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一年、五年、十年、三十年後的自己

嗨？

最近過得還好嗎？

昨天白天時候看見了幾年前的我寫給我的一段話，也是幾年前的你寫給幾年前的你的一段話，看得眼眶酸疼。曾經總覺得長大了之後人會更加豁達，更加寬容，更加恣意，無奈自己還是每分每刻都活在自責與難過里。但是話說回來，人總是要有希望的吧，要在希望里活著才對啊。今天不開心，沒關係，明天就開心了；再或者，今天遇事過不去，沒關係，時間會幫我忘記。活在希望里是最美好的，把希望寄託給除了自己、除了他人以外的東西，真是不錯。我把我的希望寄託給時間，希望時間會給我我想要的結果——我真是個懶惰的人，因為聽說努力又認真的人，會把希望寄託給自己的努力。我也在努力吧，我在努力尋找著可能。

變好的可能？放下的可能？改變自己的可能？

我不清楚，總之我在尋找著什麼東西。

大概是一個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麼愚蠢的東西吧？

給你回憶回憶現在的我是什麼樣子的吧。

現在的我掙扎又矛盾。

犯了錯，犯了很大的錯。冷靜想了想為什麼會這樣，大概是：看了一些消息，學了些新的道理，覺得自己應該更自由、開放地活著，無奈骨子裡又是一個極度保守，死心眼的人，於是自己的行為對不上內心的想法，每日每夜都在鞭撻自己的內心，沒法入睡。連續喝了5天的酒，每晚都醉得不省人事，把自己的愚蠢四處宣講，然後反覆地後悔：後悔有愚蠢的想法，後悔有愚蠢的行為，後悔把自己的愚蠢告訴他人，後悔自己選擇成為了這樣的愚蠢的人。起初我以為我的難過是因為別人，因為對不起他人，因為遷就了壞人，因為求不得中意的人，但冷靜想想並不是這樣，其實我只是憎恨自己，由內而外地憎惡自己，憎惡自己從上到下每一個毛孔，從過去到現在說過的每一句話、做過的每一件事，徹徹底底，毫無保留地恨。

現在我無比希望我從沒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但我就在這裡，用盡全力地折磨自己，每日每夜。且如果我不做些什麼結束這樣的自己，好像我還會存在很多年，帶著這種獨特的憎惡。

我相信每個人的命運腳本是差不多多寫好了的。比如說我經歷過的五六七八，差不多少把我變成今天的這個樣子；每個人背景不同，經歷不同，遇人不同，就有不同的性格，對自己不同程度的感覺，因為人本身就是被環境塑造出來的動物啊。我每天都在想，為什麼這個人偏偏是我呢？在這個從生到死的過程里，究竟哪些事情是我可以選擇的，哪些事情是本來就設置好的呢？我覺得我可以選擇的事情太少了。我無法選擇我的家庭，我出生的環境，由於客觀因素導致的、我能遇到的人；我這個獨立的、獨一的個體，就是由這些我無法選擇的客觀塑造出來的，所以是不是說，我的一切都沒有選擇，我的命運其實早早早早地就被寫好了？我想是的。這個世界沒什麼公平與否，難過的時候沒什麼可責備的，責備自己投胎的時候沒有搖好骰子，所以被塑造成了今天這個自我厭惡的樣子。我近期常這麼想，想來想去也就無所謂了，人還是要對明天稍微抱有期待的，因為也許明天會發生一個我無法選擇的新事情，也許這新事情能塑造出來一個稍微不同一點的我。

但怎麼說呢，這種突然出現的事情，只會讓人往不好的方向前進吧。

但又有誰知道呢？

說回來，生活最讓我覺得神秘的地方，就是人看不見自己的未來吧，所以我說，我，你，還有之前的我們，都要對未來抱有希望。像幾年前的我，在問自己去了哪裡，人生里的大考都考了多少分，開心嗎，身邊的人都怎麼樣，那時候我活下去的唯一勇氣就是對未來的自己抱有希望，雖說現在的我讓那時候的我失望了，但現在我可以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若是你依舊這麼差勁，那你也寄託你的希望，給未來的我們，一直寄託寄託寄託下去，寄託到崩潰或者我們死了的那天；幾年前的我，鼓勵幾年前的我，和現在的我，鼓勵以後的你，努力呀，多努力努力，活出一個讓自己不後悔的模樣。現在想來真是慚愧，我不僅後悔，後悔自己的存在，還大概能推測出這種反反覆復地後悔會追逐我一生，它大概會在任意一個我走不動的時候跳出來緊緊擁抱我，告訴我：哈，想不到吧，你這輩子都會被後悔包圍。

