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好朋友談過戀愛嗎？

其實我多想跟你撐著友誼的小船，飄飄蕩蕩，一路南下。

山川河流都有你的影子，稀疏星辰，亮不過你的眼睛。

我以為什麼是愛，要激情，要衝動，要死也死在你的手裡。

後來啊，才知道我想要的還是最初的你。

默然相愛，寂靜喜歡。

你有沒有試過跟最好的朋友談戀愛？

你們認識了多少年？

你們現在還在一起嗎？

十年前，老唐跟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一會把小說借我看看，要不下課我給你告老師。」

彼時初中的物理課，我捧著一本2塊錢租來的《悟空傳》正看得起勁，老唐拿著一根尺子捅我的背，我回頭看他貓著腰正笑得得意，又痞又猥瑣。

我同意了他的請求，結果他熬著夜把書看完，第二天頂著個黑眼圈問我：「我說你怎麼愛看這種小說，是女人嗎？再說你能看懂嗎？」

我說：「有什麼看不懂，阿瑤和紫霞都喜歡孫悟空，豬八戒喜歡小月，白龍馬喜歡唐僧。」

老唐翻了個白眼：「作者要知道你是這麼看他書的，他都不會同意賣給你。」

不賣就不賣，反正我的錢只夠租的。

之後我跟老唐就建立了長期的革命友誼。

我沒見過像老唐這麼喜歡談戀愛的人。他換女朋友跟我換季買衣服的頻率是差不多的。原來還有興趣聊聊他的八卦，後來我完全不再打聽他的私生活，好不容易記住了他女朋友的名字，過幾天再一問就又換人了。

換來換去，他的品味始終如一，我以前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詞給這些姑娘的長相分類，直到「網紅」這個詞的出現。

不過老唐從來不在自己的朋友圈隨便秀恩愛，這一點我是很能理解並認同的，畢竟在江湖上的風流債欠得太多，這麼做絕對有益於世界和平。

直到去年七夕的那天，老唐發了一張合影，照片上的女孩子白襯衫，格子裙，一張娃娃臉寫滿了青春無敵。我怎麼看她怎麼像個未成年。

老唐這個老流氓，已經把姦淫的魔爪伸向了祖國的下一代。

我當即評論了一句話：兄弟，天道好輪迴，蒼天繞過誰。

老唐的電話直接給我打過來了，他說你趕緊把評論刪了，我女朋友看見該生氣了，我這次是認真的。

「哦，多認真啊？」

「我要跟她結婚。」

我愣了幾秒鐘，粗略地算了一下我最近的收入情況以及我倆這麼多年的交情值多少份子錢，我說：「我啥也沒聽著，我媽喊我吃飯呢。」

老唐在那邊急了：「你別鬧了，你在哪呢，我接你吃個飯，陪我聊聊。」

我在辣庄陪老唐喝到第五瓶啤酒的時候，他終於跟我說實話——這個小蘿莉，是他挖了兄弟牆角，跟兄弟的女朋友發生了不可描述的事。

我說你丫玩了這麼多年，不懂江湖規矩嗎，這麼做有點忒不是人了吧！

他鼻涕眼淚抹了一大把，說：「你聽我解釋啊。」

照片里的小蘿莉原本是老唐鐵子的女朋友，倆人吵架鬧矛盾，小蘿莉自己去酒吧買醉，給鐵子打電話打不通，就打到了老唐這來，讓老唐去酒吧接她。

後來的事不用他說我也能腦補到了，小蘿莉酒後亂性，老唐精蟲上腦。鐵子一氣之下遠走高飛，成全了一對寂寞都市裡的狗男女。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了，一股莫名火直衝上來，不等他說完話，我把筷子往鍋里一扔，紅油賤了老唐一身，我指著他鼻子：「你還要臉嗎？沒了女人活不了了？惡不噁心！」

老唐被我罵得一臉懵B，一邊用紙巾擦自己的白襯衫一邊問我抽什麼風。

我不想再跟他對話，一把搶過他手機。現在的孩子有時間不知道好好讀書嗎，天天在男人堆里玩套路有意思嗎，什麼傷心買醉，這明顯就是一場有預謀的亂交行為。通訊錄從上翻到下，我成功地從一堆奇怪的昵稱中找到「親愛的」。

