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她真不是個美人兒,是個個子不高,短髮花白的老太太,身體發胖,帶著有歲月光澤的金耳環,她沒有那些廣場舞大媽的氣息,穿著花紋短袖老太太衫,風一吹就顯出下垂的胸部貼在鼓起的肚子上的輪廓,這是整個夏天她的模樣,只是衣服換來換去,神情還是那樣,看不見悲也看不見喜,平淡的像箇舊了的褐色啤酒瓶,偶爾與另一個老太太並肩而走,只她一個人時,只見不急不慢的腳步和有些渾濁的眼,還有他們那個時代的手拎布兜,也是花花的。
她住在我們樓下,樓梯正對的那一間,從我們集體搬進這個小區的時候她就住在我家樓下,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家換了外門,門中門的那種,也不知道哪個夏天開始,門上的小門被打開通風了。我換了工作,可以正常點下班,這個夏天每次回家都會看到她家敞著門中的小門以及她。
有時候,她穿著一件白色鬆鬆跨跨的跨欄女士背心,側身坐在廳里的床上,搖著大圓蒲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扇動,電視里放著戲曲還是二人轉一類的,聲音很大,她自顧自的聽著,也不開燈,電視機的光映在她身上。有時候還是那樣不開燈的坐在床前,正身微駝的坐著,端著飯碗,扒到嘴裡一口飯,頭扭向左側的電視,拿筷子的手垂到膝蓋上,用手背支撐著,不時抬起來抹抹頭上的汗。有時候她女兒來看她,給她做飯吃或者洗水果,她跟在後面注視著她,或平緩或急躁的說著家常話。還有時候,她急匆匆的開了門,抓著把手彎著腰去提略抬起那隻腳上的鞋子,眼睛飛快向跑過一個小孩子的樓梯掃著,張口說:「你等會,奶奶給你零花錢......」頭幾個字,有些沙啞。從來沒在樓下的牌桌上見過她,也不見她和哪些老太太去排隊買特價的菜,也不見去領大爺大媽熱衷的「聽宣傳,領雞蛋」,更沒見過她穿過哪片廣場舞的隊服,多數時候,還是那個不開燈,獃獃的看著電視的老太太。
她的丈夫幾年前去世了,從一樓開始每一家門上都貼了一條紅布,一層一層往上,她家那層只有她家門上沒有貼,不是夏天,很久沒有見過她。想起我年幼時,她們夫妻二人開了一間小賣鋪,在住宅樓的樓頭上,一間鐵皮的小屋子,過道很窄,她們不喜歡小孩子買東西動來動去,賣出商品不退,也概不賒賬。年輕的她依然不貌美,也依然是短髮,不過是黑色的,身體有些微胖,那個時候,她可是有精氣神兒和老頭吵架的,語速很快,坐在那垛小炕上的老頭多數只不悅的瞄兩眼,二郞腿一翹就抽他的「熊貓」香煙去了。她帶她的大孫子,在後面一邊跑嘴裡不大聲的嚷著,逮著了,總要瞪著再說上幾句,她還有個小兒子,曾經用力敲過我家的門,敲得急切,叫著快開門,我問他找誰,他只大聲嚷著快開門得了,門開了以後,他面紅而走,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見過。
她老了的生活如此沉寂,似乎也沒別的可選,要和誰講?要和誰吵呢?老頭子的「佳人」,也只有老太太了。一個人的老去少了煙火氣,只做睡覺買菜做飯吃飯上廁所的循環,不知道她睡眠好不好,夜裡會不會醒來睡不著?覺得冷嗎?一個人把生活過的不悲不喜,無欲無求,我沒有問過她這種生活是被動還是無奈,已經是生活最基本的形態,只不過是要維持到土裡去的罷?不知道有多少個老人像她一樣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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