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曾經都是南京南站的那個小女孩 | 關於性侵的那些事
這篇文章是新金賽徵集的粉絲，關於「性侵」的那些事。文章略長，閱讀大約需要13分鐘。
文章來源：新金賽 圖片來源：Lek Chan（僅供分享使用）
正文
今天是2017年8月21日，距離8月12日「南京南站一男子猥褻女童」事件已經過去9天，該事件的最終結果為，小女孩的「哥哥」被警方拘留，小女孩在當地婦聯的陪同之下被養父帶了回去。網友在其養父的空間中發現了大量的關於小女孩的裸照，並且質疑是否應當由其繼續撫養小女孩，然而現實是沒有一個團體能夠站出來為小女孩發聲，也沒有一個個人能夠代替其養父得到撫養權，網友們在網上鋪天蓋地地討論的確促進了事情的發展，但小女孩的處境改變了么？我環顧左右，最終只能將希望寄託於其養父的良心發現之上，並且告訴自己，事情沒有想像得那麼糟糕。
青少年性侵，兒童猥褻，近年來屢屢被報道，人們總是在某段時間內將目光聚集於上，然後轉向下一個熱點。就2017年來說，我印象深刻的就有「cos圈援助交際事件」、「《小花仙》幼女侵犯事件」、「台灣作家林奕含自殺，幼時曾遭老師誘姦」這三起事件，前兩起都不小，涉及到的未成年人數量眾多，並且存在時間超過兩年。這些事件也曾在網上引起討論，可是很明顯，真正關心的人，有意識的人一直在那裡，而沒有意識，對性教育不在意的人仍然佔據著主流。想想北師大那一批兒童科普讀物的最終下場，你就明白了。
周五的時候，新金賽給粉絲髮了一個徵集，徵集大家聽過或者經歷過的類似事件，後台有不少人給了我們回復。對於受到傷害的人來說，每一次回憶可能都是一場噩夢，所以非常感謝所有回復的人對新金賽的信任，我們將這些故事放在文章里，並不想批判誰或是控訴誰，只是想讓你們看看，這些事實曾經非常真切地發生在我們身邊，兒童性侵犯，離我們不遠。
【一】
初一的時候，冬天坐公交車，人很多，我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有個穿西裝拿公文包的男的站在我旁邊，我穿著一件長款藍色的羽絨服，開始沒什麼感覺，直到他來摸我的手才覺得有點不對，我也不敢喊只是一直閃躲也不敢看他。
到終點站我要下車，扭頭看到他拉上了褲子的拉鏈，我的羽絨服上有一攤污漬，我二姨夫看到我衣服上的污漬露出嫌棄的表情，我隱約知道是什麼，但安慰自己是鼻涕。今年我28歲，事情過去了16年了，但是當時所有的細節非常清晰，那天的天氣，那個人拉上褲鏈的動作，車上的人流，二姨姨夫嫌惡的表情。
【二】
本人女，小學一天中午，應該是五年級或六年級，中午吃完了飯是我做值日，我就拿著掃把掃地。我們的班主任是一個大概不到三十歲的男老師，教數學，他當時坐在講台上，(具體過程記不太清了)我經過他的時候，他把我拉過去，讓我坐在他大腿上，然後他捏了我屁股(這一點我記得特別清楚)。
他平時對班裡的女生就很親近，所以他當時拉我坐在他大腿上的時候我沒有特別反對，但是他捏了我屁股之後，我立馬就彈起來了，然後跑開了。當時這件事情發生的時候，我們班的副班主任也在旁邊，副班主任是女的，年紀稍微大一點，三十五，六的樣子，我跑開的時候看到她的眼神，很奇怪，好像是知道男老師對我的行為，雖然不認同，但是也沒有反對。
事後我覺得很害羞，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過，直到去年某一次看到有猥褻兒童的新聞，媽媽正好在旁邊，才跟她說起這件事，媽媽聽了很氣憤，問我那個時候怎麼不告訴她，可是，我們小的時候也從來沒有人教過我們遇到這種事情要說不，要告訴爸媽媽，而且做出這種事的人，是偉大的人民教師啊。
【三】
我的前任曾告訴我，初中的她，在文具店裡，被一個大叔……省略的地方她用眼神意會了我，她說因為這個事她已經回不去以前的自己了，沒有被愛的能力，這可能也是我們分開的重要原因之一。以前我以為性侵兒童離我很遠，也不在意，現在，恨到骨頭裡。
