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感冒

下午7點,是一天中吃完飯最適合散步運動的時間。我關好門,將我小小的出租屋鎖的密不透風。連唯一的可憐的小窗戶也被我用厚厚的帘子遮住,整個屋裡呈現出與世隔絕的暗。

哦,不要誤會,我並不是要自殺。至少我目前所經歷的並沒有讓我想過要自殺。我只是想睡一覺。我躺在床上,用被子將我整個人包裹住。耳機里一直在單曲循環一首歌,A-lin的《失戀無罪》,一遍又一遍。A-lin的歌聲很都市,有獨一無二屬於她自己的感覺,最適合一個人聽,但這並不是我選擇這首歌的原因,而是它對於現在的我來說很是應景。

――

5天前,我失戀了。那天早上7點的時候,許蒙來到我的出租屋門口。早就預料到有這麼一天,我還是特意換了最喜歡的碎花長裙,洗了臉,刷了牙,精心地塗了口紅,鮮艷的大紅色,總不好太邋遢狼狽不是。打開門,我像是參加某個重大儀式一樣,鄭重地一步一步走到許蒙面前。說起來也算個儀式,我們的分手儀式。許蒙已經等了很久,我仔細打量他的臉,和往常不同,眉宇間竟然連一點不耐煩都沒有。想想我也是我,平時這麼早被叫醒早就得炸毛。可能對於即將要離開的人或事,人們往往給予極大的包容和理解。

許蒙站在那裡,頭微低,睫毛很長,眼睛總像是濕漉漉的,次以極其深沉的憂傷望著我。許蒙最漂亮的就是他的這雙眼睛,總有一股憂悵鬱結在裡面,化不開,散不去,像受了委屈卻憋在心裡無處訴說的孩子。當初就是這雙眼睛把我拿下,後來很多次他望著我的時候,都讓我忍不住摸摸他的臉,告訴他要乖。而現在,我死死地將雙手控制在背後交叉握緊。

我們彼此凝視,對峙良久。沉默最安靜,也最難熬。

終於許蒙開口,說了分手。片刻反應後,我說好,再沒有多餘的一句話,轉身回屋,關門。我靠在門上長長吸了一口氣,再慢慢地吐出來,那個場面我再不想多呆一秒。

不知過了多久,屋外響起了腳步聲。等了一下,我打開門,順著門縫望出去。有風吹過來,將許蒙的襯衣吹起一邊。他瘦了很多呢。他的背影澆滅了我最後一份帶著妄想的期待。

接下來的每一天里,我盡量使自己活得像過去的每一天一樣,或者說,自己覺得一樣。我按著以前的習慣去做飯,餵飽自己,刷碗,聽歌,看書,發獃,把自己安排的滿滿當當,避開一切可能會想到許蒙的機會。不過就是一件早該發生的事終於發生了,有什麼大不了的,我這樣對自己說。

同時我取消了所有的外出,沒什麼原因,就是不想出去。失戀是一場心裡上的重感冒,通常對抗生理的感冒我是大睡一覺,可這次並不奏效,病毒侵入我的五臟六腑,無可救藥。我睡不著覺,不想動,也不想思考,就想可以一直這樣靜靜躺著裝屍體,直到天荒地老,或者直到我憋不住尿。

尿沒有把我憋起來,大胖卻把我吵起來了。他拼了老命以每秒三下的速度超大力捶著我的門,砸得我可憐的門「咣咣」響,一邊還嚷著讓我開門,像電視上那個囂張跋扈的雪姨一樣。不知道的聽那個動靜,要麼以為他後面有十幾隻凶神惡煞吃人的藏獒在追殺他,要麼以為我欠了黑社會多少錢被討債追命。

為了防止鄰居報警,我拖著自己起來給他開門。一打開門,迎面就是大胖劈頭蓋臉的一頓罵,王小千你大爺的,我他媽捶了那麼久,你再不開門我以為你自殺死在裡面了。

我表情嚴肅,認真地告訴他,我確實有過那樣的想法。

大胖被我一噎,剛要出口的話就堵在嗓子里出不來了,臉漲得通紅,想他手裡提著的那半顆西瓜裡面紅紅的瓤,我沒忍住就笑了。

大胖白了我一眼說,你他媽還好意思笑,我算是白擔心了,你個白眼狼。

我裝作滿不在乎地嘟囔,你沒事瞎擔心我什麼啊,該吃吃,該喝喝,我好得很 。

大胖拿眼睛斜我 ,臉上一副大爺我早就看透你的表情。他一直是最了解的我的人,我的一切都瞞不過他,不過這次也有可能是我的虛張聲勢太明顯了。他繼續沒有罵我,轉過頭切西瓜去了。

