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衙門換了塊新牌子
換個牌子，換種心情
01
什麼衙門最有權？
一般而言，三大要素「人財事」，誰管誰流弊。形象點表達，就是：錢串子，印把子，刀把子。
當然，還有更厲害的。
那句話說得好：除死無大事。生死，才是最大的權力。再有權，能比人家管生死的有權？紅章大印再牛，能牛得過生死簿？
作為掌管生死簿的衙門——地府，毫無疑問，是權力大到令人敬畏的存在。不說別的，連靈霄殿廣寒宮都時不時地被拿來揶揄，但你見幾個人敢開陰曹地府的玩笑？
只不過，這家大衙門，發生了一件非常跌份兒的事情。
有個壞分子，身為被管理對象，卻阻撓正常執法，毆斃兩名公務人員，又強行沖闖辦公場所，脅辱員工領導，塗毀絕密文件，致使地府威信掃地，損失無可估量。
沒錯，這件事，就叫孫悟空大鬧地府。
表面上來看，孫悟空鋼管開路，十殿閻王無人能敵，因此地府丟了個大丑。
但仔細琢磨琢磨，以孫悟空的本領，真能打遍地府無敵手？
02
孫悟空是很能打，但也得看對手是誰，碰上祖師、菩薩這種級別的，猴子基本都得吃癟。
而地府的一把手，不是十殿閻王，正是一位菩薩——地藏王菩薩。
地藏王菩薩的身份很特殊，一方面，他有天庭任命的正式官誥：幽冥教主，相當於「地府管委會主任」。另一方面，他是佛派的四大菩薩之一，並且法號多了個「王」。別小看這個「王」字，此字代表比普通菩薩高半格的地位，大概相當於「副佛級菩薩」。
孫悟空跟這麼一位大菩薩有得打嗎？
想都不用想。
別說四大菩薩了，就連觀音菩薩的坐騎金毛犼，放出大招來，猴子都只有回城的份兒。更別說這位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頂級菩薩了，秒猴子分分鐘的事兒。
那麼問題來了，地藏王菩薩這麼厲害，猴子鬧上門時，他怎麼不敢管管，就這麼眼睜睜看著猴子大搞破壞？
答案很簡單：不是不敢，而是故意、放任。
甚至再腹黑點，這一切都是個局！
03
我們先看看地府的管理架構。
地府跟天庭是隸屬關係，受天庭領導，但同時，地府的一把手卻是佛派的骨幹。
按道理說，地府如此重要的單位，一把手肯定得由天庭的「自己人」來當，但為什麼這位「非嫡系」的地藏王菩薩當了呢？想必是天庭與佛派妥協的結果。打個比方，就像某個NGO，首相和教皇都想管，於是約定，首相來管，但NGO的一把手由神職人員擔任。
當然，天庭是留了一手的。
西遊記第三回，悟空要看生死簿時，「十殿閻王即命掌案的判官取出文簿來查」，也就是說，地府的核心權力——生死簿，由十殿閻王掌控。
而猴子鬧事之後，則是十殿閻王向地藏王「商量啟表」，再由一個閻王代表地府到天庭奏事。也就是說，地藏王雖然是部門主官，但連上級會議都列席不了。
看明白了吧，地藏王雖然名為一把手，但日常工作都由下設的十殿閻王主持。地藏王不主抓核心業務、不列席上級會議，而更像是「總顧問」的角色，或者作為教派領導，抓一抓理論學習、思想建設之類。
沒錯，是這個詞兒，「架空」。
因此，說起地府，大部分人想到的，是主持日常工作的十殿閻王，而並非正牌一把手幽冥教主。
「陪臣執國命」。這種格局，一把手想不想改變一下？
04
其實，當悟空打死勾魂使者、闖進森羅殿時，地藏王不管倒也罷了，甚至當猴子欺負十殿閻王時，地藏王不管也沒什麼。
誰讓你們這幫孫子沒本事呢？平時「酒池肉林必有我，槍林彈雨不沾身」，這次來了個惡煞，正好給你們長長記性。
但當孫悟空揮動毛筆塗改生死簿時，再不管就不對了。
生死簿，是地府最重要的東西，就像博物館中的鎮館之寶。壞蛋闖進門來，搗搗亂甚至打打人，館長不想管倒也罷了，但人家要把你的鎮館之寶給搞壞啊！還不管？
但地藏王就是不管，就是要放任猴子搞個大事情。
因為，只有事兒鬧大，大到誰都不敢捂，才能大大方方拿出來說。
拿出來說什麼呢？
面對地府的一片狼藉，地藏王菩薩給玉帝上了一道奏章：
今有花果山水簾洞天產妖猴孫悟空，逞惡行兇，不服拘喚。弄神通，打絕九幽鬼使；恃勢力，驚傷十代慈王。
潛台詞：堂堂地府，其管理能力之低，竟弄不住一隻妖猴。
大鬧森羅，強銷名號。致使猴屬之類無拘，獼猴之畜多壽，寂滅輪迴，各無生死。
潛台詞：現行管理架構，已經造成了嚴重的後果。
貧僧具表，冒瀆天威。伏乞調遣神兵，收降此妖，整理陰陽，永安地府。