【四】
曾經小時候我也以為兒童性侵是個例，所以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痛苦裡，責怪自己，後來長大才發現原來那麼多人都遭受過傷害，才明白，父母和兒童性教育都很重要。
【五】
我小時候曾遭遇過長時間的性侵犯和猥褻，第一個是當地的男生，比我大很多，差不多上小學。那時候我才4歲左右，爺爺讓他帶我去玩，我毫無防備，結果在一個山坡上被強姦，而那個人在成年之後因為強姦別人進了監獄。
第二個是我鄰居，一個老男人，60多歲。那時父母上班不在家，我們就會跟周圍的爺爺奶奶一起玩，也許有些父母覺得很正常，那些人表面上對我們還很好，你卻不知道正是這些人在我們最脆弱的時候將他們的臟手伸向我們。他在一次玩耍的時候猥褻了我，我再也沒去他家門口，後來一次車禍他去世。
第三個可能你都不相信，是我的表哥，媽媽把我送回了老家寄養在姑姑家，姑姑很吝嗇地對我，姑父總是對我做出很親密的舉動，而表哥，則長期把我當成他的玩樂品，還帶他的朋友調戲我，但我的父母遠在他鄉一無所知，爺爺也不願意撫養我，我就這樣度過了初中三年。
我持續多年都活在噩夢裡，心理一度奔潰，還好走了過來。我只想說，父母對兒女真的很重要，請多關心你的兒女；不要只看到別人表面上的好，請相信你的兒女；性教育真的很重要，請保護好你的兒女。遭受傷害之後，我一度通過傷害自己來釋放心裡的創傷，有些人跟我一樣幸運活下來了，有的人卻沒有。希望這個世界溫柔待人，不要等到我們受不了他們的嘲笑和批判走到自殺這一步，才跟我們說生命的重要性。
【六】
小學，公交車上，被人摸下體，當時公交車很擠，我和爸爸一起坐的公交車，當時不知道這是猥褻，只是覺得不自在，是一件羞恥的事，但不敢說。當時下了公交車，我心裡挺不快的，和爸爸說，我在車上被偷東西了，有人把我放在褲子口袋的紙巾偷走了。如果再有這種經歷，或者身邊的人有這種遭遇，一定會大聲地討伐猥褻者。
【七】
我所知道的，我們那兒的初中之前發生過兩起猥褻事件。1.單親家庭的女孩獨自在家，來家裡裝寬頻的五六十歲老大爺強暴了她，事後也多次到她家進行強姦，導致懷孕，後續不大清楚。2.依舊是單親家庭，女孩缺愛，她家附近的藥店老闆對她很好，經常給她零食吃，有次就被強暴了，女孩也沒吱聲，事後也是被多次強暴致懷孕，老闆被公安抓走了。（各種案例不難看出，被猥褻兒童大多是缺愛的，尤其單親家庭。熟人作案幾率也很高，孩子的基礎性教育不可或缺，才可以避免更多案例發生。）
【八】
我在四歲和六歲的時候被熟人猥褻過。 四歲那次被大我三四歲的表哥脫光下衣，對方看光了我的下體，用手去撥弄我的陰唇和陰蒂，對方想嘗試用手指插入我幼小的陰道，但我覺得疼痛所以反抗了，他就沒得逞。
六歲那次和我媽參加家長會，但是學校不讓學生進，我媽怕我走丟就把我託付在學校看門大爺那裡，誰知道把我交到了老色狼手裡。對方提出要抱我的要求，我心裡覺得不對勁但又不知道如何拒絕，在對方一再要求下只好讓對方抱了自己。然後就被對方抱著揉捏下體，幸虧他老伴出現解救了我，那天晚上回家小便時尿道口火辣辣的疼。
我媽說她跟我說過不能讓異性碰自己下體，但是我真的一點點印象都沒有。所以除了要早早給孩子性教育外，頻率也要高一些，小孩子一玩一鬧可能就忘了。不過這些事並沒有給我造成陰影，也沒對我身體造成傷害。可能我沒心沒肺吧。
【九】
本人女，前幾天和爸媽說到我初中時一度抑鬱，分析原因，我覺得除了成績突然下降、青春叛逆期到來，還有一個可能的原因是我的男同桌總是愛偷偷摸我的胸、下體和大腿，還時不時語言上挑逗我。
雖然那時大家都是孩子都不太懂，但我還是清楚地記得自己當時很反感。加之有一段時間學校里抓到了一個高年級的男生在地下車庫猥褻低年級女生，學校里鬧得沸沸揚揚的，我似乎對這種事的感覺很複雜。這樣的情況持續了一個學期，我一直沒敢跟老師和家長說。
雖然我不知道這與我初中時期的抑鬱是否有直接關係，但現在想起來還是後怕，如果在那之前就學習了有關自我保護的知識，我當時大概也不會不知所措了吧。希望提供的故事能有參考價值。