我說：「我現在就給這個小婊子打電話，問問她爸媽是不是從小教她喝醉了就可以隨便跟男人上床！」

他一把把手機搶了回去，說你他媽有病吧，酒喝腦子裡去了？

我說你確定你對這個小朋友認真了？

老唐說你別看她小，她跟別人真的不一樣。

我沒再說什麼，心裡卻覺得她確實不一樣，長江後浪推前浪，她比那些妖艷賤貨更加穩准狠。

我倆那天晚上都喝大了，半夜出了火鍋店，看見對面賓館就直接開了個房。

我和老唐的友誼早已超過了性別，別說睡一張床，就是全脫了抱在一起，也不見得能發生不可描述的事。

第二天我從賓館的床上醒來的時候，老唐還在沙發上呼呼大睡，我下樓給他買了早餐。腦子裡一直想著的是昨晚上給他「親愛的」撥電話，為什麼我的手機震動了。

這是我兩最後一次見面。

十年的時間足夠讓任何一種感情成為習慣，就像我和老唐，剛好的距離，剛好的呵護，如親人一般。我不用佔有你，因為我永遠不會失去你。

但是現在，我能感覺到，我開始失去他了。

之後我從情感專欄申請調到了旅遊專欄，第一站去了江蘇。人人都說江南好，莫不如留在這鶯歌燕舞的地方，這裡的山川溪流，都能與你戀愛。

看了這麼多年的《悟空傳》，猶記得紫霞最嚮往的地方就是花果山。我去了傳說中的花果山，很商業化的5A級景區，我還在朋友圈發了一張遊客照：俺老孫回來了。

我寫了到江蘇之後的第一篇稿《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

《西遊記》是五百多年前的名著，《悟空傳》是16年前的小說，我跟某人相識是10年前的事了。

如果不能與你同路西行修成正果，那我便獨自南下懷念錯過。

我想起了老唐的初戀，中考前夕大家都說考試的時候要穿耐克，所有題目都能全對。老唐在考試的前一天收到了匿名禮物，一件耐克T恤。然後他就在考場上跟校花撞衫了，兩人穿著情侶款一起走出了考場，校花拉住他說你穿這T恤很好看。

老唐跟校花在一起之前給我打了一個電話，他說你覺得我跟校花在一起怎麼樣？其實我好像也沒有很喜歡她。

他說你要是說不可以，我就不跟她在一起了。

我說，合適。

他跟校花談戀愛之後，我就把跟老唐情侶款的那件T恤扔了，不知道該恨自己蠢還是恨老天待我不公，送件衣服竟然把他送到別人懷抱里去了。

那之後，我認定了我跟老唐是有緣無分的，決心戒貪戒欲，莫要老唐這磨人的小妖精誤了我的修行之路。

在江蘇呆了半年，我坐上了返程的飛機。

回去參加老唐的婚禮。

再出現在老唐面前，我已經不是那個瘋瘋癲癲的混世魔王了，不是我變了，是距離，與人的距離有多遠，決定了你呈現給他的禮貌與教養有多少。

婚禮上小蘿莉穿了一件抹胸蛋糕款的婚紗，說實話我更喜歡蕾絲和魚尾，可能是我沒有童顏也沒有巨乳的原因。

婚禮很順利，每個人都很開心。小蘿莉在笑，老唐在笑，我也在笑。

那天晚宴結束後我一個人在街上走了好久，想著這城市的另一個角落，洞房花燭間，男人溫柔褪去女人的一身紅妝，擁抱，親吻，再也不會有什麼將他們分開。

突然閃出一個畫面，赤身裸體的老唐抱著赤身裸體的我，我站在街上撲哧就笑了，搖搖自己的腦袋，那樣的畫面對我來說就是亂倫。從前沒有勇氣強迫自己接受另一種親密關係，等到友誼根深蒂固，想改變都沒辦法了。

我打開手機，又看了一遍老唐發給我的最後一條簡訊：

「下周我就要結婚了，以前我跟誰在一起都會問你同不同意，你總是告訴我，可以啊，不錯啊，在一起吧。你是真的一點都不在意。現在我要結婚了，這也是我最後一次問你，你同意嗎？去江蘇的機票已經買好了，只要你說不可以，我現在立刻去你找你。」

摁下了刪除鍵，其實啊，不勇敢的人是我，不夠愛的人也是我。

而老唐，小心而擰巴地，以他的方式，維繫著我們的關係。

再見，老唐。

「那天上，有一輪那麼藍的月亮。滿天的銀河，把光輝靜靜照在一隻哭泣的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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