手稿，最終用一把刀刺進腹部結果了自己的性命。因為自殺，他不能安葬進自己心愛的四泉聖卡羅教堂，遺恨埋骨在一個不知名的小教堂里。

波洛米尼墓

貝爾尼尼從此天下無敵地活著，風光無限，直到81歲去世，安葬在羅馬四座大主教聖殿之一的馬傑奧爾聖瑪利亞大教堂。

貝爾尼尼墓

這段兩大巴洛克頂尖高手糾纏了一生的恩恩怨怨，從此大幕落下。

回首這段往事，我非常感慨，兩個人都是才華橫溢的頂級天才，可是一生的起落卻全部要仰仗權貴。像波洛米尼這樣，明明已經攀援到人生的巔峰，卻終究仍因為被上層拋棄而萬劫不復。歷史的長河中，滾滾的紅塵里，不知多少天才就這樣被湮沒，甚至都沒有機會證明自己可能是個絕頂高手。

真是好可惜。

一切有為法

如夢幻泡影

如露亦如電

應作如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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