【十】
大二時，宿舍四個人在一起看熔爐，看到那些片段時，A突然嚇哭了，等她情緒稍微平復了一些後，她才跟我們說，初中時曾遭老師猥褻，並且認識的姐姐和學姐都有過被喊去辦公室的經歷，學校的男生也都知道，A初中時的男朋友也曾保護她警告過老師。
我倒是沒有遇到過肢體上的接觸，但是小學二三年級的時候遇到過露陰癖，在我上學的路上突然脫下褲子，那個時候我直接嚇傻了、也沒敢和爸爸媽媽說，後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我都會做噩夢。
【十一】
其實我周圍包括我自己經歷過很多次這樣的事。小學六年級我們班主任是個四十歲看起來很紳士的男語文老師，是那種很有文採風度翩翩的人，我們班女孩子都比較仰慕，他也比較偏護我們班的女孩子（較男孩而言），課下女孩子也和老師走的比較近。
我屬於特別內向也姿色平平的那種，偶爾看到老師和女同學聊天，讓女同學坐到他大腿上，很多女同學都坐過，感覺那些坐過的女同學在我們班女生里都是比較好看比較受人喜歡的女生。我私底下問過一個坐過老師腿和老師走的很近的女生，他說老師的手會經常亂摸，但是我看她並沒有因此厭惡，反而那些坐過老師大腿的女生把和老師的親密當成一種優越感。
我有兩個同班閨蜜，都長得不錯，有一次她們倆去老師家玩（我們那時候的女同學都經常去那個老師家玩），好像是太晚了還是怎麼，老師就留她們過夜了。從那以後其中一個女生就很恨老師，私底下給老師起難聽的名字，還咒他早死，罵他色狼什麼的，具體細節，另一個閨蜜不肯細說，只說了老師在她床上亂摸了還是怎麼，具體到什麼程度我也一直不知道。
【十二】
大概四五歲的時候，我還沒上學前班，那時候爸媽天天早出晚歸不在家，媽媽就會經常把我放到旁邊鄰居家，讓人順便照看一下我，我自己玩耍。
隔壁鄰居是一對老爺爺老奶奶，然後每次老奶奶出去了，老爺爺就會拉我「做遊戲」，把他的手伸進我褲子里，一直摸來摸去，可以摸好長時間，直到老奶奶回來。有一次他摸著摸著，突然拿他的胯下來頂我的胯下，我當時也什麼都不懂，也不知什麼意思，每次我回家前那個老爺爺就會告訴我千萬不能告訴我爸媽，告訴了他們我就會挨打，我也從來沒講，直到現在也沒別人知道。也是我長大了以後，我才明白以前自己經歷過的是什麼了，雖然以前不懂得，但一直記得。
【十三】
幼兒園，被鄰居一個哥哥猥褻過……一直記到現在，不敢和任何人說。當時真的什麼都不懂，長大後完全不敢直視那個人。自此對性知識萬分渴求，看了很多專業書籍，並儘力向朋友們科普。
【十四】
小時候住的是媽媽的單位房，我生在那長在那，上上下下全是我媽同事以及家屬，全是熟人。整個樓一共八層，一二層是他們辦公的地方，往上就是住房。
大概五年級的時候新來了一個大爺，是我媽同事的爸爸，以前也是其他所的退休員工，六十來歲看著挺和藹的。有一天下午放學，下樓看到二樓辦公的地方還開著，沒到上班時間也沒人在，除了那個門衛大爺，我就進大廳跟他玩，順便炫耀我新買的很炫酷的杯子。
然後他抱著我坐他腿上，我給他看我的杯子，結果這時候他開始隔著褲子摳我下面，雖然天氣冷我穿的厚，但也覺很不舒服，心想有病啊幹嘛摳我，也沒喊反抗，起身就跑了。沒敢給家裡大人說，也沒接受過性方面教育，但是我知道這肯定是不正常的，就是怕大人罵沒敢說。後來就沒去過大爺那，而且很討厭他了。過了幾天聽到有阿姨罵那老頭，說她女兒哭著回家說被摸了下面，我當時想我也被摸過，但是沒敢出聲。後來那老頭就被開了。
我一直無法理解，那老頭也有孫女，怎麼就能對小孩子下手呢，簡直畜生啊，他會這樣對自己孫女嗎，孫女會不會也不敢反抗，各種疑問，那時候困惑了很久。如果父母有教過我遇到這種情況應該告訴大人，那麼又會不一樣吧。可笑的是長大了有了男朋友我媽也是警告我注重分寸，提醒我哪個姐姐跟男朋友同居後分手，吃虧的是女生，就這麼含沙射影的隱晦地提醒我不要有婚前性行為，卻連一個性字都不敢對我說。
性教育真的太落後了，從自己開始改變吧，從孩子教起。
