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和空氣，越來越奢侈的商品

水和空氣，越來越奢侈的商品

冬至節後，冰冷的冬雨灑在身上涼在心頭，已經肆虐五天的奶白色霧霾，終於露出了一絲撤退的跡象。凌厲的北風裹挾著天地之間的民怨，鋒芒直接碾壓過虛浮頹廢的南風，讓自以為惠澤萬物的霾魔四散逃逸。但極不情願的偃旗息鼓，昭示著其捲土重來的不可避免，一場曠日持久戰還遠遠沒有到盡頭！

其實對於霾這個流氓無賴，多數飽受欺凌者並不像筆者這般深惡痛絕，反而時常自我安慰——世間萬物本就如此嘛，不是南風壓倒北風，就是北風壓倒南風呵。細細品味之下，貌似也有幾分道理，陰陽魚不留澀滯的黑白輪轉之間，似乎也並無清晰界限可言。但，大聲提醒人們是非不可曲解、黑白不容混淆的，是人類殘存的良知。

說到南風北風，讓童年農村生活經歷的筆者禁不住悠然神往。七八十年代的冬日，白天清冷明亮，夜晚星空湛藍，近乎童話般的存在啊。而孩提之年最喜歡和煦南風拂面的感覺，最討厭的就是乾冷凜冽的北風。對比當下迫切盼望北風壓倒南風的截然相反心態，是環境污染生生改變了人們的生活，甚至是傳承了千年的習慣。

其實最早遭受污染的還不是空氣，而是水。曾幾何時，城市鄉村小河淌水錦鱗活跳的畫面，已經被永久定格在了八十年代。筆者此言，並無詬病發展經濟的意思，而是在想，為什麼我們不主動借鑒發達國家環境治理的前車之鑒，而是固執堅持『先污染後治理』的自我特色發展之路呢？明知亡羊預先紮緊籬笆的大智慧VS不見棺材不落淚的自詡聰明，貪圖眼前小利而渾然不顧千秋大義，是不是一個短視民族的亘古悲哀呢？

觸目驚心的水污染現狀。

先看地表水。根據國家環保局2011年統計調查的全國139個主要水庫中，水污染極為嚴重的劣V類水質水庫已有8個，長江、黃河、珠江、淮河、海河、遼河、松花江7大水系，均受到不同程度的污染。而漫長的海岸線上，赤潮滸苔幾乎年年如期而至，筆者曾經乘船往返煙台和大連港之間，碼頭深處幾十海里內，渾濁墨綠的海水泛著濃濃的油污已是見怪不怪。而以前淺灘俯拾皆是的軟體貝類和小魚小蝦，早已沒有了蹤跡。

再看地下水。根據環保部門對全國118個城市地下水監測資料的評價，污染較重的城市有76個，佔64%，污染較輕的也有39個，佔33%，基本未受污染的城市只有3個，不足3％！

眾所周知，中國是世界上13個貧水國家之一，淡水資源還不到世界人均水量的 1/4。一個典型案例是，50年代的北京，地表下5米就能打出水來，而2012年北京4萬口井平均深度已達49米，地下水資源已近枯竭。

而今年6月份，曾有外媒報道稱，根據衛星圖像研究顯示，過度抽取地下水正在引發北京地面下沉，部分地區的下沉速率為每年11厘米。甚至有專家據此預言，未來小麥主產區華北平原，或因為無水灌溉而成為真正意義上的不毛之地。

對民間呼聲向來選擇性傾聽的專家，卻對這類曝光異常敏感，總是第一時間站出來『闢謠』。北京市水務局回應稱，目前北京地下水位下降趨勢已放緩，並預計2025年起，將逐步回升云云，讓人深感霧裡看花真偽莫辨，也不知道底氣來自哪裡，或許算準2025年，大家都把這茬忘了也未可知吧。

伴隨著農村吃水井動輒上百米越打越深，城市飲用水質量也是一天不如一天。當下但凡稍有經濟條件的城市居民，飲用水已經盡量不考慮自來水了。從前些年消毒後微量元素損失殆盡的桶裝水，漸漸過渡到目前小區統一安裝大型直飲水設備，甚至家家戶戶都要裝凈化水系統。高昂的設備初裝、耗材費用直接攤銷到了飲用水單價之中，再加上天天嚷著漲價的那個壟斷自來水公司，喝水不花錢的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成本繼續上升眼看已是大勢所趨。

或許，前幾天俄羅斯專家將貝加爾湖水賣給中國人的戲謔，不久的將來會成為國人不得不接受的冰涼現實。

和水污染形勢同樣嚴峻，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是空氣污染。來看一組具體數字。

環境保護部12月19日向媒體通報，衛星遙感監測顯示，12月16日，我國中東部部分地區出現灰霾，重霾影響面積為16萬平方公里，17日重霾面積擴大到37萬平方公里，18日擴大到62萬平方公里。12月18日，我國中東部地區持續大面積重污染天氣，日均濃度達到重度及以上污染的城市共有71個，其中京津冀及周邊地區共53個。全國達到嚴重污染的城市共24個，京津冀及周邊地區19個。全國8個城市出現AQI小時值『爆表』情況，均在京津冀及周邊地區。安陽、邯鄲爆表超過20小時，石家莊爆表超10小時。

