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蘇聯療養院,來一場放射性大保健
「不會休息的人,就不會工作」,列寧的這句名言被完美地嵌入了蘇聯療養院的建設之中。
1920年,列寧頒布了《關於利用克里米亞慰勞勞動人民》法令。兩年後,相繼頒布的勞動法正式將「強制性休假」寫進了法律條文之中。
從此往後,蘇聯公民被賦予了一項聖神不可侵犯的權利:每年須至少在療養院度過兩星期的時光。
與西方社會的休假不同,蘇聯式的「療養」不由個人意志支配,反而更像是完成一件意識形態指導下的任務。
它在本質上,與計劃經濟體制密切相關,是社會生產鏈條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
只有休息好了,工人們才能以飽滿的熱情投入到接下來的工作中。
「我對療養院的了解越多,就越被它們吸引。」
2015年開始,作家Maryam Omidi走訪了這些散落在亞歐大陸的蘇聯療養院,用鏡頭捕捉下紅色帝國的昔日身影—— 斑駁的牆體,褪色的壁紙,凋零的馬賽克巨畫,以及瀰漫著陳年味道的寬闊空間。
猶如搭上了時光機,你還能嗅到一絲百年前蘇聯工人們的汗水與榮光。
蘇維埃的鴻篇巨製
要建,就建好的豪華的;要建,就建大的宏偉的;要休息,就拚命休息;要療養,就徹底療養。
一棟棟充滿未來感的龐大建築在歐亞大陸拔地而起,彰顯著蘇聯政府的美好願景。
負責設計療養院的建築師們,也成為蘇聯時代自由度最高的一群人。他們在獲取資源的道路上幾乎暢通無阻,得以將圖紙上的奇思妙想付諸現實,也創造出了不少20世紀建築史上的輝煌印記。
位於克里米亞的友誼療養院,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這座為紀念蘇聯與捷克斯洛伐克兩國友誼而建的療養院,如同一枚停靠在岸邊的碩大飛行物,俯瞰整個黑海。
1985年建立之初,這裡還引起了五角大樓及土耳其情報部門的注意,他們猜測這裡是導彈發射基地。還有人認為這是一個UFO。
與今天許多營利性的度假村相比,療養院更像是蘇維埃的又一鴻篇巨製,是權力對自然景觀的一種重塑。
許多城市因擁有得天獨厚的「醫療資源」,或怡人的景色風光,而被納入療養院的選址。
這些城市的命運也與整個療養體制緊密相連。當蘇聯政府對療養院的扶持逐漸減少,城市也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落。
來一場蘇聯大保健
2015年初,Maryam Omidi造訪了位於塔吉克山脈,拔海2000米高的Khoja Obi Garm療養院,她立即被眼前這棟巨大的混凝土建築所震撼。
Khoja Obi Garm以其獨特的氡水療法聞名,只要花費一百多塊人民幣,便能享受一晚全套客房、膳食及所有設施的使用權。
Maryam Omidi嘗試了一次療養,醫生在測量血壓時,詢問了她的婚姻狀況及生育史。
得知Omidi未婚未育後,醫生遺憾地表示,部分治療對她「效果有限」。而醫生所指的治療,包括「將一股充滿氡氣的高壓水流注入兩腿之間」,或者「與電動醫療設備一起摩擦、晃動」。
Maryam Omidi最終放棄了治療,選擇直奔女性專用熱水池。在那兒她遇見了一群裸體的塔吉克婦女,在水波中甩動著下垂的胸部。
形形色色的療養院中,不乏這些延續自蘇聯時期的「療養」方式,如今依然廣受追捧,成為一道有別於現代醫學的奇異風景。
等級、時間表與搭訕文化
療養院制度實施前期,一切都按照計劃嚴格實施 —— 享受日光浴的時間、一日三餐的伙食搭配,甚至是工作人員的表情,都有著精確的規劃與考量。
休假的工人將獲得一份「療養時間表」,它如同安排車間工作一般,安排好休假的日程。
「雖然療養院制度隨著時間推移而逐漸放鬆,但在上世紀2、30年代,遊客們不能帶上家屬,也不允許喝酒、跳舞或喧嘩」,Omidi說道。
他們只被允許在充滿未來感的建築中,靜下心來思考社會主義理想,並為接下來的工作重振精神。
莫斯科現代主義研究所所長Olga Kazakova表示,她的父母並不熱衷去療養院。
「蘇聯公民的生活已受到諸多管制,他們不希望按照時間表生活。此外,假期都是按照工作分配的,你常常會在那裡遇見自己的同事。」
在《紅色俱樂部:旅遊度假與蘇聯夢想》一書中,Diane Koenker還提到,由於擺脫了伴侶,「搭訕文化」也在療養院中悄然興起。
短暫的自由賦予了人們嘗試新事物的機會,這些臨時伴侶間還達成了某種心照不宣的默契,「就讓在索契發生的事情,留在索契。」
建造之初,療養院被認為是給予工人階級的獎賞。符合條件的個人將收到一張「許可證/путевка」,以免費或者補貼的形式,於特定的時間前往特定的療養院。
原則上,工人階級和病患被優先考慮。然而在實際操作中,「最好的住處通常留給了有錢有權的人。」
上世紀70年代末至80年代,極光療養院便專門接待蘇聯精英,全院共有350多名員工,只為200位顧客提供服務。
這一開始於1920年的療養院制度,在1990年達到巔峰,可以同時接納近50萬客人。
1923年,蘇聯衛生委員Nikolai Semashko驕傲地寫道:「法國人只能在一個地方休息,那就是墓地。」
烏托邦的落幕
蘇聯解體後,由於失去了財政支持,全境內的療養院無一例外地走向沒落。這是一段帝國工匠們嘔心瀝血改造自然,卻最終順從於歷史軌跡的故事。
進入後蘇聯時代,迅速奔入現代化世界的人們,有的拋棄了這些古舊的建築群,有的則更加珍視它們存在的意義。
1966年的一篇報紙專欄中,身為勞動模範的金屬工S. Antonov,說出了「療養」的核心精神 ——
「我每年只能度一次假,我盡量不讓自己在無所事事中浪費寶貴的一天。」
* 圖文源自《Holidays in Soviet Sanatorium》一書。
參考資料
[1]《Holidays in Soviet Sanatorium》,Maryam Omidi
[2]《The Last Resort: The Strange Beauty of Soviet Sanatoriums》,ArchDaily
[3] 《On Vacation in Soviet-Era Sanatoriums》,ANIKA BURGESS
[4] 《From crude-oil baths to sterilisation lamps: Inside the time-warp Soviet-era sanatoriums workers used to visit on the orders of the government so they could be more productive》,Dailymail
綜合 / 吳達奇 李初晴
編輯 / 胡令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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