【十五】
我有經歷過，十多歲的時候，公交車上被色狼從後面貼近我，很近很近，用下體頂我。他就是趁人多，別人不好發現。不過我當時也奇怪，為什麼旁邊有空地了他還不走開、還貼著我。然後下一站他趕緊下車，我連他長什麼樣都沒見著。我全程挪動不了，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茫然並恐懼。我媽媽就在另一邊坐著，她也不為我聲張，也不提醒我或喊我。好像是幾年後我才明白髮生了什麼，也為有這樣缺乏性教育意識的媽媽而難過。
【十六】
從小聽說過最恐怖的事情是，父親當母親的面，強姦女兒，好多次以後，母親忍無可忍報警，當警察帶這個父親走的時候，職工家屬區炸鍋了。70年代初期的事情，快50年過去了，當時的情景我依然歷歷在目，那麼驚恐，那麼不解。
【十七】
小學時候和對門鄰居家的女孩小穎經常膩在一起，她比我小兩歲，放學後或者周末時間，我們在小區廣場跳皮筋，跳繩，玩過家家……廣場不大，附近有一家診所，小區住戶拿葯打針一來二去大家都很熟絡，記得開診所的叔叔在不忙的時候經常站在門口看我們玩遊戲，和我們搭話，小穎又是很開朗活潑的性格，很討診所叔叔的喜歡。
慢慢小穎會主動去診所里找他聊天說笑，記得一個周末，我倆在廣場遊戲休息空檔，診所叔叔給我倆打手勢讓我們進室內玩，我小時候最不喜歡和大人打交道，所以拒絕了，小穎笑盈盈的進去了。我記得我在廣場的蹺蹺板上等了她很久，後來她出來的時候，表情很獃滯，過了幾天她跟我講，那天診所叔叔把他叫到一個沒人的做小手術的房間，房間里還充斥著醫用藥品的味道，那味道讓她有點意識不清，她記得後來診所叔叔讓她躺在手術台上，手伸進她的上衣摸她的胸部，還說著她聽不懂的話。
縱觀這麼多的粉絲徵集，有一些關鍵詞總是頻頻出現，像「我什麼都不知道」、「一個字都不敢說」、「沒接受過那方面的教育」等等，出現頻率很高。還有就是，對兒童進行性侵犯的，大部分都是熟悉的人，有老師、有鄰居、有熟悉的叔叔。
這反映了兩個事實，一個是對兒童性教育的缺失，使得兒童常常被性侵了而不自覺；另一個是「熟人性侵」是主流，這和國外的調查結果一致。
而對待這些事情，說真的，我們能做的確實不多。就像這次的南京事件，輿論並沒有帶來多麼美好的結果。小女孩仍沒有逃出那個家庭，其他的性侵案件仍在發生。不過至少，那個大庭廣眾之下猥褻小女孩的「哥哥」被送進了監獄，這也證明，我們並不是完全的看客。
我們能做些什麼呢？
如果你有孩子，請你務必要告知TA如何保護自己，給他普及基礎的生理知識，在他年齡合適的時候告知他該有的性知識。任何父母在這方面有疑問的都可以諮詢相關機構，給新金賽私信或者在知乎等平台上提問題。（往期文章：兒童防性侵教程，父母必看！）如果你沒有孩子，遇到小朋友不合適的舉止，盡你最大的努力告知TA的家長，或者在你能力範圍之內對其進行教育。（往期文章：兒童需要性教育，你造嗎？）
如果以上都做不了，你至少還可以，像這次南京的事件一樣，將有關事情發到網上，或者私信某些博主（比如新金賽的微博），當然，一定要合理打碼。或者，你在瀏覽網頁時發現與侵害兒童相關的網站，可以去http：//http://www.12377.cn（中國互聯網違法和不良信息舉報中心）舉報。同時作為一個成年人，在瀏覽成人網站的時候，堅決抵制與兒童相關的影片，少一份傳播，就少一份傷害。（往期文章：如何正確地與孩子談性 | 好父母需要的兒童性教育繪本）
對了，兒童性侵害並不僅僅出現在女同裡面，在收集的徵集中，也有男性被性侵的經歷，所以不要認為男孩子就不用教育，合適的性教育不是將戀童癖消滅，而是減少戀童癖的產生。
最後，再次感謝每一位信任新金賽的粉絲，向這個世界分享你們的經歷，可能那些經歷是你人生中的苦難，但很可能，它也會讓其他孩子免於苦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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