在人人喊打甚至戟指而罵的社會輿論環境里，看看環保部門誠惶誠恐的被動應對措施。

環境保護部在派出13個督查組的基礎上，又增派3個督查組，繼續就各地重污染天氣應對措施落實情況開展督查。督查發現，在全社會共同抗霾的良好氛圍下，仍有部分企業未嚴格落實應急減排措施，機動車限行措施落實不到位的情況也時有發生。然後就是曝光並強令停產一批污染企業和汽車限行等等，供暖季污染企業主要是熱電廠。

平心而論，一個為拉動經濟增長而無所不用其極的國度，環境保護就像窯姐兒的遮羞布般脆弱，環保部門更多時候充當的是一個出氣筒和替罪羊角色。不是嗎？在地方政府蠻橫上馬污染嚴重、但卻是納稅大戶的企業時，環保部門有能力阻止嗎？而事兒鬧大後為敷衍輿論，象徵性關停幾天之後不仍舊是大搖大擺的違規排放嗎？發展和污染的尖銳矛盾，從來就沒有從根本上得到過解決，有的只是上下欺瞞後的心照不宣，和繼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肆無忌憚。

伴隨著中國粗放型發展模式擴張到極限，如果說2008年4萬億刺激前的環境污染還只局限在東部和東南部發達省份，那麼2012年後動輒席捲大半壁江山的全國性霧霾天氣，已經清晰無誤的敲響了環境大面積惡化的警鐘。

關於水和空氣污染對人體的危害，筆者不想過多渲染，但世界上80%的疾病與水有關，皮膚癌、消化道系列癌、肝癌、尿毒症等顯然是直接相關；而空氣污染對人體的危害主要表現為呼吸道疾病，首當其衝就是肺癌。看看近些年來越來越高的發病死亡率，不爭的事實吧？

當環境污染越來越肆虐，伴隨著現代人越來越重視身體健康，局部改善水污染、空氣污染的相關產業開始異軍突起，從動輒幾千到幾萬元不等的水、空氣凈化設備，國產到進口應有盡有，為寒冬中蕭條的家電商場攢聚著畸形的高人氣。

數字顯示，中國防塵口罩市場需求在PM2.5初現的2012年激增，到2013年已達25.3億。而價格昂貴的家用空氣凈化器，2013年銷量大約240萬台，同比增長90.5%，零售總額達到26億元，同比增長達160%。預測到2018年銷量會增至634.6萬台，市場呈現出爆髮式高速增長態勢。而如果把口罩、空氣凈化器、空氣質量檢測儀等一系列防霾產品算作一個產業鏈的話，其市場潛力無可限量。

根據國務院發布的《大氣污染防治行動計劃》，未來需投入的1.75萬億，經濟上預計可拉動GDP增長2.39萬億，其中與大氣污染治理相關的環保產業產值將增加1萬億以上，將催生和帶動多個高達百億的細分產業組成的空氣治污產業群。利益足夠誘人。

交相輝映的還有水凈化行業。以2015為例，儘管國內經濟持續下滑，家電行業增長趨近於零，但凈水器市場增長速度卻超過了60%，成為整個家電行業新的增長動力。業內人士預計，未來5年，凈水器市場將達到3000億規模，支撐這個龐大市場的是健康的血和淚！

筆者每每耳聽目睹這些報道，總感覺一種難以名狀的悲愴湧上心頭。眾所周知，只要發生了商品消費行為，就會被計入GDP，水、空氣污染拉動的GDP增長在亮瞎國人眼的同時，也在傷透著國人的心。

先粗放發展大肆製造污染，然後煞有介事治理污染，GDP在污染-治理-再污染的惡性循環中節節攀升，而社會財富卻大量被消耗。最讓人無語的是，客觀上最好的治理結果，充其量也不過是恢復污染前的狀況。當居民被迫支付高昂的費用，來換取本應唾手可得的健康資源時，刺激消費和發展經濟的意義又在哪裡？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針對中國經濟發展過程中產生的一系列環境問題，曾有網傳希拉里斷言，20年後的2030年，中國將成為這個星球上最貧窮的國家；無獨有偶，近年來在網上流傳的普京關於『一個把老百姓的居住權、健康權和受教育權拿來作為籌碼，拉動經濟的政府，一定是個沒有良心的政府，真正執政為民的政權，一定要把這三種東西當作陽光和空氣和水，給予人民……』也甚囂塵上。

不難想像，在一片形勢大好的歌功頌德聲中，類似話語肯定讓某些人如坐針氈深惡痛絕，而一些主流媒體從氣急敗壞的貶斥到惡狠狠的威脅，甚至掩耳盜鈴的認為這是對我們經濟發展偉大成就的嫉妒和蓄意抹黑。當一切和利益掛鉤時，理智的提醒便都成了惡意的誹謗。

筆者曾經試圖去證實或者證偽類似一些言論，但念及錢鍾書先生那句『假如你覺得雞蛋好吃，又何必去認識下蛋的母雞呢?』，乃一笑作罷。不妨放平心態，以一種『有則改之無則加勉』的態度反躬自省，而犯不著看做洪水猛獸大潑髒水，只有外強中乾者才會時時處處自我標榜，而真正強大的自信則不需要反覆證明。

粘膩干癢的喉嚨里，吸滿了富含PM2.5的污穢之物，啐出一口濃痰之後，暫時暢快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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