他在我小小的出租屋裡,熟練地找刀,切西瓜,像個主人一樣。反倒是我,傻站在他後面,像個突然闖進別人家裡的陌生人,手足無措。

我站在大胖身後,盯著他背影。我和大胖認識了十幾年了,我們的爸爸是同事,媽媽是朋友,而且倆家還是鄰居,這樣強大的緣分註定了我們倆從小老鐵的情分。我們彼此陪伴歡樂地度過了我們的小半輩子,直到大胖爸爸因為工作上的調動而搬家。他對於我來說,一直是被劃分到家人那一欄的。其實大胖一點都不胖,反而是高高瘦瘦的體型,他小時候特別胖,又一直比同齡人要高些,才有了大胖的愛稱,長大後瘦了任然沒有改。這麼看他好像比上次見他的時候又瘦了一點,怎麼一個倆個的都瘦了呢?

愣神間,大胖來到了我的面前,拉著我往出走。我呆著不動,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經都在表達著我強烈的抗拒。大胖只當沒看見,拽著胳膊把我拉了出去,利索地鎖上門。

來到街上,已經很晚了,街上沒有太多的人,昏黃地路燈安靜地佇立在道路倆旁,無數的蚊子、飛蛾繞著它飛來飛去,包成一個個灰色的球,看得我覺得有點不舒服,忍不住搓了搓手臂的雞皮疙瘩。

大胖一直保持一言不發,把我帶到一個涼亭坐下後,又轉身走了,回來的時候抱了一箱,呃,一箱酒?開了一箱直接遞到我手裡,終於說話了,來,哥哥帶你喝酒。賊亮的眼睛讓我總覺得這是條賊船。大老遠的跑過來就是為了拉我出來喝酒?

這麼晚了,也不能光坐這兒喂蚊子,西瓜要是帶著還能啃會兒西瓜。無謂這是不是條賊船,上!

這是我第一次喝酒,但我不會告訴大胖,問了也不說,他一定會笑話我沒出息沒見識的。裝作老練地和大胖碰了下酒瓶,開始認認真真一口一口地喝了起來,大胖也陪著我一起喝。我們誰都沒說一句話,不有句話這麼說,一切盡在不言中,都在酒中了。

遠處的花壇也不知多長時間沒有修剪了,枝葉肆意地伸長,交叉錯落,像張牙舞爪的鬼。我轉頭笑嘻嘻地對大胖說,你看那邊的花壇哦,像不像鬼啊?大胖沒有回我,或許是回了我不知道,我記憶中最後一個畫面就到這裡了。

簡單地說,我喝斷片了。但我清楚地記得大胖特別怕鬼,我模模糊糊失去意識之前乾的最後一件事還是嚇他,我真是個壞人。

第二天,比我靈魂更早被喚醒的是我的嗅覺,大腦還在未開機狀態中,食物的香味已經讓我本能地咽口水了。我在想,我會不會像某個動畫片里的卡通人物,閉著眼睛摸索著下床,鼻子一動一動,憑著縷香味找到吃的,吃完爬上床繼續睡覺。

大胖顯然不會給我這個機會,我聽到他試探的聲音,小千,你醒了?聲音很平靜。

我悶聲悶氣地嗯了一聲,翻個身打算繼續周公之約。

你倒是睡好了。你給我馬上起來!馬上!大胖後一句聲音猛然拔高。平靜之後的暴風雨來了。

我突然意識清醒,一睜眼,沒錯,是我的那個小出租屋,繼續回想,昨天和大胖一起喝酒,然後醒來我就在這裡了,想到這兒,我感覺腦子一炸,一骨碌兒爬起來後,我看到了更炸的,大胖竟然穿著我的運動衫,完了是哪年學校運動會發的了,超級大,也不知道他從哪兒翻出來的穿上了。

我的大腦瞬間感覺不夠用了,昨天晚上斷片後什麼也想不起來了,瞪大了眼睛看著大胖,說都說不好了,那個,我,不對,你那個,對,你怎麼穿著我的衣服?