前一陣子我覺得贖罪是我這一生的主題，每分每秒都在為自己曾經的錯事而還債，現在想來，不能叫做贖罪吧，叫認命什麼的差不多多，因為我、你、之前的我們，本身也都沒做錯什麼吧，每一個決定、每一個動作，都是當時深思熟慮，走得最穩的一步；所以也是如此，每一個決定、每一個動作，都必定讓自己後悔長長久久的一段時間。所以來想一想，錯不在我們吧，如果是我們一步錯，那值得懺悔，要是步步錯，到底該怪誰呢？它錯在讓我們能做出這些個選擇的世界。但其實這又是不對的，或者說我自己心中是不相信這個說法的，因為如果錯的是世界，我又何苦這樣為難自己呢？既然找好了這個討厭又憎惡的靶子：世界，為什麼我還一如既往地痛苦、不安、時不時地喪失理智呢？

說到底，不管怎樣做、怎樣想，我都還在討厭自己，討厭過去的我們，或許也討厭你，討厭未來的我自己。

你相信平行宇宙嗎？也許在那兒的我們，活成了我們最理想的樣子？我身上揣著兩份希望，一份希望給你，也是給未來的我自己，希望你會遇到點什麼事，或強迫自己做了什麼事，改了這個垃圾的命運腳本，生活得自在一些、快樂一些；另一份希望給另一個平行宇宙的我們，希望她們沒有做那些讓我們後悔的事情，希望她活在苛刻、責任與拘謹里，坦坦蕩蕩、正氣凜然地生存。希望她們自在一些，不做會讓自己後悔得發瘋的事情。

唉，我常想，這世界上要是有兩個我多好。我想遇到一個能完完全全理解我這種憎惡的人，想來想去，大概也只有自己。我了解我自己，我是個很擅長去安慰人的人，所以要是兩個我在一起，一會兒這個我難過、那個我安慰，一會兒那個我難過、這個我安慰，彼此擁抱，抱頭痛哭，怕是會好得不得了。有的事情懶得與旁人講，因為旁人通常當作故事聽；有時候跟朋友說來道去，幾個長得讓人頭暈的故事，嚼得細碎的廉價感情，沒多少人樂意聽，也沒人真的在意。所以我想著，要是這世界上再有一個我，那可真是美麗得不能再美麗，兩個人一起對生活失望，一起埋怨自己，一起理解自己，可真是個好得不能再好的事情。所以啊，我給你寫了這封信，要是未來發明了時空穿梭機器，你可要回來仔細安慰安慰我，帶幾瓶好酒陪我喝，讓我開始我的第六個醉倒的夜晚。我格外想知道以後的你是什麼樣子，因為這樣多少也能給我一些虛無縹緲的希望。

你開心嗎？我希望你開心，我知道你也希望我開心。不論遇到什麼樣的事情，都有臉活著，這大概就是我們最大的優點了吧！想來想去，我們也真是厲害的人啊，在這樣垃圾的世界、垃圾的人生里，活下去、堅持下去的力氣，都是自己施捨給自己的，我們像永動機，存活下去的氣力，不管遇到了什麼都還會再生出來，這可真好啊。給你講些開心的事吧，最近，姥姥手術很成功，剛剛視頻結束，沒什麼大礙；昨兒買了個好看的雙肩包，不用再愁工作日深色衣服沒包背了；本以為大得不行的工作量，剛剛列完to do list，發現也沒什麼嚴肅的東西；擔心了許久的考試沒考太糟，思念了很久的人也挂念著我，嗨，生活還勉強不錯吧！只要我別那麼討厭我，你別那麼討厭你，你別那麼討厭我。

依照我現在這尿性，估計幾年之後、幾天之後，自己也不會讓自己太好過。難過的時候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會想你是個垃圾，你事事做錯，沒人愛你，你也不配被愛，你瞧我，多懂你，每句話都說到心坎里去了吧！我愛你，過去的你，過去的無數個你都無比的愛你。要說我這人在這世界上最愛的是誰，我最愛我自己。你想想，我多不希望你難受呀，我希望你開心，由衷地開心，希望你無論遇到什麼挫折都有爬起來的能力；就像我也知道你也愛我，你也希望我現在開心，你多希望你能跑回過去，抱一抱過去那些痛苦著的自己呀。每每想到這兒，我就鼓起勇氣，面對自己的一切過錯，為了那個想擁抱我的你，活好當下的一天。

煎熬是不可避免的，所以我希望你活下去。

如果不能好好活著，就糟糕地活著吧，因為我真的很愛很愛你。

2017.11.25