潛台詞：為了地府的長治久安，整理陰陽（地府改制）迫在眉睫。
地藏王的建議，基本上讓玉帝不得不採納——已經捅了驚天大婁子，要是不改變，指不定再出多少，你一把手敢負這責？
於是，地府大亂，恰恰作為契機，成全了一份完美的建議書。
所以說，回過頭再看猴子鬧地府這件事兒，恐怕內幕沒這麼簡單吧。
05
不出意外，關於地府改制的建議，天庭批複原則同意了
第三回，悟空到地府時，
「那城上有一鐵牌，牌上有三個大字，乃『幽冥界』。」
而第十回，五百年後，唐太宗到地府時，
「城門上掛著一面大牌，上寫著『幽冥地府鬼門關』七個大金字。」
雖然地府工作人員仍是十殿閻王判官鬼使之類，但門口的大牌子的確換了。
換了塊新牌子，到底有多大意義？
呵呵，記住一句話：
衙門生活無小事，小事之中有症治。
掛新牌之後的地府，呈現出革故鼎新、除舊布新的做派，咱們慢慢看。
《西遊記》第十回，唐太宗生病掛掉，來到了地府，好在崔判官修改生死簿，又得十殿閻王開恩，放他還陽了。
人家幫了這麼大忙，唐太宗當然得「意思意思」。好在十殿閻王倒是很客氣，沒獅子大開口，只是說：
「我處頗有東瓜西瓜，只少南瓜。」
這是什麼模式？堂堂地府大員，向皇帝索賄，竟要點爛南瓜？
很顯然，「南瓜」裡面，絕對有梗。
06
南瓜的梗在哪裡？我們再看看這句原話：
「我處頗有東瓜西瓜，只少南瓜。」
錯別字里往往藏著深意，比如勤撈致富，比如擇油錄取，比如檢查宴收……
而這個故意寫錯的「東」，是什麼意思？
仔細想想，最大的可能，是通過東瓜西瓜南瓜，來借指東西南的方位。說缺南瓜，並不是真缺南瓜，而是少了「南」這個方向！
地府少了「南」，如何理解？
跟《西遊記》第八回一對比，就清楚了。
第八回說的明白，天下分四大部洲：東勝神洲、西牛賀洲、南瞻部洲、北俱蘆洲。其中東勝神洲、西牛賀洲均受佛家之教，但「南瞻部洲」還不行。因此，佛家的三藏真經，就是要傳給南瞻部洲。
所以說，「我處頗有東瓜西瓜，只少南瓜。」
換言之，就是講，佛派，已經掌控了東方西方，現在想要把南瞻部洲納入勢力範圍。
而南瞻部洲的代表，就是東土大唐。所以，十殿閻王向大唐皇帝要「南瓜」，意思就是要他代表南瞻部洲，衷心尊奉佛派領導。事實上，唐太宗也聽懂了，他還陽之後，不僅給地府送來南瓜，還在南瞻部洲上興起學習佛法、崇佛尊佛的熱潮。
等等！十殿閻王不是天庭的人嗎？怎麼協助起佛派了？
呵呵，這不正是說明，通過換牌改制，佛派的地府一把手開始真正掌握局面了嗎？
當然，不論誰主事兒，都不耽誤具體辦事人員生財有道。比如，唐太宗還陽時，帶路的判官故意縱放鬼魂，把唐太宗嚇個半死，接著唬他立下文書，要了「滿滿一庫金銀」。
這樣看來，地府換牌之後，工作模式仍沒脫離擴權、撈錢這些破事兒。
只不過，給天庭報奏章的時候，可能會這麼表述：
換了牌子之後，地府全體工作人員愈發恪盡職守、勤勉敬業，在新的領域拓展工作，為經濟發展積極貢獻……
07
地府的換牌改制，是一個長期漸進、不斷深化的過程，道路雖然曲折，但前途一片光明。
在《西遊記》的九十七回，光明成果已經初步顯現了。
這一回，大財主寇員外齋僧露富，被強盜踢死，悟空要救他性命，於是飛到地府撈人。
具體怎麼撈的呢？
（悟空見了地藏王菩薩）地藏王菩薩道：「寇洪陽壽，止該卦數……既大聖來取，我再延他陽壽一紀，教他跟大聖去……」
就這樣幾句話，沒有別的操作，寇員外壽增一紀，跟著悟空直接還陽了！
哪還需要像之前那樣修改生死簿、判官引路這些繁瑣流程？教主說話間就給辦了！
看到沒，通過換牌改制的不斷深化，地府一把手從最初的架空無權，到之後的把握局面，現在已經是言出法隨。
只不過，還有一個問題。
錢怎麼辦？
之前，雖然程序繁瑣環節複雜，但每一個彎彎都是來錢的串串。
現在如此一搞，啥權力都是老大直接抓，整體上沒這麼多道道了，豈不是少了很多來錢門路？
呵呵，您想多了。
《西遊記》第九十七回，關於大財主寇員外到地府，閻王是這麼說的：
「寇洪善士，也不曾有鬼使勾他，他自家到此。」
看到沒，那個時候，大財主們誰還不主動奉上啊！
來源：老斯基野駛（ID：lsjyeshi） 作者：諾維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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