大胖手裡操著鍋鏟,咬牙切齒,你還好意思說,你怎麼不早告訴我你酒量那麼差,昨天晚上你喝多了,全吐在了我身上,我新買的衣服啊,害我我洗了多少遍。還有你說鬼嚇我也就算了,老子好不容易把你拖回來,你可倒好,跟著了魔一樣,說什麼女人是男人的學校,你辛辛苦苦培育的重點尖子生退學了,死活嚷著要找人家去「收學費」,折騰了整整一夜,你知不知道......大胖越講越激動,手裡的鍋鏟隨著他激昂澎湃的演講翻飛揮舞著。為了避免他一個情緒激動控制不住上來一鏟子鏟死我,我很明智地抱著被子縮到了牆角。

大胖就昨天晚上我怎麼喝醉了折騰,他怎麼任勞任怨照顧了我一晚上,以及吐槽我酒品和酒量成正比,都差得要死,唾沫亂飛地說了半個多小時,估計攢了一肚子的氣撒得正歡。

就在我羞憤難當考慮要不要一頭撞牆上以死謝罪,大胖以喝水為結尾,宣告這場對於我靈魂的鞭笞的結束。大胖的情緒來得快也走得快,瀟洒地一招手,讓我下去吃飯,我立馬屁顛屁顛跑下去乖乖在桌子前做好。

是煮得很粘稠的米粥,沒有放糖,只有穀米自帶的清甜,軟軟糯糯的很好吃。

我專心吃著米粥,我的人生信條之一就是在享受美食的時候分心,是對食物極大的犯罪。一碗粥很快見了底,我正準備招呼再來一碗的時候。

大胖的聲音突然想起,是許蒙讓我來的。

我端碗的手頓了一下,很快恢復若無其事,哦,這樣啊,我說。

我重新盛了一碗,繼續專心地吃。大胖見我沒有反應,撓了撓頭,硬著頭皮說道,許蒙都告訴我了,我覺得吧,這事不能怪許蒙,當然也不是你的錯,在一起兩個人都那麼累,分開也挺好的,嗯.......

我停下了喝粥,用勺子攪著。大胖也不再說話。

好一會兒,我才開口,這些我當然都知道,我只是想不通一點,明明一開始的喜歡是最快樂的啊,為什麼越到最後越像給自己找罪受呢。

沒有預兆的,我的眼淚啪的掉到了桌子上,那麼大顆。失戀總是要掉眼淚的,我的眼淚蟄伏了這麼久終於哭出來了,儘管我不知道為什麼,為了曾經的失去?還是為了以後的遺忘,這倆個都是讓人難過的字眼。我曾經所要偽裝的一切不變,其實只是偽裝自己的懦弱,我不願承認他離開的事實,我想假裝他還在時的所有,可他確確實實已經不在。人總要進過某種儀式性的轉變,才能想開,認清眼前。

許蒙讓大胖來陪我,我也不知道是對是錯,大胖確實懂我,他懂怎麼讓我打開心扉放鬆,也知道怎麼做會讓我開心,要不然他昨晚上也不會拉我出去喝酒,他是最懂我也是我最親近的人,本來他應該最適合的,不過,大胖真的不會安慰人,一到需要講感情這樣的情況,他的舌頭就鈍了,也就平時和我耍貧鬥嘴還行。但是,大胖所能帶給我的幫我的,是其他人怎麼也無法比擬的。

窗外,陽光溫柔且明媚,大胖的白T恤掛在衣架上,隨著微風一擺一擺地晃蕩。衣服上一大塊黃色的印跡看得出有用心搓洗,卻還是隱隱存留。可是沒關係,多洗幾次,時間久了,它總會慢慢變淡。時間總是有辦法讓許多事情看上去像從沒發生過。

屋內,大胖摘下了我厚厚的窗帘,大片陽光揮灑進來,明亮,舒適。陽光曬到鼻尖上,毛茸茸的,有點發癢。陽光有殺菌作用,所以,多出去晒晒太陽,重感冒也會好起來吧。

噢,對了,還有件事,我轉頭看向身邊的大胖,說,要不我給你買件新衣服吧。

好,要貴的。

。。。。。。

本人原創,拒絕任何轉載

。。。。。。
推薦閱讀:

怎樣就算具備一個自由撰稿人的能力,並且混得好?
自由撰稿人乾貨貼:自由職業就是開門做生意
自由撰稿(入行乾貨貼):學會都是你的
如何長期關注王五四?
中國自由撰稿人的生存可能與生存狀態如何?

TAG:自由撰稿人 | 網路隨筆 | 《萌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